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公孫

姜喬一出小巷,就用那些從人販子手裏取來的錢上街給那小丫頭買了一些衣服首飾和果子。她剛要回茶樓去尋馮律,卻被兩個府兵打扮的人截住。姜喬看了一眼他們,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警惕地問道:“二位官爺有什麽事麽?”

大街上的人見此紛紛駐足,站在稍遠的地方議論紛紛。

其中一個人問道:“姑娘可是近日住在驿館的姑娘?”

姜喬一聽,心中便有了底,如實答道:“是。”

“近日王上壽宴在即,姑娘來路不明,就這麽出現在各國大使雲集的驿館裏實在叫人不放心。煩請姑娘跟我們走一趟,我們大人要和你聊一聊。”

姜喬聽了,便點點頭,道:“是,在這緊要關頭,是該小心些,湖陽令大人盡職盡責,民女也的确該去一趟。兩位官爺,還請為民女帶個路。”她說着,心中卻不得不感慨公孫樊要見她的這個借口找的真是不賴。

那兩人引着姜喬進了湖陽令府,一進府便換了一個家老前來帶路,及進了內院,又換成了個侍女。那侍女雍容大方,看起來在府中地位挺高,衣着服飾都是他人比不了的。

“奴婢文瀾,見過二公主。”那侍女先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免了,”姜喬擺了擺手,“你既知道我是誰,就不該再叫我公主了。二公主早夭,世上已沒有楚國的二公主了。”

“是。”文瀾颔首答應了,又道,“姑娘,請随我來。”

兩人穿過府中的後花園,進了公孫樊書房。書房裏空無一人,姜喬警惕地看着文瀾,文瀾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颔首道:“姑娘莫急,請稍等片刻。”

姜喬微微向後退了一步,只見文瀾走到了書架邊,挪開了書架,裏面竟然又有一道門。文瀾做出了個“請”的手勢,恭敬道:“大人在書房中等你。”

姜喬看了一眼文瀾,然後一步一步挪到門前,輕輕将門拉開,只見裏面擺滿了竹簡帛書,一個長須的身着墨綠色長衫的壯年男子坐在桌旁,靜靜地翻閱着手中的帛書。

姜喬踏進了門後,文瀾在外邊立馬将門關上了。姜喬回頭看了一眼,又看向了那壯年男子,開口問道:“你是公孫樊?”

那人放下了手中的帛書,慈祥地看着姜喬,微微點頭:“是,我是公孫樊。”說着,他起身走向姜喬,笑問道:“你是公孫喬?”

姜喬不屑地扭過頭,道:“公孫喬七歲的時候就死了,被她的父親親口下令殺死的。我是姜喬。”說着,她把那些給那小丫頭買的東西全部放在了腳邊,作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坐在了桌子上,還翹了個二郎腿,滿不在乎地問:“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麽?”

“不做什麽,就是叔侄倆敘敘舊,我也盡一個做長輩的本分。”公孫樊看起來對她的猖狂行為毫不在意,拉過了那張紅木椅子在她面前坐下,笑吟吟地看着她。

“敘舊?大人,我記得咱倆好像沒見過幾次面吧?一只手都數的過來。”

“我跟你沒見過幾次面,可我和你娘很熟啊。”公孫樊笑吟吟地給姜喬斟了杯茶,遞給姜喬。

姜喬只是滿眼寒意地看着公孫樊,并沒有接過他手中的茶。公孫樊微笑了一下,然後把茶杯放在她身邊,擡眼看她,道:“怎麽?不信?”

“現在談交情了?當年公孫簡逼死我娘的時候,你在哪呢?”她從桌子上跳下來,不耐煩地看着公孫樊,道:“我是不想再跟公孫家扯上一點關系了。你要我做什麽,趕緊說,做完這件事我再也不想跟公孫家有任何牽扯了。”

“那你為什麽還要再做這件事呢?”公孫樊依舊是一副笑面虎的樣子。

“宋清于我有恩,他說我幫你就相當于幫他,我是為了報恩。”她信口胡說,半真半假。

“報完恩,你就要和馮國來的那個年輕公子走了?”他十分淡然地說出了這句話,拿起了茶杯輕抿了一口。

“怎麽?不讓走?”

公孫樊放下茶杯,轉頭看向姜喬,笑問道:“二侄女,你平心而論,你這些年在雲夏湖畔生活得如何?”

“你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別拐彎抹角浪費時間。”

“我這些年,是有意放你一馬的。我若想讓你在水牢裏做階下囚,你是不可能出水牢半步的。你不會真以為是憑那些膽小怕事的獄卒就可以辦到的吧?不信你看宋清,多聰明的一個人,逃出去水牢三次,每次都被抓回來,腿還廢了,現在也一把年紀了,也沒能出去。”他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姜喬跟前,在她耳邊輕聲道:“你只能聽我的,不然随時會被扔回水牢裏,就別談跟那馮國的公子離開楚國了。”

姜喬聽了,先是一怔,愣了一會,随即微笑道:“好,我什麽都聽你的。”

“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啊,”公孫樊哈哈一笑,轉身坐在了椅子上,慵懶地向後一靠,卻沒有注意到姜喬眼裏的那份寒意又深了幾分,他接着道,“我要你出現在壽宴前出現在宮裏,出現在吳王後的面前,告訴她你的真實身份,和你這些年的那些不愉快的經歷。”

“就這麽簡單?”

“目前為止就這麽簡單。”

“那你不會被問個渎職之罪麽?”

“這你就不用管了。”公孫樊擺了擺手。

“好,做完了這件事之後,還有別的事麽?”她微笑着。

“到時候,你會知道的。”公孫樊微笑着,“離壽宴開始還有八天,這八天,你可要好好準備一下。對了,到時候我可不幫着讓你混進宮裏,你得自己想辦法。”

密室的門打開了,文瀾恭敬地站在門口,道:“姑娘,奴婢送你出去。”姜喬也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任由文瀾在前方為她引路。可走到後花園時,文瀾卻忽然聽了下來,拿出了一個小瓶子,遞給姜喬。姜喬接過,疑惑地看着她,文瀾微微一笑:“姑娘來這之前,殺了人吧?”

“你憑什麽這麽說?”姜喬警惕地看着她。

文瀾一副恭敬溫馴的模樣:“殺了人以後又強做鎮定的反應,奴婢再熟悉不過了。姑娘身上還有淡淡的血腥味,那個小瓶子裏有些香料,可以掩蓋一下。本來姑娘一進來時奴婢便想給姑娘這個,可時間緊迫,便沒有給,還請姑娘莫怪。”

姜喬聽了低了頭輕輕一笑,道:“你這樣聰明,公孫樊就只讓你做個侍女?”

“奴婢也不是普通的侍女啊。”文瀾仍是那樣恭敬的模樣。

姜喬卻沒有用那小瓶子裏的東西,而是把它放進了懷裏。文瀾見了,知道姜喬信不過她,便也沒有在意,仍是按照先前那樣引路,接着便又是那樣的流程,一撥人再換一撥人,就這樣出了湖陽令府。

“姜姑娘!”只聽馮律的聲音響起,她擡眼看時,只見那白色的身影飄到了她身前,關切地問道:“姑娘沒事吧?姑娘許久未歸,馮律擔心,便去四處打聽,才知道姑娘被官府帶走了。姑娘一切安好?”

姜喬笑着搖了搖頭,道:“我都好!我本想着出來給剛買來的那丫頭準備一些衣物小吃,給她一個驚喜,卻不想遇見了那些官爺。他們說如今王上壽宴在即,而我來路不明卻就這麽堂而皇之地住在了驿館裏,怕我不是個好人威脅到諸位使者的安全,把我叫來問幾句話。我只說你撞了我,把我接在這裏養傷,又告訴了他們我的住址,他們核對了之後便把我放了。”說着,她提起了手中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裹,對馮律笑道:“我也算是把錢花在了該花的地方了。”

馮律聽了,卻不由得懊悔,忙對姜喬道:“是馮律的不是,沒考慮周全,沒把事情都安排好,白白讓姑娘擔驚受怕。”

“沒有,我很好。公子不必自責。而且現在和湖陽令也說明白了,他格外開恩準我在驿館養傷,等到王上壽宴之後再離開。”姜喬笑了笑,安慰馮律道。

“那就好,我們回去吧。”說着,馮律順手牽上了姜喬的手,帶她上了馬車,掉頭回驿館了。

夜裏,姜喬握着馮律的那塊白玉佩,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公孫樊竟然以把她關回水牢來要挾她辦事,實在是讓她憤恨不已。之前在水牢裏,宋清曾告訴她,要弱楚國必須從內部殺起,而這內部的突破口便是公孫樊的不臣之心。宋清讓她順着公孫樊的不臣之心,壯大公孫樊的勢力,到了公孫樊實力不可小觑之時,以公孫簡的性格,定然不會對公孫樊坐視不理,二人相鬥,定是兩敗俱傷。這些年,宋清确實也是一直這麽做的,為公孫樊出謀劃策,壯大他的野心,還為公孫樊把姜喬留在了雲夏湖…

姜喬想着,氣就不打一處來。公孫樊知道水牢是姜喬的死穴,而姜喬對公孫樊無疑是有用的,若将來公孫樊一直以此事要挾姜喬為他辦事,那她豈不是永遠沒有逃離楚國的機會了!還有馮律,她想利用馮律逃離楚國已是把馮律牽涉進了一個泥潭裏,已經是對不起馮律了。可公孫樊讓她自己想辦法混進宮裏,明擺着就是要讓她去借馮律之力,畢竟馮律作為使臣是要去祝壽的…他想把馮律也拉下水!本來若是她偷偷摸摸地跟着馮律走了,頂多就是個越獄,可若是讓馮律帶她于壽宴時混進宮,那事情就嚴重的多了。而且馮律作為使臣,背後就是馮國,若此舉壞了楚國馮國的關系,豈不是便宜了楊國和燕國!難道公孫樊和楊國燕國也有關系?可是從來沒聽宋清說過這些啊。

“姐姐,還沒睡啊?”七巧披着個衣服,睡眼惺忪地掌着燭臺過來了。

姜喬撐着坐起來,揉了揉眼睛,順手将那玉佩放了起來,道:“我睡不着,滿腦子都是今天被湖陽令叫去的事,總覺得我現在還住在這裏有些死皮賴臉的。”

“湖陽令此舉确實突然,被從大街上叫走也着實驚心動魄,也難怪姐姐老想着了。不過,他說姐姐可以住到壽宴後,那姐姐就先住着呗!雲夏湖邊的小木屋哪比得上這裏啊。”

壽宴後之後就不會住在驿館裏了。是啊,到時候自己的身份被吳王後知道了,不回水牢就不錯了,就別提別的了。

她忽然有些不舍,腦海中竟然慢慢浮現出一個白衣的身影…馮律待她,的确是發自真心的好,或許,這是她一生中難得遇見的一份真心了吧。

只可惜,這真心還是自己用謊言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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