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夢前世(六)

傅湛冷聲下令, “處理了。”

外頭盡是求饒之聲,任誰都知那幾人決計不會落得什麽好結果。

車外阒然,肅殺一片。

一時之間除了傅湛懷中嬌嬌氣氣的小姑娘敢發出聲音之外, 旁人好似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空氣間,車裏車外只有宋依依斷斷續續的哭聲。

她哭了好久,縮在傅湛懷裏, 緊緊抱着他,身子一顫一顫的, 梨花帶雨, 越瞧越越可憐,也是越瞧越招人疼。

倒是沒裝,她也不知自己怎麽突然間這麽心嬌, 這麽多眼淚。

往昔除了跟她娘, 她還沒在誰面前這麽哭過。

何況是和傅湛。

這男人對她來說終究還是陌生的。

此番到底是哭了多長時間, 宋依依也不知曉, 只知道漸漸還神後發覺車簾已落, 車門已關, 而她自己正在男人懷裏,細臂摟着他的腰身,小臉兒緊貼在他的胸膛上。

不止如此, 男人單臂環着她,時而輕輕拍拍她的背脊,雖沒說話, 但哄意分明,且很有耐心的樣子。

宋依依的臉哭的花裏胡哨的, 美目緩緩流轉, 鼻息之間清晰地嗅到了他身上的那股熟悉又陌生的香氣。

而後腦子靈活了, 思緒也靈活了,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這...這般親密?

這...還是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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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感到了她情緒上的變化,開了口。

“好些了?”

語聲低沉之中帶着溫和,一種讓人很有安全感的溫和。

宋依依點了點頭,聲音又輕又柔,人沒動,手臂還在摟着他,臉也還在貼着他,唯動了眼睛,擡了頭,水靈靈的眸子與他對上了視線。

馬車甚大,很是奢華,玄色主調,車上有竹木小窗,秋光順着小窗照入,在倆人的身上留下斑駁的影子。

小姑娘軟聲,還帶着一點點哭腔,嬌滴滴地問着,“大人怎麽來了?”

委屈巴巴地,瞧着還一副要掉淚的模樣。

她猜到了多半是蘭兒回去找趙全德時恰逢傅湛也在府上。

但即便如此,在宋依依看來,他也最多會派個人過來解決而已,能親來,宋依依當然意外又欣喜,受寵若驚。

男人道:“順便就過來了。”

宋依依嬌糯糯地回着,“謝謝大人.......”

而後那滾在眼中的淚就又落了下來。

傅湛慢悠悠地從懷中拿出帕子,給她擦了下,微微斂眉......

“還哭什麽,嗯?還哪不滿意?”

宋依依唇瓣顫了顫,“吭吭哧哧”,除了委屈還有些靠山來了,心就嬌了的意思。

然面上雖是如此,心裏頭卻是不然,已然“啊啊”地亂叫了上。

震驚啊!他問她還哪不滿意?還給她擦淚!她的小心髒着實受不了!

宋依依道:“大人來了,依依什麽都滿意。”

又想起了那張“釋放令”,嬌嬌氣氣地又道了一遍謝。

“舅舅就要回家了,依依也要謝謝大人,大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是麽?”

“嗯。”

對方的話語雖然實則沒有疑問的意思,但宋依依也點着頭,嬌聲相應。

男人将帕子遞給了她。

“別哭了。”

小姑娘接過,自己擦了兩下,乖乖地點頭。

她身子沒動,沒離開他,恨不得長在他身上了一般,非但是沒離開,好像更貼近了幾分,那望着他的小眼神兒也虛虛有了變化,濃濃的愛慕之意,再接着,她的手臂便就換了地方,勾住了他的脖子,擡起小臉兒,夠到了他的唇,輕輕觸碰,戰戰地去親上了他。

傅湛喉結滑動了下,沒回應,還是一臉沉肅,但開了口。

“你今日回去?”

宋依依竟是從他的話與眼神中感到了幾分欲-色。

這問她回不回去,明面是一個意思,實際好似是另一個意思,是一種“邀請”。

宋依依有了幾分因為害羞的燥熱之感,臉也紅了。

原她雖不是今日回卻也該明早回,眼下倒是蠻适合現在就直接跟他回去,但她尚未見到舅舅,母親與舅母也還尚未回來,她還未曾告別。

小姑娘只好姑且先放棄這機會,擡手豎了兩根指頭。

“再兩日,成麽?”

傅湛雖然冷,但似乎她提出什麽,他還沒大不許過。

果不其然,男人沉聲應了,繼而說道:“我還有事。”

這便是要走之意,宋依依連連點頭,也怕耽誤了他的事,急忙起了身去,看着自己手中,那被她揉皺了的他的帕子,乖乖地道:“依依洗幹淨了再還給大人。”

男人“嗯”了一聲。

那帕子淺綠色,其上角落繡着幾支翠竹,上邊一股清香,是傅湛身上的味道。

宋依依将帕子疊好後收了起來,再不時,便下了車。

車門外,安靜異常,擡頭尋望,院中已被趙全德派人整理妥當,差不多恢複如初。

那十多個打手和宋長恭,宋柔柔,宋珍珍幾人不知去向。

宋依依也沒問。

她回頭又看了一眼傅湛,車簾未落,男人側頭低眸,臉色沉冷如故,也朝她看了一眼。

宋依依眼神脈脈,朝他輕輕揮了揮手,與他告別。

他無甚大反應,倒也在宋依依的意料之中,但後頭之言有些不在。

他與趙全德說了幾句話,竟是留了十多個兵。

宋依依微微咬上了唇,再度受寵若驚,再接着他的車簾便落了。

趙全德朝她喜笑顏開,微微躬身。

“兩日後,奴才來接姑娘。”

宋依依還禮,而後便立在那,眼睜睜地看着士兵從他家撤出,馬車關了門,漸漸起步,及着漸行漸遠,慢慢駛出巷子。

周圍鄰裏敬畏中帶着揶揄,揶揄中浸透讨好,皆是小心翼翼。

那邊兒剛走沒一會兒,母親與舅母接舅舅回家的馬車便也返了回來。

沒用宋依依說什麽,大家三言兩語,便幾乎把事情說了個清楚,一時之間姜家門前,有些熱鬧,有些喜慶,但那熱鬧與喜慶,受适才的餘波影響一般,竟都是很克制,很莊重,很有禮似的。

一家人終于得以團聚。

直到晚上沐浴過後,鑽進被窩,宋依依還都小臉兒燒紅,有些沒反應過來這一天的經歷。

她與表妹同房。

倆人聊着今日之事。

小表妹道:“表姐姐,白日裏,我好像在咱們家門外看到宋文生了。”

宋依依轉過了頭去,“是麽?”

她沒看到,不知他來過,但不管他到底适才在不在,眼下現在,肯定是已經知道了這事。

三人都被送去了順天府。

傅湛送進去的,怕是沒什麽好果子吃。

宋文生這次怕是丢大人了,與那姚夢蓉也定是好不了了。

入睡之前,小姑娘又想起了前陣子做的那夢。

夢中,母親早逝,在她十歲那年就去世了,如此短命,想來也是被宋文生和姚夢蓉揉磨的。

如今,宋文生二人怕是要因此事決裂了。

決裂了好,宋依依心中只覺得替娘親解氣,對他們沒有絲毫的同情,接着她便帶着這份安心入了夢。

夜晚,深秋有些涼,宋依依緊了緊裹着的被子,睡得香甜。

但突然之間不知何時,她秀眉漸漸緩緩蹙起,許久沒有過的頭痛之感再度襲來。

這感覺與之前每次做那些個奇奇怪怪的夢前一樣。

接着她昏昏沉沉的好似知道現實又好似不知道,眼前一片黑暗,一點點地,那黑暗慢慢盡散,慢慢有了光,光又慢慢照亮了世界,世界,終于一點點地動了起來.......

******************

嘉慶二年,鎮國公府,先皇駕崩兩年,小皇帝李祯繼位。

鎮國公傅南謹輔幼帝登位。

晉朝大權已落傅家兩年。

同年年底,鎮國公傅南謹遭遇行刺,重傷,險些喪命,後無暇他顧,于次年年初,正式讓權于長子傅湛。

養女傅靈犀在這一年已過十三,出落得亭亭玉立,溫婉端莊。

春日的陽光透過窗格照入她的房中,在她身上散下一層金黃。

少女腰肢纖細,小臉兒雪白,一頭烏黑長發如瀑般瀉下,立在桌前持筆,玉手輕動,行雲流水。

她忽而淡淡微笑;忽而嬌面染紅;忽而含情脈脈;忽而小心翼翼地擡頭朝門邊珠簾張望,見是沒人,慢慢松氣,再如适才,幾番皆是如此。

桌前的那一副畫不時被她勾勒出來,不難看出是個男子。

她一點一點細致描繪,很輕很慢,很是小心珍視,奉若神明,仿若半分暈染都是亵渎。

如此一畫就是一個時辰。

正聚精會神間,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與婢子的喚聲。

“四小姐。”

小姑娘聞言眸中驟現慌張,朝外喊道:“別,先別進來。”

婢子聽聞小姐不許,不敢亂來,人便就停在了珠簾之後,語露關心,心中也詫異。

“四小姐怎麽了?”

小姑娘有些急,“沒怎麽,你先別過來便是。”

說着,一雙纖纖素手持着小扇,快速扇幹畫像上的墨水,而後慢慢地将那畫像卷起來,一邊卷,一邊小臉兒微紅地朝外問着。

“有何事?”

婢子道了話。

她的手未停歇,漸漸卷到了最上頭。

一張男子的臉堪堪清晰.......

人,正是傅湛。

她一面敷衍應聲答着婢子的話,一面快速系上畫軸,到了床邊櫃前,拿出一個上鎖的玉箱,開啓之後将畫卷放入。

那箱中自然并非獨此一物,赫然呈現着一把斷了的銀色小刀,一只掉碴兒了的玉杯;一張角落處繡着青竹的帕子;幾張揉皺了的廢紙,還有便是,一幅幅小小的畫卷.......

她匆忙地将東西放好,把小箱鎖上了後放回,而後方才朝着外頭張了口。

“進進,進來吧,怎麽了?你有何事?剛才,剛才說什麽來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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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宋依依無知無覺,緩緩從夢中醒來,入夢太深,一時之間尚且沒反應過來自己是誰。

直到看清周圍,看到睡在她身側的小表妹,她方才渾渾沌沌地清醒,意識到适才的那個是夢。

是她又變做了傅靈犀了的夢。

她搖了搖頭,大半夜的眼睛慢慢地眨了眨,又過了半晌,腦袋才徹底清晰,也方才又想起了适才那夢。

這次,她夢到了什麽?

她夢到了夢中的那個她,傅靈犀,藏了許多傅湛的畫,傅湛用過的東西,連他寫過字的廢紙都舍不得丢掉.......

她,怕不是自小就偷偷地愛慕傅湛吧.......

作者有話說:

跟大家說句抱歉,昨天晚上工作上出了點問題,今天上午爆發了,跟同事發生了一些事情,能氣的人半死的事情,不過現在釋懷了,真是實在是抱歉,這章會發紅包給大家。後續更新時間不定了,但是會日更,省着讓大家失望,真的抱歉,我真心覺得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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