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請先生
小路上就三人。
宋依依,傅湛,及趙全德。
趙全德在傅湛之後只一點,聽得見倆人說話,且是聽得一清二楚。饒是他跟着傅湛久了,人極精明,也沒想着眼下要回避一下,因為哪裏料到這小姑娘竟會這般直接幹脆。
她那言語與眼神加在一起,心思昭然若揭,是什麽意思,分明的不能再分明了。
氣氛太是暧昧,趙全德聽得臉都有些紅了,低頭很是小心的陪笑了聲。
小姑娘旁若無人,只望着那男人,好似無知,卻又不該是真的無知。
傅湛負手垂眸,默了一會兒,終于張了口。
“給你請了位教書先生,明日過來。”
宋依依一怔,原見他要回話期待極了,但待聽完,這般答非所問,兩件事說是隔着十萬八千裏也不足為過了,她當然發蒙。
“大人?”
但那男人沒了要說話的意思,立在那垂着眸又看了她兩眼,接着便擡了步,繞過她,從她肩旁錯過,走了。
身後的趙全德依舊笑吟吟的,對宋依依微一躬身,也跟着走了。
空餘宋依依一人呆在原地,發蒙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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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會兒回到漪瀾閣不久外頭便傳來了消息。
那男人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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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依依怎麽都想不明白,不知道傅湛這是什麽意思,朝蘭兒問道:“進府的姑娘都要先讀書的麽?”
蘭兒回着,“旁人自然沒有,獨獨姑娘自己。”
說着笑,“想來姑娘在大人心中還是有些不同的。”
有些不同嗎?
宋依依想夢裏應該是的,但現實她真的沒看出來。
他可是嫌棄她讀書少?
不配做他的妾?
宋依依不愛讀書,何況眼下她也沒心思讀書,試問,倘使一個人四年後可能命都要沒了,現在還能想做除了保住小命兒以外的旁的事麽?
反正宋依依不想。
她惜命的很,這般又想起白日裏妙芙的一些話語,還是很在意的,朝着蘭兒問道:“我沒來前真的有姑娘被送回去了?”
蘭兒點頭,剝了個葡萄遞給宋依依。
“獻來相府的女人是很多,确是只有陛下送來的三位,妙芙,琬月及紫緣姑娘被留了下,已經留有半年多了,旁人皆都沒能留下,但若說是喜歡,她們也都沒侍奉過......”
“都沒侍奉過?”
宋依依驚問,這會兒才知道。
蘭兒應聲,“所以,或許是因為終究是陛下的心意?”
蘭兒不知道,自然也不敢揣測大人的心思。
宋依依聽完後,悄悄的攥上了手,心裏頭又開始翻騰了。
她好似知道那雲裏霧裏的夢是如何演變成那般的了。
莫不是她被原封不動地送了回去,輾轉又被人送給了兩江總督?
雖她出身卑微,做不了兩江總督的正妻,這推測有着很大的漏洞,但卻似乎是個合理的可能。
她一個小姑娘都看出了這官場上的某些門道。
如若她再落回徐進手中,徐進巴結不上左相,但肯定也不會浪費了她,定然會用她去獻媚別的高官。
便就算是她猜錯了,被原封不動的送回去也得是回那青樓,打回原形。
那可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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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先生教書一事當日便就漪瀾閣的宋依依與婢子蘭兒知道。
外頭悄無聲息,無人知曉。
琬月與紫緣二人當日笑話了宋依依一下午。
派出去的婢子言着,宋依依在墨香閣附近等了大半個時辰,妄圖施媚,勾-引大人,但大人出來後話都沒與她說。
琬月與紫緣笑的前仰後合,事情很快便在府上傳了開。
後院幾近人人都知宋依依自取其辱,被打了臉。
直到第二日趙全德帶了個女教書先生入府,直接送去了漪瀾閣.......
琬月與紫緣的臉都青了。
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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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依依也好奇呢?
教書的女官是個國子監博士,從八品,姓方。
這差事了不得,女官很重視,亦很好奇,傳言左相不近女色,是什麽樣的女子能得其如此待遇?
見了人後,方先生了然了,人整個驚住,當真是沒見過這麽美的人!
那小姑娘看上去還有着幾分幼态,估摸着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但生的杏面桃腮,明媚妖嬈,肌膚勝雪一般吹彈可破,人柔若無骨,嬌嬌氣氣的,更是玉體香肌,氣若幽蘭。方先生離着她很遠,都可嗅到她身上的淡香,沒半分瑕疵,妥妥的一位傾國傾城的小美人。
只是這位美人讀起書來有些耍滑.......
你若說她不聰明,不是讀書這塊料,方先生只粗淺的略微指點一二,她原來那一手爛字便變了模樣,一看便是假以時日必然是能修得一手好字。
同樣背書亦是如此,你若說她不聰明,逼迫一番,她能一炷香便背得十幾頁的書,可問題便是她大部分的時候都只是想蒙混過關,根本不背,不去用心,更常常在課堂之上,方先生講着講着,她就睡着了。
但除了不認真讀書以外,這美人還是沒什麽缺點的。
她脾氣很好,很乖巧,不頂嘴,更從不使性子,你若對她嚴厲幾分,質問她為何不好好讀書,她往往都是可憐巴巴的搖頭,小嗓子更是柔糯的很,便就說自己記不住。
方先生教學生也算是個鐵面無私的一位嚴師了,但幾次三番的對她竟是都有些心軟,舍不得責罰。
更甚,一日她戰戰兢兢的問她。
“大人會問麽?如若問起,先生就說我都背下來了,成麽?”
方先生哭笑不得。
她沒膽子和左相撒謊。
但不得不說,左相也沒問過。
偶爾她想去複命,但左相日理萬機,有國事操勞,于他而言,這終究是個小事,方先生排不上號,見不到人。
這般轉眼過了十日。
那小姑娘愁壞了,瞧着好似對她,對讀書似乎都有了陰影。
宋依依是愁的很。
她學不進去,看書就困,聽課也困,學堂上睡覺已成家常便飯。
一次滑稽,睡着了不說,還做了個夢。
夢中的她也是在讀書,但竟是和傅湛一起!
和他一起,她好像換了個腦袋,頭頭是道,更是什麽都背得下來,妥妥的一個美夢。
第十一日下午,那男人第二次回府。
原是令人激動的可喜之事,但宋依依這次不然,有些害怕起來,不知這關要怎麽過。
恰逢方先生還沒走。
小姑娘滿臉愁容,帶着幾分央求地道:“先生便說我一切都過關了,成麽?求求您了。”
說着急忙取來了自己的小家當,幾支值錢的珠釵都給了她。
方先生當真是頭疼,自是将她賄賂的東西推回,無奈道:
“我早與姑娘說了,姑娘只要用心,這些東西沒那麽難,荀子雲:‘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将海。’水滴亦能石穿,沒有什麽是刻苦不能達成的。姑娘何止是不刻苦,姑娘.......”
她沒說下去。
但後一句顯而易見,她專睡覺了。
方先生最後嘆息一聲,以一句“大人寵愛姑娘,姑娘倒是不用怕。”作為結尾。
寵愛?
宋依依惶恐。
她還真是苦不堪言。
他人不懂。她和傅湛之間不是那樣的關系。
小姑娘發愁,事情到眼前了她是真的愁。
一面想見傅湛,一面又怕極了傅湛問及讀書之事。
一時之間很是為難,竟是不知要不要期待被召見。
事情有的時候便是這樣,期待的時候可能不易發生,害怕的時候卻往往很好發生。
得知傅湛回府後,一盞茶左右的功夫,便有婢子過來傳了大人的話。
傅湛讓她與先生同去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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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閣中,男人坐在桌案之前,手持狼毫正在寫着什麽。
趙全德在一旁細心伺候,端了茶來,笑吟吟的恭敬奉上。
“大人,在路上了。”
“嗯。”
傅湛并未擡頭,手筆流動。
過不多時,外頭護衛前來通報。
“大人,宋姑娘與方先生已在門口相候。”
“讓她們進來。”
傅湛依舊未擡眸子,話音落後,護衛領命出了去。
再接着沒一會兒,他便聽着兩個聲音齊齊地向他拜見。
傅湛道了免禮,但依舊未停筆,直到一封書函寫完,方才擡頭,擡頭就對上了其下小姑娘的眼。
那小姑娘人明顯很是緊張,害怕似的。
那副模樣就是他問題的答案,怕是都不用問了。
傅湛長指微動,将手中狼毫筆頭翻至朝上,撇去一旁。
趙全德有眼色的躬身雙手接過,放回筆擱。
方先生恭敬地向着左相訴說這半月來所授內容。
倆人沿途一路,方先生便看出了這宋姑娘是真怕大人,但讀書這種事情,會與不會還不是左相一問便知,方先生就是不忍,也不得不實話實說,不過自是也沒全按實話說,至少沒說這小姑娘天天在課上打瞌睡的事兒。
人說完後宋依依顯然更拘謹了。
傅湛側身,手臂慢慢倚靠在椅臂上,擡手讓那先生退下了,看了宋依依幾眼,張口問道:
“為何不背?”
“依...依依......”
宋依依身子微微前傾,想要解釋,但唇瓣動了兩下,最後還是說了實話,眼中湧出了水兒,噙着淚,可憐巴巴地道:“依依記不住。”
那泫然欲泣的模樣,鐵石都要軟了,讓人可不是一般的心疼。
桌旁立着的趙全德都起了恻隐之心。
傅湛手掌握拳,抵在了唇邊,喉結滑動了下。
宋依依害怕。
實則她到現在都不明傅湛非讓她讀書是何用意?
一面委屈,她真是不愛讀書,另一面還有些擔憂,怕讀不好,被那男人送回去。
如此便再度開口,給自己找些理由。
“大人,依依小的時候撞過頭,六歲之前都有些呆呆傻傻的,後來慢慢的才好了一點點,不聰明,真的記不住.......”
她這話把傅湛身後的趙全德逗笑了,但自是忍住了沒笑出聲。
在趙全德看來,那就是編的。
這小姑娘眼神靈動,可是機靈的不能再機靈了,她竟然說自己以前是傻的。
宋依依沒大注意趙全德的模樣,視線一直在傅湛身上。
親眼瞧着,她說這話之時,那男人一動未動,只是淡漠瞧望,便有着一種不大好的感覺,想他應該是不信的。
但宋依依其實倒是沒說謊。
她小時确實是撞過頭。
彼時兩歲,她還未被換回來,就她娘所說,那邊的那個娘親口說的,是在馬車上。
她毫無緣由的嚎啕大哭,哭的特別駭人,後來就撞了頭,但當時請過大夫瞧了,表面上沒什麽大礙。
不過她娘說她六歲前确實是腦子不大靈活,有些呆呆的,話都說不太明白,後來随着年齡的增長,一點點好了起來。
倒是不知和那次撞頭到底有無幹系。
宋依依一直望着傅湛。
對方不說話,但她想說,終是再度大着膽子,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
“讀書不好,就不能伺候大人麽?”
傅湛一言不發。
作者有話說:
不是養成,這段情節是為下段做鋪墊,還有這段情節裏有一些暗線。
以後都是白天更新,每天下午,具體時間暫時不定。
文名改了一個,暫時叫《貴妾(重生)》後續應該還會改。
①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将海。----荀子《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