第19章 (1)
表示一二,琳箐的眉微微皺起,這要輕了的話免不了又是惹來祖母的一場埋怨,重了的話?琳箐唇邊現出嘲諷笑容,就算把自己娘的整副妝奁給了七姑娘給她添妝,只怕七姑娘都會嫌妝奁裏面被自己用過一些,不是全副妝奁了。
琳箐嘆了一聲,梅氏正在旁邊等着琳箐說信上講什麽,但見琳箐只是捏着那紙什麽都不說,不由把那信接過來飛快地看了兩眼就笑着道:“小姑,這事好辦,大伯是公公的長兄,公公這個做弟弟的自然不能越過大伯父的,也添上兩百兩就夠了。”琳箐用手撐一下額頭還沒說話,奶娘已經道:“姑娘,事兒要這麽簡單,六姑娘也就不會一直發愁了。您啊,這些日子難道不曉得六姑娘是個極有主見的人?”
梅氏過門這些日子,奶娘也瞧出來琳箐待梅氏是真心實意的,并沒存了什麽壞心眼。能從一個一直管家的小姑身上學些東西,比面對婆婆要好得多。梅氏聽到奶娘這話面不由紅了下,拉一下琳箐的袖子:“妹妹,我又忘了,這事定不會那樣簡單。”那總是自己家的祖母,不能在嫂嫂這個剛嫁進來不久的人面前把話全都說出,琳箐只淺淺一笑:“也不怪嫂嫂,祖母她別的還好,就是特別疼七妹妹,這會兒七妹夫又中了舉人,祖母怕七妹妹嫁過去不被婆家看重,想多給她備上些嫁妝也是常情。”
琳箐雖說得極其婉轉,但梅氏也聽的皺眉,老人家心疼孫女多備嫁妝是有的,但往往是把自己私蓄拿出去給孫女添妝,哪有這麽巴巴地寫封信來讓外地的兒子特地添上一份的?梅氏忍了又忍,終究沒把要問為什麽說出口,只是輕聲道:“既然祖母要公公多添上一份,那就去問問公公。”
琳箐點頭應了拿了那封信往外走,等琳箐走出去奶娘才對梅氏道:“我的姑娘,方才您差點又把我給吓到,虧得六姑娘脾氣好,這些事不放在心上,不然遇到那樣刁鑽古怪的小姑子,只怕姑娘這會兒你連苦都不曉得去哪裏訴。”梅氏被說的一低頭,接着很快就道:“可是奶娘,我學的也夠快的。”
奶娘點頭又忍不住搖頭:“是快,可你瞧瞧六姑娘比你還小兩歲呢,這為人妥帖處,真是說不出來,你啊,可要多和她學學。”見梅氏點頭奶娘這才住了口,眼見要到晚飯時候,廚房的已經過來請問晚飯備什麽菜,梅氏叫進人來吩咐去了。奶娘見梅氏行的也算有章法,這才點點頭,自己姑娘幸虧還肯學,不是那種妄自尊大以為自己什麽都明白的人。
琳箐到了書房,見跟宏致的小厮在那裏探頭望什麽,六巧已經輕咳一聲,小厮忙把頭縮回來上前給琳箐行禮。六巧已開口問:“你不陪着七爺,在這望什麽?”小厮忙一笑:“方才老爺說要考考七爺和秦爺的學問,出題考他們呢,就在這望望,瞧七爺和秦爺誰寫的更快。”
六巧噗嗤一聲笑出來:“就你這樣跟猴崽子似的,還能望出什麽?”張世榮的聲音已經從屋裏傳來:“誰在外頭說話?”琳箐忙道:“爹爹,是女兒尋爹爹有事。爹爹既忙,那女兒等爹爹用完晚飯再來。”張世榮頓了頓就道:“進來吧。”
這倒有幾分稀奇,琳箐把六巧留在外面進了書房,卻不見宏致和秦長安的身影,再一細瞧,見窗前多了扇屏風,隐約能看到屏風後的影子。琳箐不由一笑:“爹爹要考校七哥和秦師兄,竟想出這法兒。這考校時候怎麽就讓女兒進來了?”張世榮敲下桌子:“這你就不明白了,讀書之人做學問的時候,就該專心致志,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而不是聽到有人進來,看見好玩的東西就心就被勾去,輕易能分心的人又怎能在考場上做好呢?”
說着張世榮的眉頭皺起:“你七哥和長安的學問我瞧着都還不錯,考卷發出來我就明白,錯就錯在之前沒讓他們在那樣嘈雜地方學過,難免心裏慌張。”琳箐進來開口說話時候,秦長安只覺得如同窗外吹進一陣暖風一樣,整個屋子都變亮了。透過屏風,能隐約瞧見琳箐發上的首飾在閃閃發亮,不知道她今日穿的是不是那條繡了蝴蝶的裙子?這麽一想,心就像被蝴蝶撓了一下,癢癢的,有什麽不一樣的情緒就此發生。
等聽到張世榮這樣做的用意,再看向在那努力寫的宏致,秦長安的臉不由微微發紅,老師用心良苦,盼着自己早日讀書成長,自己倒在這想些什麽?這樣一想,那蝴蝶似乎就從心裏飛走,眼前的筆墨更加清晰起來,下回下場,可不能再落第了。不然對不起的,可不僅是老師。
琳箐既然曉得了張世榮的用意,不由勾唇一笑把來意說出,張世榮的眉皺了皺才道:“你祖母啊,實在是……”後面的話張世榮沒有說出琳箐卻已明白大半,爹爹長年在外做官,不能在祖母跟前侍奉,心裏是有愧的。每年遣人送回家鄉的各樣禮物和銀子都不少。上回丁憂回鄉,本以為可以好好服侍祖母,可誰曉得祖母的偏心眼讓自己的爹都看不過去了。畢竟愛屋及烏也有個度。
張世榮從思緒中醒來,輕咳一聲就道:“你讓人送五百兩銀子回去,一來也是該送年禮回去了,二來你信上只需說是我讓你送回來的,別的,一個字也別多說。”這五百兩送回去,張老太太想全部貼給七姑娘也好,想別的也罷,張世榮就不管了。
琳箐明白自己爹的想法,應是後就要告退,張世榮又叫住她:“你四叔信上說,詹家那小子不日也要進京,總是侄女婿,不能讓他住到別處,就讓他和長安一起住吧,別的讓你七嫂安排好。”詹家那位新科舉人要進京,因了七姑娘的緣故,琳箐對詹家那位妹婿也沒多大好感,好在這樣抛頭露面招呼客人的事,現在有梅氏出面,琳箐只要去傳話就是。
琳箐剛走秦長安就從屏風後出來:“老師,已經寫好了。”雖有俗事煩惱,張世榮還是接過弟子的文章看起來,仔細看了遍道:“長安,你的學問又有長進了。”秦長安長長一揖:“還請老師指點。”張世榮用手撚下胡須才道:“你也不要這麽謙虛,比起你來,宏致确實缺了些聰明靈秀。”宏致剛好從屏風後走出來,聽到自己爹這話就道:“爹爹總是這樣,幸好是長安,若是別人,兒子還有些不服氣。”
張世榮拿過兒子的文章也讀起來,等讀完未免要和兒子弟子講一下他們各自的不足之處,學問講完就有小厮進來,手裏端着湯:“老爺,七奶奶曉得今日老爺考校七爺他們的學問,特地吩咐廚房炖了湯過來。”說着小厮就把湯放下,各自給他們打了一碗。
張世榮瞧着這湯就道:“瞧瞧,這就是娶了媳婦的好處,原先可沒有這湯喝。”宏致笑嘻嘻地喝着湯,胳膊肘就拐秦長安一下:“你也不小了,該娶媳婦了,快告訴我,想娶個什麽樣的媳婦?”媳婦?秦長安頓時被問住,那只蝴蝶好像又在心裏盤旋,過了好一會兒秦長安才支支吾吾地道:“先立業後成家吧,老師,您是知道弟子和宏致不一樣的。”
張世榮聽到兒子當着自己的面問秦長安的,緊張的連湯都喝不下去,等聽到秦長安這話,心裏不曉得是松口氣還是嘆氣,把碗裏那點湯一口喝盡才道:“我曉得你的心事,想早點把你姐姐從庵裏接出來。你雖不在家鄉,琳箐也和你姐姐有通信,說令姐在家鄉一切都好,還有個舊日婢女,叫什麽冬景的,住在庵附近,并無人敢去騷擾。”
長樂的近況秦長安還是很清楚的,聽到琳箐的名字從張世榮嘴裏說出,秦長安卻覺得,原本心裏除了感激之外,好似有一些無法理清的情緒又湧上來,只是這種情緒秦長安直覺不能去問宏致,畢竟琳箐是閨中少女,若知道了有人這樣想着她,她會不會生氣?惱怒,像那日在劉家的荷塘邊一樣?
琳箐寫好回家鄉的信,把那五百銀子和京中一些土産托人帶回去,至于張老太太滿意不滿意,隔的那麽遠,琳箐也不去管她。琳钰那邊來了信,曾知府的任期雖要到明年四月才滿,但曾知府想再升一升,特地打發琳钰夫妻先上京來,好打點那些事情。這樣琳钰夫妻可以在張家住到明年四月曾知府全家上京來。
接到這封信,琳箐心裏十分喜悅,和梅氏商量着把什麽地方收拾出來給琳钰夫妻住。聽到大姑子提前這麽多日子上京,梅氏倒多了些擔心,雖則大姑子人人贊好,可這麽一個百伶百俐的大姑子,會不會看自己不入眼?
☆、54 商量
梅氏的緊張看在琳箐眼裏,自然也要安慰梅氏幾句,可是這樣的安慰不僅沒有讓梅氏平靜下來,反而讓梅氏更加緊張。梅氏這樣緊張讓琳箐有些想不通,這家裏沒有能說上話的女性長輩,真是什麽都不好問。不過姐姐很快就要歸寧,有她在什麽都能問了。
很快琳钰夫妻就到京,梅氏一早就和琳箐坐在廳上等着下人通報他們夫妻到來,今日的梅氏打扮的比平常更莊重些,從頭到腳挑不出一絲錯來,只是梅氏再怎麽努力,臉上還是有緊張神色,不時還去拉拉衣領整理一下袖子。随侍在旁的奶娘見琳箐看着梅氏,有些賠笑地道:“六姑娘,我們姑娘也是為了大姑奶奶。”
梅氏已經輕聲道:“以後,還是別叫我姑娘了。”說着梅氏咬一下唇,奶娘急忙改口:“是,是,七奶奶,都是小的糊塗。”不過一個稱呼,琳箐的眉微微一挑又看見梅氏的緊張于是咽下将要說的話,此時若再講些琳钰的事情倒讓梅氏更加緊張,于是就挑些當年在揚州的事情來說。
梅氏就算再坐立不安也要在這聽着,漸漸覺得琳箐講的好似是他們姐妹間平日的喜好,對琳箐的感激之情又多了幾分。吳媽媽已經走進來:“七奶奶六姑娘,大姑奶奶的車已經到街口了。”街口離張府還有一段路,這時走出去到二門處就正好相迎,琳箐站起身奶娘已走到梅氏身前給她理下衣衫。
姑嫂兩人帶了仆婦丫鬟走到二門處剛站定就看見琳钰帶着人走進來,梅氏還待再瞧瞧這位聞名已久的大姑子,就聽到一個女童叫姐姐,接着就見琳箐往前走了兩步,接住一個女童。這女童身着棗紅色棉襖,下面系了藍色裙子,發上丫髻用一對小金珠系住,生的眉清目秀粉團一般,這必定就是另一小姑琳琅。
梅氏細細瞧了一眼這才上前迎着琳钰行禮:“大姐姐好。”琳钰正含笑瞧着琳箐和琳琅姐妹倆,聽到梅氏說話眼就看向這個弟媳婦,兩人未免互相打量細細品評一番。許是先入為主,梅氏只覺面前這位大姑子雖面容和氣,可自有一股威嚴,這種感覺就像去齊府拜見齊老太太時一樣。梅氏不免對這位大姑子更加小心周到。
在琳钰眼裏,梅氏生的也還乖巧,配自己七弟是有餘的,只是瞧她對人難免有些青澀,這樣的人當家未免會被人小瞧了去。心裏雖這樣品評,琳钰面上的笑容卻沒變,和梅氏笑着道:“瞧六妹和九妹,一見了面就說個不停,也只有這時候才感到,七妹還是個孩子呢。”梅氏忙答是,但說完了又覺得有什麽不對,此時不是該問候路上辛苦嗎?梅氏的話還沒問出來,琳钰已經挽了她的手:“走吧,先進去再說話,都站着像什麽樣?九妹你怎麽也不過來見了你七嫂,平日學的都到哪裏去了?”
琳琅脆生生地應了一聲這才走到梅氏面前:“見過七嫂,我已很久都沒見過六姐,這才忘了和七嫂打招呼,七嫂千萬莫怪。”梅氏見琳琅說話時候唇邊有個小小梨渦不時閃現,露出的一口小糯米白牙更添了幾分可愛,忙笑着道:“早就聽六妹妹說九妹活潑可愛,我一直記在心上,今日一見,六妹妹說的果然不是虛言。”
琳琅已經跑回琳箐身邊,牽着琳箐的手搖一搖,聽到梅氏這樣說就側頭瞧着琳箐:“也,六姐你會說我好話,我還以為,你一定會和七嫂說我平日十分調皮,這一路上還生怕七嫂聽了你的話,不喜歡我呢。”此時衆人都已走到廳上,梅氏請琳钰坐下,又招呼丫鬟端上茶果點心,聽到琳琅這話就笑出聲:“九妹這麽可愛,誰不喜歡呢?”
琳琅已經接了琳钰遞給她的一塊海棠糕在吃,聽了梅氏這話就點頭,還擡頭瞧着琳钰:“大姐姐,你瞧,七嫂也這樣說。”琳钰摸摸琳琅的發:“你啊,就是這麽愛說話,你和你六姐兩個,兌一下就好了。”琳琅把腮幫子鼓起來:“大姐姐,平日可是你說的,世事那有這麽全,既不能全,那你啊,也別想什麽我和六姐兌一下這樣的主意了。”
琳箐伸手往琳琅額頭上點了一指頭:“你啊,去了那麽兩年,別的沒學會,就學會這伶牙俐齒了。瞧瞧,連我都說上了。”有着琳琅在一邊說話,梅氏心裏的緊張慢慢消失,也能在旁陪着說上幾句。梅氏的拘謹琳钰是瞧在眼裏的,做新媳婦總難免要拘謹一二。
想到這琳钰的眼就看向琳箐,兩年沒見,琳箐只是略帶些稚氣,沉靜端莊萬事妥帖。算起來琳箐已滿過了十四歲,這個年紀也該緊着說親了,就不曉得父親是怎麽想琳箐的婚事?琳钰用手摸下額頭,也曾在信上問過父親,可是父親每次都說等來京時候再說,畢竟是做爹的人,沒有做娘那樣操心。
說笑一會兒,琳钰又和琳琅出去外面見了張世榮,進了屋梅氏又送琳钰到住的地方,琳钰進屋後瞧了瞧就道:“你安排的很好。這個家的情形你也曉得,萬事都要你操心,都是一家人,以後千萬別這麽拘束。”梅氏沒想到自己的拘束全被琳钰瞧在眼裏,那臉不由紅起來,聲音有些小地道:“大姐姐,我曉得,我沒有六妹妹那樣為人妥帖,我還……”
琳钰伸出一支手制住梅氏往下說:“我也做過新媳婦,事情怎麽樣我還不明白嗎?要再講這些話,我就不高興了。既是一家人,總是要互相讓着一步。以後,琳箐琳琅還要你多操心。”梅氏只覺得琳钰這話講到自己心坎上了,點頭應是,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梅氏就請琳钰先歇息一會兒,自己退出房去安排午飯。
午飯自然要準備琳钰她們愛吃的菜,梅氏把廚房裏的人叫來,叮囑了幾句,管廚房的本就是張家舊仆,對琳钰的口味還是明白的,聽梅氏說的都是琳钰的口味,心裏倒贊了句,這七奶奶雖年輕,可也算個有心人。安排定了梅氏總算能稍微歇息一會兒,剛喝了口茶就見吳媽媽走進來:“七奶奶,原來這回七姑爺也跟了大姑奶奶一起上京,人已經到了。還是照原來的,安排和秦相公住在一起?”
張家這宅子雖也是三進三間,京城卻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住了張家這一家子人,就沒有專門的客院了。秦長安原本是和宏致住在一起,宏致成婚後秦長安就搬進書房旁邊的一所小院住。雖是單獨的一座小院,卻只有三間屋子。
梅氏的眉皺起:“雖說七姑爺到的早了些,可原本就這樣安排好了,怎麽又問這麽一句?”吳媽媽的唇一撇:“要是詹三爺是一個人帶個小厮來也夠住,可是詹三爺竟帶了一個管家兩個小厮前來,行李又不少,原本安排的那間屋,連他的行李都擺不下。就不曉得這一路上怎麽來的?”
琳箐剛把琳琅安頓好了過來,正好聽見這句,微一沉吟就道:“詹三爺的行李有多少?”吳媽媽掰起手指數起來:“光裝衣衫的箱子就有四個,裝書的箱子倒只有一個,除此還有許多的小零碎,我數了數,這些箱子就有七八口。”說着吳媽媽還是忍不住道:“大姑奶奶還帶了九姑娘還有那麽些下人,行李都沒有這麽多。難怪詹三爺要和大姑奶奶一家進京,只怕是單獨進京,怕被人劫了。”
舉人進京趕考,路途遙遠多是輕車簡從,帶管家小厮的是見過的,可帶這麽多行李的還真是少見。琳箐和梅氏對看一眼這才道:“想是詹三爺從沒在京過過冬,怕這京裏冷多帶了些衣衫也是有的,那座小院除了那三間屋子,我記得還有間堆雜物的小棚,實在不行就請詹三爺把一些不要緊的行李先放在那裏,要緊的就放在住的屋內。至于大姐夫,還是請他在爹爹書房歇好了。”
吳媽媽得了指示轉身出門,但那臉色還是有些不好,畢竟詹三爺雖算不上不速之客,可帶這麽多的行李還不提前告訴主人一聲,實在有些不大會做人。
琳钰吃過午飯,這才重又去見自己的爹,一走進書房就看見張世榮手裏拿着本書,但那眼卻沒往書上瞧。琳钰走上前把火盆裏的炭重新拔一下這才笑着道:“今年京中好似要冷些,我們到通州的時候竟然還下雪了,本是兩日該走的路,走了四日才到。”張世榮把書放下看着大女兒,在心裏想了想才對琳钰道:“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你也曉得你妹妹一年大似一年了,這京中也頗有些人家來求,可我總覺得那些人不配你妹妹。有心想把她許給長安,又不曉得你妹妹心裏樂意不樂意。”
☆、55 心亂
長安?琳钰的眉不由皺起:“爹爹對長安就這樣看好?”張世榮站起身從桌後走出來到女兒面前,沉吟一下方道:“我曉得你有些看不上長安,可我細細想過,琳箐的性子和你不一樣,她沒那麽圓滑,若嫁到那樣大族裏去做媳婦,上面幾層婆婆,妯娌無數,難免會受了些氣。到時就算磨出來了,可我也不忍心。”
嫁秦長安就不一樣了,秦家姐弟差不多已經和族內親近之人決裂,又無父無母,未來可依靠的就是張世榮這個老師。想起今兒梅氏在自己面前做的小媳婦樣,琳钰用手按下頭:“爹爹既這樣想,也有爹爹的道理。可是秦長安那邊,還不曉得他心裏是怎麽想的,況且……”張世榮做個手勢:“宏致和長安同吃同住兩三年了,他們年紀差不多,長安就算能在我面前假裝,可有些事情,在宏致面前是裝不了的。”
琳钰低頭仔細想了想才擡頭道:“爹爹為六妹思慮的極周到。”說的是六妹而不是琳箐,張世榮瞧着長女輕咳一聲:“你娘過世的早,這些年這家裏是琳箐在撐着的,原本以為你七弟妹進門來會幫着她些,現在瞧來想的也太早了。在她婚事上我不再多思慮些,又有誰為她思慮呢。”
琳钰嗯了一聲才道:“女兒知道,女兒只是……”琳钰不覺眼中也有些淚,轉頭把淚忍回去,張世榮拍拍女兒的肩:“我曉得,你是做人媳婦,就算做的再周到也難免有些委屈。若你娘還在,你回家來也能和她撒撒嬌說說心裏話,可你娘不在了,你這些話也沒人可以說。”原來自己的爹還是明白自己的,琳钰轉過頭,眼睫毛處還有淚花,沒說話只是點頭。
張世榮看着自己的長女,沒了娘的人,這心裏總是有些難受的,但自己一個做爹的又沒法子像做娘的一樣安慰她。琳钰擡手把眼裏的淚抹去才笑着道:“也是女兒不應該,又惹爹傷心了,其實女兒出嫁這麽些年,公婆待女兒甚好,做人,難免是會遇到些委屈的。只要有爹這句話,女兒什麽委屈不能受?”
張世榮搖頭:“你這話說的不對,若是別的小委屈能受,但遇到大的,比如說女婿要納妾啊,這樣的委屈就不能受了。”琳钰這次是真的笑了:“爹爹這話說的,男子納妾也是常事。”張世榮還是搖頭:“若你不能生育,自然要為他納妾生子,但你已生兩兒一女,孩子們都很好,既無生子之憂,自不必納妾。若是為了女色,那更不是讀書人的道理。若他再為外面的人所迷,覺得外頭的人才是一生所愛,要納她進來,這樣的人,連妻子恩情都不記得,這家教也就不好。”
說完張世榮頓一下:“不過曾家的家教甚好,女婿也不會做這種事,我和你說這話的意思,只是讓你去和琳箐說,男子無子方可納妾,若為了別的納妾,未免太沒有讀書人的道理。”琳钰應是也就告退出去,走出門看見宏致站在門口,琳钰瞧着弟弟眉一挑:“你在這站着做什麽?”
宏致摸下後腦勺:“我聽爹爹和姐姐說事,就不好進去。”說着宏致湊近姐姐:“聽爹的意思,想把琳箐許配給長安?姐姐我和你說,這些年處下來,長安真是個好人。”琳钰伸手往弟弟腦門上點一指頭:“就算再喜歡,你也給我把嘴巴閉緊,我們總是女家,哪能主動去說的?”
宏致用手捂住腦門點頭,書房裏已傳來張世榮的聲音:“宏致來了,進來吧。”宏致忙推門進去,琳钰伸手轉一下耳上戴着的耳墜,既然爹爹和弟弟都說不錯,那就順了他們吧,只是不曉得琳箐對秦長安心裏是怎麽想的?
白日裏琳琅一直跟着琳箐,就算到晚間也不肯走,要和琳箐說話,琳钰瞧瞧時辰就叫來七福:“把九姑娘帶下去歇息吧,都這會兒了,又趕了這麽些天的路,虧她還精神好。要在德州的時候,早就歇着了。”七福笑着上前把琳琅牽下去,琳钰又對慧雲六巧兩人道:“慧雲你去瞧着些,六巧再給我們泡壺茶去。”
這是要把人支開說話,琳箐不知怎麽地,感到口中有些幹澀,下意識地緊緊握住手中帕子。琳钰瞧着她湊到耳邊把今日張世榮說的話給琳箐說了才道:“這是你的終身大事,你自己也要掂量清楚了,若滿意就去和爹爹說,等過些日子尋個合适的機會兩邊說合。若不滿意,”
琳钰瞧着妹妹,從神色裏也看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當初娘和自己說曾家親事時候是怎麽說的?說曾家這個兒子各方面都不錯,而且是常年跟着在外任的,并不是那樣在族內。自己當初是怎麽想的,是又歡喜又害羞還有一些些害怕,不過娘很快就明白自己在想什麽,還尋機會讓兩人見了一面,不至于兩眼一抹黑地嫁了。
琳箐的話,秦長安她是見過的,琳钰想的入神,一時也沒有催促琳箐。琳箐聽到自己的爹對秦長安也很滿意有心招婿時候,一顆心只覺得浮浮沉沉,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但又覺得,與其嫁一個面目模糊的陌生人,倒不如嫁還見過的秦長安,可是兩人當初一面的情形又太過尴尬,也不曉得秦長安到底記不記得,若他記得,對自己又是怎麽想的?
心頭竟是千絲萬縷,琳箐一霎時恨不得起身出去外面問問秦長安,又一霎時覺得害羞,只坐在那兒呆呆瞧着燭光,眼見蠟燭又低下去一些,那兩個被差遣出去的丫鬟只怕也該回來了。琳钰也明白要少女總是有些害羞難以開口,輕聲道:“這會兒也晚了,先歇着吧。”
琳钰這話總算讓琳箐醒過來,輕聲道:“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也是人之常情,琳钰勾唇一笑,六巧已端着茶進來:“大姑奶奶,方才爐子火滅了,又重新生了火燒水,讓姑奶奶等急了。”說着六巧放下茶壺,給琳钰和琳箐各自斟上一杯茶。
琳箐心裏想着心事,竟端了琳钰面前的茶杯,六巧在旁看的奇怪,姑娘今兒是怎麽了?好端端地怎麽端了大姑奶奶面前的茶杯?琳钰見妹妹這樣不由抿唇一笑,起身道:“好了,夜深了,六巧,好生服侍你們姑娘歇着吧。”
六巧應是送琳钰出門,等回到屋裏見琳箐已經和衣躺在床上忙上前道:“姑娘,這床鋪雖熏熱了,可您也該脫了衣衫睡,不然慧雲姐姐見了,又該說我忘了提醒你了。”琳箐任由六巧給自己寬衣,慧雲已經挑起簾子進來笑着道:“剛從九姑娘屋裏出來就聽到六巧你說我,到底說我什麽?”
六巧已把琳箐的衣衫脫掉,又把釵環卸掉這才把琳箐扶了躺好回身對慧雲笑着道:“我說,姑娘身邊可一日也離不得姐姐你。”慧雲把桌上那些東西都收拾好了白六巧一眼:“你會這樣說我才怪。”六巧還待再打趣幾句,見琳箐已經閉上雙眼,忙把帳子放下壓在褥子下面,這樣才好不漏風。
見六巧在琳箐床邊腳踏躺好,慧雲這才吹熄屋內蠟燭走出去。琳箐只覺身上有一團火在燒,卻不曉得這火從什麽地方燒起來。按說做為一個淑女,在聽到議論自己親事時候,只該像當初回答張老太太時一樣,低頭含羞說聲盡憑長輩做主就是。可對方是秦長安,卻讓琳箐有了不一樣的念頭,可這樣的念頭在婚事沒說成的時候是閨中女子不該有的。
琳箐睜開眼,六巧已經睡熟,能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自己也該趕緊睡着,這樣明早起來時候他們才不會發現自己的心事。可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睡得着?琳箐把頭埋在針頭裏面,還有長樂姐姐,雖說琳箐和秦長樂關系很好,但琳箐也明白秦長樂對秦長安的期許遠大,她會不會覺得娶了自己對長安并不好?
想到這琳箐把頭擡起,可很快又罵自己,怎能有這樣的念頭?什麽都沒成呢。琳箐這一夜除了勉強合了下眼竟整夜都沒睡着,倒是六巧睡的很好,早上起來掀開帳子服侍琳箐起身時候神采奕奕,越發襯的琳箐一張臉有些浮腫。
這讓慧雲吓了一跳,嗔着問是不是六巧昨夜沒好好服侍,不然琳箐怎麽一臉沒睡好的樣子?六巧自然不曉得昨夜琳箐是為什麽沒睡好,但又不敢說話,還是琳箐道:“不怪六巧,是我半夜突然醒了,又見月色好,躺在床上瞧着,竟走了困。”慧雲也沒去想隔了厚厚的帳子怎麽去賞月,只是點頭道:“姑娘下回若再遇到這樣的事,就該把人叫起來,陪姑娘說說話,說一會兒困了也就各自睡去了。”
吃早飯時候琳钰見琳箐和昨兒明顯不同,心裏倒嘆口氣,真是女大十八變。
☆、56 商議
用完早飯,琳钰也要帶着妹妹們去齊府拜見外祖父母,剛準備走吳媽媽就匆匆走進來:“大姑奶奶,七姑爺聽說您要帶了姑娘們去齊府,說自己也是晚輩,理當去齊府拜見的。”這話說的沒錯,可這一路上那位七姑爺的言行,着實讓琳钰有些看不過眼,皺一下眉就對吳媽媽道:“出去告訴七妹夫,就說我們這邊有沒出閣的姑娘們,他要拜見就等宏致有空或者自己去遞帖子。”
吳媽媽應是出去,琳钰這才挽了琳箐的手出去,琳箐敏銳地感覺到姐姐有些許不快,再聯想到方才琳钰說的話不由抿唇一笑。琳钰瞧了她一眼:“你笑什麽?”琳箐面上笑容有難得的調皮:“我就覺得,七妹妹和這位七妹夫,真是天生一對。”琳琅的眉頭緊皺:“六姐,你又沒見過七姐夫,怎麽知道他們是天生一對?”
琳钰彎腰捏下妹妹的臉:“天生一對才好,以後我們九妹妹也要找一個天生一對。”只是不要是詹三爺和七姑娘那樣的天生一對。琳箐從琳钰的笑容裏讀出她沒說完的話。琳琅不懂自己長姐話裏的意思,只以為姐姐和自己開玩笑,笑彎一雙眼。
姐妹們已經來到二門處,琳钰剛帶着妹妹們跨出去,就見詹三爺來到面前,笑嘻嘻作個揖:“大姐姐好,小弟想和大姐姐一起去齊府拜訪,還請大姐姐帶一程。”這樣厚臉皮,琳钰心裏的不滿越來越大,但面上還是帶着笑道:“今日是我們幾個姐妹前去拜見外祖父母,連你姐夫都沒去。等哪日你姐夫有空,讓他帶你去吧。”
詹三爺在家鄉從小就有才子之名,年紀小小既中舉,更是順風順水自視甚高,可這一路上琳钰夫妻對他雖十分客氣卻不親熱,現在又是不能前往齊府。只覺得自己已經做的足夠,但琳钰還是不理,那臉色不由變了變,只是他也知道這是京城,不是在家鄉,那面色很快就恢複過來,只是笑着道:“大姐姐定是以為我村裏村氣,不懂禮儀怕丢了張家的面子才不肯帶我前去,小弟雖不才,卻也中了一任舉,去省城時候座師也贊的,定不會壞了張家的面子。”
琳钰勉強聽他說完才道:“七妹夫怎如此說?再怎麽說我們也是親戚,也得了四叔的信,怎會嫌棄你?只是你也說了,這京城裏你還有座師等人,你也當一一拜見,再去拜訪親戚也不遲。”琳钰這話也算中肯,但詹三爺的眉還是緊皺起來,只覺得琳钰擺明了就是看不起自己,不由握緊拳頭還要再說幾句。
這時宏致匆匆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