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以為你憑什麽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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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後,身體可算有了好轉的昭言擡起濕漉漉的眼簾,模糊的視線裏,那人的身影逐漸清晰。
雪色的長發披在雙肩,因風而起的白衣浮在空中像不問世事的仙人,精致到虛幻……
可昭言只覺得冷。
他甚至懷疑對方身上落了雪。
“謝謝……謝謝你救我……”他努力脫離陌生人的懷抱,雙足落地的時候,他張望四周,找尋蕭溯的身影。
“靈溪的法陣用于檢測修魔人的蹤跡。”男人淡淡開口,“你的鼎腔上有蕭溯的烙印,所以靈溪對你發起攻擊。”
昭言聽聞蕭溯的名字,詫異地将目光重新轉向對方。
他,認識蕭溯……
昭言對蕭溯有沒有朋友這件事一無所知,除了風月和折夕、折墨、折羽,昭言數不出更多與蕭溯有關的名字。
除了……
昭言腦海中一下子冒出“雲想衣”這三個字。
“我,不是爐鼎。”昭言避重就輕,在明确對方和蕭溯的關系之前,他沒有辦法暴露自己和蕭溯的關系。
畢竟蕭溯是個大魔頭,人人喊殺,上次新婚宴席上昭言聽別人說的。
男人得到回答,表情無任何變化。
昭言在對方的凝視中局促地垂下頭,他盯着自己踩在溪邊小石子上水漬未幹的腳尖,再一次誠懇道謝:“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剛剛就被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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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出現在此。”對方問。
“……來找靈溪……”依舊警惕地對蕭溯只字不提,昭言抿了抿唇,“我只是來看看……”
男人将他的話斟酌半晌,眼底淡漠明顯,分明是對方話語的不信任。
昭言的不配合讓男人放棄了繼續問話。
“我能幫你去除體內煞氣,它對你并無好處。”男人道,“修仙界對修魔者得而誅之,你無靈力護體,只會平白遭來脅迫。”
昭言眼睫輕輕顫了顫,似是想到什麽,突然張口問:“去掉煞氣,我再進靈溪裏面,是不是就不會被襲擊了?”
“是。”
昭言內心原先死去的希望重新燃起,他還想再試一試,或許沒有煞氣了,他不從這個世界帶走一點東西,靈溪就會送他回家。
“該怎麽去除?”昭言語氣有些急切,他看了眼靈溪,又看向男人,“我需要,做什麽嗎?”
男人清俊的眉目間大雪恍如消融,方才讓昭言寒徹心骨的冷似乎也在逐漸消散。
他道:“做我的爐鼎。”
昭言聽愣了。
他立刻要開口拒絕,卻有人搶先替他作答。
“雲想衣,你閉關修行千年,莫不是只學會明目張膽搶別人東西?本尊看你現在臉皮厚得跟靈山千年積雪有的一拼。”
語氣一如既往的帶着邪氣,聽起來輕佻到諷刺的地步。
昭言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瞥見蕭溯的身影時,眼瞳霎時睜大。
“過來。”蕭溯音量未提升,語氣卻加重。
昭言吓得渾身一顫,不敢稍作猶豫,撩起還在淅淅瀝瀝滴着水的衣擺,朝對方所在的方向跑過去。
距離蕭溯還有一臂之長時,蕭溯一把将他拽入自己懷中。
昭言打了個趔趄,身軀撞入對方胸膛,被對方抱了個嚴實。
“蕭溯。”雲想衣轉過身,對上蕭溯的面容,眉宇依舊冷淡,“許久未見。”
“人人都傳靈山雲想衣修為大成,千百年前已經渡劫成仙,甚至稱你一句靈山仙尊。”蕭溯收緊攬着昭言的臂彎,嗤笑,“今日一見,似乎仍停留在渡劫階段,還急得饑不擇食,對魔修的爐鼎下手。”
“爐鼎乃天地所有。”雲想衣緩聲道,聲音似雪,似月,似冰,“他并不屬于你。”
“哦?”蕭溯垂眸,看了眼懷中乖順貼着他的昭言,嘲諷雲想衣,“你眼瞎嗎?”
“你真是,一點未變。”即使是這樣的話也不能讓雲想衣失色,他白色的長發寂寥地散在身側,雪色的長袍如流水般垂落。
千年的歲月無法在他身上留下絲毫痕跡,淺色眼瞳內的情緒穩定如初。
“有勞記挂。”蕭溯挑眉,幽深的眸內那抹潔淨的身影實在顯眼,“你也和以前一樣,喜歡多管閑事。”
“你煞氣橫行,傷我靈山護衛。”雲想衣轉了話鋒,目光掃過對方懷裏的昭言,宣戰,“拔劍,抑或是,亮出你的符咒。”
“改日。”蕭溯答話,“今天沒心情。”
雲想衣怔了下,眸中閃過一絲不解:“我以為你等今日等了很久。”
“是挺久。”蕭溯笑出來,眼底卻無絲毫歡愉的跡象,“不過本尊今天不是來找你的,你的護衛持續追捕修魔人,擾本尊清淨,罪有應得。”
“蕭溯,你煞氣縱橫世間,所過之處寸草不生,萬裏淨土皆成荒地。”雲想衣道,“我本無意與你針鋒相對,只因你做的太過。”
“世間修真人皆害本尊。”蕭溯回話,“你怎麽不問問他們為什麽做的這麽過?本尊煩死你這副是非不分還偏要裝出清高的模樣,看着實在惡心,啧,傷眼。”
雲想衣靜靜看着他,似是已經無法接話。
蕭溯沖他笑笑,頑劣的姿态帶着俯視衆生的狂傲,嚣張,以及鄙視。
雲想衣的面色終于在他的輕蔑中微微發生變化。
他轉過身,擡起雪色的眼睫看向離開的方向,丢下一句:“在你的爐鼎認可你之前,我仍舊會搶走他。”
話語剛畢,雲想衣已然消失在眼前。
蕭溯收回視線,将凍的瑟瑟發抖,拼命縮在他懷裏想要汲取溫度的昭言揪出懷抱,眸中怒火四起。
“解釋!”蕭溯煩躁地提高音量,瞪着昭言的眸內有霧氣隐隐浮起,“本尊讓你在原處呆着,你來這裏幹什麽?找雲想衣,找除了本尊之外,還能采撷你的人?”
昭言早已做好了挨罵的準備,可還是被對方驟然的質問吓紅了眼睛。
他唇角發顫,垂下眼簾不敢對方直視。沒一會兒便擡手揉了揉眼睛,想把淚水擦幹淨。
“想回家……”昭言沒有對蕭溯說謊,聲音帶着哭腔,“靈溪,是我來的地方……我走進去……”
蕭溯心頭的怒意因為對方言語透露出的想離開他的意思燒得愈發旺盛,他氣得扯出一絲冷笑:“也就是說,你想離開本尊?
你以為你屬于靈山,屬于靈溪,所以甚至不告訴雲想衣你是本尊的爐鼎?怎麽,給他争奪你留個後路?你以為你能逃離本尊,妄想!”
昭言急了,委屈地申辯,淚水大顆大顆沿着面龐滑落,像斷了線的珍珠:“我不知道,不知道他要我做爐鼎……”
他用濕漉漉的衣袖擦着面龐,水漬和淚漬混在一起,冰涼又滾燙。
他努力壓制哭聲,繼續說:“……我想回家,我回不了家了……我去靈溪裏面,它淹我……”
蕭溯有滿腔的暴怒,可對方這副姿态,着實讓他沒法接着罵下去。
“若來的不是雲想衣,而是靈山任何一個不長眼的貨色,你以為你現在還能活生生地站在本尊面前?”蕭溯攥牢昭言瘦削的肩膀,逼他看着自己,“爐鼎,你不聽話,很不聽話。”
昭言視線無法再亂瞟,濕着一雙眼睛看向蕭溯。不知是哪兒來的勇氣,又有可能是吓懵了,話語已經不過腦子。
他抱着一絲希望:“……你能不能,把你放在我身上的煞氣收回去……我想去靈溪裏面再試一試……要是沒有用,你再把煞氣放回來……”
“……”
蕭溯收回落在他肩上的手,雙手緊握成拳,拳頭發顫,看像昭言的眸裏盡是失望:“要住在靈溪,是吧?”
昭言點了點頭,沉默了會兒,又搖頭:“只是,試一下……”
“想讓本尊把烙印收回去?”
昭言點頭。
蕭溯一把推在他的肩上,厲聲道:“行,你滾!去找雲想衣,脫了褲子在他面前跪着求他,讓他收了你,讓他幫你消掉本尊的印記,去啊!”
昭言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溪邊尖銳的石子戳的肌膚生疼。
他仰頭看向渾身泛着煞氣的蕭溯,唇瓣顫得厲害。害怕對方再次動手,因而瑟縮着肩膀,作出小幅度的防禦姿态。
“……我不去……”昭言哭着搖頭,“我不想去……”
蕭溯甩袖就走。
昭言見他要丢下自己,連害怕也顧不上,四肢并用地爬到他身邊,緊緊攥住他的褲腿。
“你要,去哪兒……”聲音支離破碎,昭言乞求,“我不消烙印了……你別丢下我……你帶上我……”
蕭溯頓時站定步伐。
他深吸了口氣,緩緩将視線轉移到昭言身上,凝視良久,他蹲下身,捏住昭言爬滿淚痕的下巴,自嘲般開口:“爐鼎,你是不是也覺得可笑。”
昭言沒聽懂他在說什麽,只伸手拉緊他的胳膊,怕對方第二次離開。
“你知道本尊在氣什麽嗎?”明明是在問話,蕭溯卻自己給出了答案,“你不知道對嗎,這沒什麽錯,因為本尊自己也不知道。
氣你不聽話?氣你一個人跑來靈溪不知四處兇險不知如何保護自己?氣你毫無靈力毫無爐鼎作用,還不知天高地厚地一再惹本尊發火?又或者是,氣你沒有告訴雲想衣你屬于本尊,你是本尊的爐鼎?”
蕭溯盯着對方漂亮的,總是淚汪汪的眼睛,有火卻發不出,憋在胸腔,憋得心髒都泛疼。
昭言其實是在等着蕭溯的吼罵,這麽多年來為了能讓自己過的稍微好一點,他早已習慣了,別人罵他他就認錯,別人打他他就求饒,可蕭溯的話語,出乎了昭言的意料。
他不知道蕭溯是在擔心自己。
父親都不會這樣擔心自己。
但是蕭溯會。
所以哭着攀附住蕭溯的胳膊,将身體一點點擠進他灼熱的懷抱。
昭言圈住對方有力的腰,差點就要被丢棄的恐慌終于在耳畔屬于蕭溯的強有力的心跳中緩緩平複下去。
蕭溯嘆息的聲音帶着微不可聞的顫音。
他垂眸看了懷中的人許久,終于以極緩的速度擡起手,慢慢落在了昭言的背脊上,随即逐漸收緊。
“爐鼎,你以為你憑什麽特殊……”蕭溯語氣是嘲諷,是高高在上的倨傲,“你不過是比旁人長的好看了點……不過是,會哭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