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寧櫻早已領教過他嘴欠的功力, 無語的同時也深覺無奈。
可能是次數多了,她也染了幾分江措的厚臉皮。
頭頂又是曝曬的炎炎烈日,人也被曬出了點火氣。
她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抿了抿嘴角,假裝淡定地說:“你還是少吹點牛逼吧。”
她緩緩吐出這句話時, 雲淡風輕, 像見識過無數大場面的人。
江措的眉眼看起來其實很冷淡,就像沒什麽色彩的濃墨山水畫,沒什麽表情的時候尤其疏離。
他沉默了。
寧櫻扳回一城,心情好了點。
江措若有所思的,過了一會兒, 他說:“你要試試嗎?”
寧櫻想通他話中的深意,臉色瞬間漲得通紅, 握着傘柄的手顫了顫,她有點惱羞成怒, 斬釘截鐵的說:“我不想。”
江措擡眉,半張臉落在明亮的陽光裏,皮膚雪白, 眼睛在光線折射下是琥珀色的, 他頗為正經的回了句:“真遺憾。”
寧櫻:“……”
她氣的都不想給他打傘。
不過礙于良心, 還是将遮陽傘往他面前偏了偏, 幫他擋住斜照過來的陽光
江措的雙手都提着滿滿的購物袋,并不輕松,腕間白皙皮膚下若隐若現青筋, 他沒有可以壓着嗓子說話, 聲音挺起倆還是低沉沉的, “不用給我打傘, 你顧好自己。”
寧櫻陷入沉默,內心有點糾結。
Advertisement
這樣做好像有點不仗義。
畢竟這個時間點的太陽,半點都不溫柔。刺眼的陽光照曬沒多久皮膚就火辣辣的痛,她說:“沒事。”
江措沒有強求,悠悠往前邁着步子。
等到了家,客廳裏的冷空調才叫人覺得涼快了一些。
寧櫻口渴,去冰箱裏找了瓶冰汽水,剛要擰開,餘光瞥見江措也跟着他她進了廚房。
他将從超市裏買回來的生鮮水産放在池臺上。
寧櫻自覺為他讓開了路,男人擡起長臂,打開了冰箱櫃門。
随後将從超市裏買來的食材井然有序放進冰箱。
他合上櫃門,轉過身來,懶洋洋靠着身後的冰箱,慵懶的聲線有股夏日薄荷的清新:“晚上想吃什麽?”
寧櫻躊躇:“你要做飯嗎?”
江措說:“吃不慣外賣。”
超市裏是他結的賬,晚飯肯定也是由他來做。
寧櫻不好意思白吃他這頓,想了想,于是說:“我叫外賣就好。”
男人沉默了許久,盯着她思考了半晌,口吻随意:“蒜蓉蝦吃嗎?”
他仿佛在自言自語:“我記得你以前挺喜歡的。”
寧櫻提醒:“我叫外賣就好。”
“再加個炸酥肉。”
“不用,我……”
“再來個酸辣番茄排骨湯。”
“……”
這三樣菜,都是寧櫻愛吃的。
她剛回苔青,就點過幾次番茄排骨湯的外賣,味道其實都不怎麽好。
兩菜一湯,分量應該剛好。
江措說完就開始收拾食材,将水池裏的菜清洗的幹幹淨淨,寧櫻站在他的身後,光看着其實也幫不上忙。
她覺得自己也挺矯情的。
非要和他分得清清楚楚。
明知江措可能會生氣,還非要說:“我把菜錢轉給你。”
江措洗幹淨排骨,削瘦修長的手指又白又嫩,指尖滴着清泠泠的水珠,他側過身,眼眸漆黑,壓下唇角面無表情的問:“你分得清嗎?”
這幾個字,語氣冷冷的。
他看起來好像真的有點生氣。
寧櫻很少見他發脾氣,他好像天生就很能消解負面情緒,即便是踐踏了他的底線,也能沉着冷靜的忍耐下來。
可以說,在他最年少輕狂,能夠橫行霸道的高中歲月。
也是很少冷臉兇人。
江措此刻也算不上兇,不過周身的氣壓确實很低。
陰沉沉的寒氣萦繞身邊,像是十二月剛入冬的寒霜。
是
江措關掉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聲跟着停下,廚房裏逼仄的空間只剩下他們兩人,氣氛沉寂,空氣仿佛被熏的越來越熱。
男人擦幹淨手上的水珠,步步緊逼,往前推進。
寧櫻退到身後的池臺邊,後腰抵着大理石板臺,退無可退,迫不得已低下頭,因為心虛而不敢擡眸。
江措的聲音從頭頂緩緩落下,“就一定要和我劃清界限?”
聲線冷冰冰的。
好像沒有情緒波動。
他已經習慣了被她推開,一次又一次。
寧櫻張嘴,本來還想要解釋。
江措又往前邁進一步,近乎快要貼近她的身體,她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悄聲無息攥緊手指。
江措冷冷淡淡的:“我在你眼裏,就真這麽遭人嫌?”
“我……”
“分手了就要老死不相往來,一毛錢都要分的清清楚楚?”
“不是…我…”
這是他們第一次提起分手這件不愉快的往事。
在此之前她和他對這件過往好像都是心照不宣的态度。
寧櫻不想惹他不高興,也不想看他發脾氣。
不是怕他,是有點舍不得。
“行了,你去睡覺吧,做好飯我叫你。”
“你一個人……”
他打斷她:“睡不着就躺着看小說,看電視,這裏用不着你。”
她想了想,客氣的說:“噢,辛苦了。”
江措意味深長:“知道我辛苦,就別再氣我了。”
寧櫻:“……”
她被江措趕出廚房,慢吞吞走回客廳,時不時回頭張望。
江措做飯像模像樣,系着圍裙的背影頗幾分人夫的韻味,寧櫻看得有些走神,以後他結婚了,應該是個很好的丈夫,也會是個很好的父親。
不知道為什麽,寧櫻想到他以後結婚生子成家這件事,心裏刺痛了一下。失去他的痛苦,她已經承受過一次。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那種痛,好像還是不行。
漫長的愈合期,像是有道看不見也永遠都治不好的傷痕,流着鮮血,化着膿水,碰不得想不起。
她不小心掐疼了手掌心,刺痛感将她這種可怕的感覺裏拽回現實世界。
寧櫻心不在焉坐在沙發裏,百無聊賴間打開了電視機,随便點開了個綜藝節目,看了幾分鐘,就覺得索然無味。
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廚房。
沒多久,廚房就飄來香味。
寧櫻以前就覺得江措有“家庭煮夫”的氣質,雖然骨子裏很狂很傲,但是其實他日常生活上十分的勤儉持家。
頗有幾分秀外慧中。
他能把人照顧的很好。
不到半個小時,江措就做好了兩菜一湯。
番茄排骨湯被用高壓鍋煮過,軟爛多汁,湯汁濃郁。
排骨的鮮香混着番茄的酸甜,聞着香味就讓人食欲大開。
寧櫻還沒吃午飯,肚子有點餓了。
咕嚕嚕叫了兩聲,她的臉有點紅。
江措從廚房裏出來,解開身上的圍裙,袖口随手往上挽了兩圈,“過來吃飯。”
說完順便幫她盛了碗湯。
寧櫻安安靜靜走到餐桌前,低聲道謝後緩緩坐下。剛拿起碗筷就聽見江措問她:“晚上想吃什麽?”
她想了想,覺得江措這個人也聽固執的。
拒絕無果反倒會顯得自己很矯情。
而且寧櫻自己都沒發現,有些時候、有些小的細節,她和從前一樣,都是習慣了被他照顧。有點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好。
于是,她換了個迂回的方式,輕聲說:“以後都我來買菜吧。”
一個出錢,一個出力,合理搭配。
江措看上去好像是沒什麽意見。
她喝了碗酸酸辣辣的番茄排骨湯,就着湯汁吃了大半碗米飯。
看不出來,江措的廚藝,竟然這麽的好。
比她之前點的幾家外賣,味道都要好。
吃他做得飯菜,好像她也不吃虧。
只不過看起來怪怪的。
吃完午飯,江措就把碗筷打包扔進洗碗機裏,“你不用管。”
寧櫻點頭:“哦。”
江措站在她面前,高高瘦瘦,清爽白皙,他說:“我回房間補個覺,你也不用管我。”
寧櫻大概猜到了他現在的作息不是很規律,幾次看見他都好像是剛睡醒被從床上撈起來。又困又懶。
可能賣解放鞋的生意現在不太好做吧?
寧櫻下午休息,也沒什麽事情可做。
回房間躺了一會兒,程矜在部門的工作群裏發了紅包,慶祝開幕活動圓滿結束。
寧櫻搶到了六十塊錢,手氣還算不錯。
餘筝私戳了她:【二十一樓發行部有個帥哥想加你微信,能給嗎?】
寧櫻:【……】
餘筝:【我已經給了哦~你這不是還沒有男朋友嗎?加油哦!這可是我們發行部人人垂涎的帥哥。】
下一秒,寧櫻就收到了好友添加的提醒。
她點了通過,然後給對方打上了備注。
寧櫻騰出空閑來回餘筝的消息:【我現在不想談戀愛。】
沒有想法。
也提不起對別人的興趣。
餘筝:【那就當加個朋友。】
寧櫻回了個“好”。
沒過多久,徐茴又給她打來電話,剛忙完工作的她也是抽出時間來問小偷的事情處理的怎麽樣了?
寧櫻說:“還沒抓到。”
徐茴:“那你一個人住是不是有點危險?你要不要搬到我家?”
“不用。”寧櫻思考了好一陣兒,還是如實告訴了她:“江措這幾天和我待在一起,等抓到小偷,他就搬回去。”
徐茴大驚小怪,“你們倆同居了?!”
寧櫻:“……”
她解釋:“是暫住,沒有辦法的辦法。”
徐茴好像根本沒有聽她在說什麽,激動不已:“江措哥哥當年不愧是學霸扛把子,這才多久就和你住一起了!!!”
還沒破鏡重圓。
就快要先婚後愛了。
徐茴那邊有人在催,她急急忙忙挂了電話:“下次再聊,祝你□□!”
寧櫻啼笑皆非,有點無奈的挂了電話。
她躺在床上睡了個午覺,睡得不省人事,要把前幾天缺得覺都給補回來。
等到睡醒,天早就黑了。
她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眨了眨眼皮,摸到客廳裏。
江措已經做好了晚飯,他換了件純色短袖,和寬松的家居褲,整個人看起來很有人夫氣質。
“吃飯了。”
寧櫻愣愣走過去,又吃了個晚飯。
她現在不知道怎麽和他相處,總是被逃避心态占據了上風,吃過晚飯就鑽回自己的房間裏。
好像無論怎麽樣,都尴尬。
寧櫻在床上翻來覆去,心裏百爪撓心,幾分鐘後,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身而起,下床找出放在衣櫃裏的行李箱。
從箱子裏找出高中時的畢業紀念本。
這個本子,這幾年她一直随身帶着。
那個時候還流行在紀念本裏寫上對未來的期許。
買這個本子的時候,她和江措還沒有分手。
是在某個無聊的黃昏,途徑一家文具店,随手買的本子。
江措是在這個紀念本裏第一個留下名字的人。
泛黃紙張的第一頁。
第一筆。
第一劃。
本子上方最幼稚的提問:【你以後想要實現的願望是什麽?】
江措的筆跡,清透有力,筆鋒走勢蒼勁鋒芒。
他只寫了六個字:
——要娶寧櫻。
——江措。
寧櫻看着這頁紙張上還清晰的字跡,指尖忍不住輕撫。
過了一會兒,她才将紀念本重新收了起來。
這天晚上,寧櫻睡得很安穩。
半夜的時候,卻聽見模模糊糊的敲門聲。
她艱難擡起眼皮,敲門聲在耳邊越發的清晰。
寧櫻有點起床氣,被打攪了睡眠後忍着火氣爬起來,穿着睡衣去開門。
男人迎面撞上她的視線,也穿着舒适宜家的睡衣。
他先發制人:“抱歉。”
寧櫻想發火都不好開口。
頓了頓,江措說:“人有三急。”
寧櫻腦子裏還是漿糊,又聽見他說:“我用個洗手間。”
家裏只有主卧的房間裏洗手間。
她讓出路,在他經過自己身邊時聞到了清冷的香。
這個人,不僅長得好看,還怪香的。
很快,江措上完洗手間就出來了。
他目光微頓,看着還站在門口發呆,表情憨憨傻傻的她,唇角微勾,動作自然,擡起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悠閑溫柔:“乖乖,接着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