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亂象
文瀾微笑着走到二人的牢房前,道:“見過二位。”
姜喬仔細打量了她一番,開口道:“有何貴幹?”
文瀾微微一笑:“接你出去。”接着,便把最近楚國朝中的事情說了一遍。原來那日姜喬大鬧壽宴之後,公孫簡因公孫樊舍身相護倒并未對他起多少疑心,只是略做懲罰裝個樣子。反而是吳虛梓,因為他在公孫簡面前極力要求徹查此事引起了公孫簡的猜忌…不,應當說是加重了公孫簡的猜忌。這些年以來,公孫簡雖重用吳虛梓,但心中總對吳虛梓有猜疑之心,姜喬大鬧壽宴的許多細節公孫簡自己的人都沒查清楚,卻讓吳虛梓查明白了,這更讓公孫簡擔心。其實說起來宋清也明白公孫簡心中所想,這些年便給公孫樊出了不少主意讓他助長吳虛梓的勢力的同時又不斷地讓公孫簡感覺到不安。幾樁事情撞在一起,吳虛梓便被廢了。至于公孫樊,公孫樊對他渎職倒并未有過多的辯解,只說是姜喬過于邪氣而下屬無能因此把他蒙蔽了許久。公孫簡便信了,畢竟在公孫簡的眼裏,他這個四弟就是個木頭,能力平平,唯唯諾諾,人也老實和氣,看起來一點心眼都沒有。況且兩人一起長大,當年公孫簡弑兄篡位之時,也是公孫樊第一個對他臣服。也因此,一向精明多疑的公孫簡倒是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這個看起來省油的弟弟,這件事之後,還是把湖陽令之職交給了他,因為他覺得公孫樊對自己絕對忠心且不愛惹事,用這種本分的庸才是最讓他放心不過了。
文瀾說着,對宋清笑道:“還要多謝宋先生多年的謀劃呢!”
宋清卻只是笑了笑,笑容中不知怎麽的多了一分苦澀。他搖了搖頭,道:“當年,吳虛梓為公孫簡打造了一顆鐵血無情的帝王之心,如今,又是這顆帝王之心打敗了他。天下無人能真正擊敗吳虛梓,能擊敗他的只有他自己。老夫不過是推波助瀾,算不得什麽。”
姜喬在一邊默默地聽着,理順了思路,可還有一事不解,她擡頭問道:“如果我當初沒有大鬧壽宴,只是按照公孫樊說的去王後面前揭露我的身份,你們會怎樣?”
文瀾微笑着反問道:“二公主對兒時之事還記得多少?”
姜喬冷笑一聲:“重要的事都記得。”
文瀾搖搖頭:“不,你不記得。你會有此一問,正是因為你忘記了一些事情。”她微笑着,道:“吳王後當年與令堂交好,吳王後對令堂的情誼更勝過與公孫簡的情誼。如果是吳王後知道了你的身份,她不僅不會□□你,還會把你平安地送出宮讓你去過快活日子,然後去找我家大人求他放你一馬。”
“為什麽?”
“她對你們母女有愧,她一直都痛恨自己當年在巫族被滅時沒能護你們周全。也因此,她曾經好幾年不和公孫簡說話。她是個重感情的人,雖然不聰明,但是絕對令人感動。”文瀾淡淡地說道。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姜喬情緒有些激動,她一臉的不可置信的表情,“如果真是如此,她當年怎麽會派思麗那個和我娘結仇的婢女來看管我?”
文瀾恭敬地回答道:“她當年派的并不是思麗,是思麗自己在冷宮不想服侍,被派來的人又不想到這鬼地方來。思麗本就怨恨你娘,便自己使了錢賄賂了宮中女官,把她調來這地方。”
正說着,幾人忽然聽見有門開的聲音。文瀾不知是誰不便出聲,便看向了姜喬,姜喬會意,便高聲問道:“是姚侍衛回來了麽?”只聽張牢頭的聲音遠遠地傳來,道:“是我,姑娘!我打水回來!”
姜喬聽着,便放下了心,想着姚安那一根筋估計真跑去見公孫簡了一時半會回不來,也就沒多想。宋清只是倚着牆呆坐着,不知在想些什麽。只聽文瀾道:“我看見姚大人出湖了方才敢進來,不必驚慌。”
姜喬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家大人為何讓我去見吳王後?對他有什麽好處?”
文瀾道:“馮楊之争,大人需要楚國站在燕國一邊,而以吳虛梓為首的大臣們卻主張楚國站在馮國一邊。前朝我家大人勢微,只能從後宮下手,大公主回國必然向王後哭訴,這正好是個契機。但王後畢竟是王後,就算再感情用事也要顧全大局。而你的出現,就是為了刺激她,讓她下定決心為燕國說話。畢竟公孫簡為了自己的利益,是不惜犧牲自己兒女的,而你就是個血淋淋的例子。”
“原來如此。”姜喬不禁覺得有些可笑。
“其實原本你不去見王後也是可以的,奈何王後實在優柔寡斷猶猶豫豫,大人覺得如果二公主出現可能會更快促成此事,便請二公主去了。誰知,”文瀾說到此處笑了笑,道,“我家大人也沒有想到二公主會如此沖動。”
姜喬聽聞此話不覺笑了笑。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所作所為在現在看來的确過于沖動,但對當時的她來說是最好的拉公孫樊下水的辦法了,只能說是天意弄人罷了。想着,姜喬忽然想起了什麽,開口問道:“那你家大人為何要讓楚國站到燕國一邊呢?我仔細想過,此事不論楚國站在哪一方,利弊都是對半分的。為何公孫樊為了盡快促成此事連把我放進宮的事情都能做出來?難道楚國站到燕國一邊有助于他篡位?”說着,又問宋清道:“宋伯伯,你知道這件事麽?”
文瀾剛要張口回答,卻突然眼神一凜,道:“不對!這裏多了個人!”話音剛落,只見姚安冷着臉從樓梯上跳下,拔出劍直對文瀾沖過去。原來方才那聲開門聲便是姚安進門時的聲音,他剛出雲夏湖就後悔了折了回來,一進來就聽見幾人在密謀些什麽,于是他連忙斂了呼吸并示意張牢頭頂下。當姚安聽到公孫樊要篡位之時不由得怒從心起,一時間氣息不穩,正好被文瀾感覺到。
文瀾反應很快,向後一閃,避過了姚安的攻擊。她輕輕一跳,翻到了姚安的身後,對着姚安射出了幾根銀針。姚安輕輕揮舞着劍,便将那些銀針盡數擊落。文瀾看自己敵不過姚安,索性不再出手,只是原地站着不動。姚安試出這小妮子武功平平但暗器了得,也不知她還有什麽後手,便也站着不動,開口道:“看你身法,是巫族的招數吧。”
原來,文瀾自被公孫樊重用之後,便在練功時有意地隐去了自己武功中巫族的痕跡,但這豈能是輕易掩蓋住的?因此每當文瀾遇到高手,總會或多或少地被逼出一些巫族的功夫來,但大部分人都未曾真正見識過巫族所以她從來沒被認出過。很不巧,這次同她交手的高手正是深知巫族的姚安。
聽見巫族,姜喬不由得一個激靈,她忙站起來看着文瀾,細細打量了文瀾一番。文瀾的額間一點紅楓印的痕跡都沒有,這讓她有些失望。姜喬冷靜了下來,看着文瀾,道:“你不是巫族,但是會巫族的武功。你究竟是什麽人?”
文瀾的臉上難得地出現了出了恭敬的微笑以外的表情。她輕笑着,有些輕蔑:“我是什麽人一點都不重要。”
還是宋清先打破了僵局。他仍是倚着牆,微微一笑,看起來頗有些無奈:“你們也不是很能打呀。”
“住口!你這小人!”姚安聽了破口罵道,“我險些還聽信了你那些鬼話,原來你是另有所圖!”
宋清此時也沒心情再去和姚安講什麽廢話了,他只是撂下了一句:“我說的有沒有道理你自己心裏清楚。”
姚安扭頭對姜喬道:“二公主,你對王上心中有怨我理解。可如此作為,實在是忤逆不孝之舉!”
姜喬一聽這話就來氣,她不屑地冷笑一聲:“我這麽費勁地活下來就是為了忤逆他的。”
“你!…哎呀!”
姚安與這兩人說話分了心,正好讓文瀾有機可乘。只見文瀾輕輕一揮手,姚安沒來得及防備就被一團□□迷了眼。接着,姚安便覺得雙眼刺痛,痛苦不堪,手腳無力。文瀾看準機會,拿出一塊方帕從他身後繞過去堵住了他的口鼻,姚安一開始還有掙紮的舉措,可後來便四肢無力,昏倒在地。
文瀾把姚安扔在一邊,拍了拍手,長舒一口氣。姜喬看在眼裏,皺着眉頭搖了搖頭:“用迷藥雖然不大光明,但效果還不錯。”
文瀾也笑道:“這迷藥只有用多了才有這般效果,如果用的少只會起到靜心凝神的作用。說起來這迷藥二公主也有,奴婢曾給過二公主一些,只是二公子當日不信任奴婢,未曾用過。”姜喬想了想,她那天見公孫樊時文瀾是給過她這個,她一直沒用過。那瓶所謂的香料就一直放在自己的行禮裏,在她闖宮之前就被藏了起來。
“姚安已經知道了我們所圖,你要如何處置他?”宋清開口問文瀾道。
文瀾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她剛要開口,只聽姜喬求情道:“他待我不錯,希望你能留他一命。”
文瀾低頭冥思一會,便有了辦法。她恭敬地對姜喬道:“正巧我要帶二公主離開,這水牢裏也總要有人替二公主,不如就把他扔進去吧。”說着,又微微一笑,道:“二公主放心吧。”
姜喬看着文瀾的神色,本能地覺得事情不對,便直接開口道:“我不和你出去了。”
文瀾一笑:“這就不是二公主說的算了。”
接着,姜喬只覺得眼前一團白霧襲來,然後便失去了知覺。
姜喬又陷入了沉沉的夢境。夢裏有一大片的楓樹林,還有一個小木屋,木屋前有個小石桌。她看見一個紅衣女子坐在石桌邊微笑着繡着手帕,然後那個女子擡頭看見了她,便輕輕對她招了招手…她這才發現那女子是她的母親。她仿佛又回到了兒時,飛奔着向她母親撲過去,可一轉眼她便再尋不到她的母親了。她有些失落,便在那石桌邊坐了下來,忽然聽見腳步聲,她擡頭望去,朦胧中只見一個黑衣男子提着酒向她走來。那是她記憶中的父親,溫柔而親和。她站起來要去迎他,可那黑衣不知怎的竟變了,只見滿頭華發的宋清站在面前,淺淺地笑着。
姜喬緩緩地睜開了眼,只見自己睡在一個精致的卧房裏。床頭挂着小鈴铛,像極了她的船上的那一個。屋內放着熏香,淡淡的煙缭繞着香爐。窗子上精致的雕花越發讓她确定自己來到了不該來的地方。她掙紮着要起來,卻四肢無力,又躺了下去。
藥效還沒過啊。
文瀾帶着飯盒進來了,看到姜喬已醒不由得一笑,道:“二公主果然不同凡人,這藥用在別人身上至少得讓人昏睡兩天,二公主不過一個晚上就清醒了。”姜喬呆呆地看着床頂,道:“多謝你這藥了,讓我有了個難得的好夢。”她說着,轉頭問文瀾:“這是哪?湖陽令府?”
文瀾一笑:“二公主說笑了。這是良侯府,我家大人自家的府邸。這個屋子從前是個小妾住的,後來那小妾死了,便空了下來。說起來,二公主如今便是以小妾的身份住進來的。”說着,文瀾眨了眨眼睛,“對了二公主,有一事奴婢還未禀告。”
姜喬擡起眸子看向文瀾,心中似乎猜到了什麽,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了脖子上挂着的玉镯上,問道:“是馮國的事?”
文瀾一笑:“王上已經派出使者去楊國了。而馮國太子也已經回國,馮國的公子律也在準備回國的事了。”說着,又笑道:“那玉镯質地不錯,公子律一定費了一番心思。”
“馮律什麽時候走?”她問道。
“這奴婢就不清楚了,或許再過十天半個月吧。”文瀾漫不經心地回複着,打開了飯盒,從飯盒裏拿出了一個空瓶子,和一把刀。
姜喬靠在眼裏不由得心中一驚,忙問道:“你這是做什麽?”說着,她便想坐起來躲開,可手腳無力,只是動了動便又倒在了床上。
文瀾一笑,擦了擦那把刀,拿着刀走到姜喬身邊,捉過了姜喬的手。姜喬雖醒,但手腳無力不能反抗,只得任由她抓過去。姜喬看見那把刀劃過了自己的手腕,鮮血迸出。只見文瀾不慌不忙地拿過小瓶子将她的血都收在其中,直到傷口處的血漸漸凝結。
文瀾收起了那小瓶子,一邊收一邊道:“冒犯二公主了。本來打算趁二公主沒有醒來時偷偷取了你的血,不曾想這藥卻沒怎麽起作用。”
“你要我的血做什麽?”
“做巫族祭司會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