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若即若離
宴席一直擺到一更天，中間放了煙火，又有歌舞作伴，慶和殿其樂融融的。沈從玉隔着人群看着劉豈，卻不知道有人也隔着煙火看着他，若有所思。
等宴席散去，劉英已經喝醉，由宮人扶回皇子殿，沈從玉沒有跟着一起回去，等人走得差不多，他在尋找劉豈的蹤跡，有些事他一定要問清楚，與其後悔不如不留下遺憾。他看到劉豈正在殿門送客，就要走過去，卻被劉峻攔下。
沈從玉看到劉峻，心裏一跳，像是被人發現了秘密一樣心虛，他急着去找劉豈，只好問他有什麽事。劉峻看着他，眼裏有哀婉，沈從玉不自在地別開眼。
劉峻卻道：“從玉，你不敢接受我，是不是因為七弟？你們……之前就已經認識了，對麽？”
沈從玉被他一語道破，急忙看了看周圍，宮人正在忙着收拾，朝臣都喝得半醉搖搖欲墜地被人扶着打道回府，其他皇子都忙着送人，一時沒人注意他們，他這才松了口氣，對劉峻說道：“五哥，我不接受你，不單只是因為靖王，甚至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想要做什麽。”
劉峻靜靜地看着他，因為喝了酒，眼裏有醉意，眼瞳比平日裏更深邃，帶着淡淡的哀傷，看得沈從玉心裏微微發疼：“五哥，從玉真的不合适您——”
這話剛說出口，他的手就被劉峻握住，然後就被拉出了慶和殿。沈從玉怎麽都掙不開，只能半就着他走。
慶和殿離禦花園不遠，殿後就是那日劉峻帶他來的地方，中秋的月亮特別圓，也特別亮，月色像清泉一樣浸滿在禦花園，時光靜好。中秋的夜晚很涼，沈從玉本來就閑麻煩，并沒有準備裘襲，被秋風一吹就打起顫。劉峻回頭看發現他在顫抖，就把身上的外衣脫下披給他。兩人一時無言以對。
沈從玉被帶着劉峻氣息的衣服裹住，身上都是高貴的龍涎香和陳年青竹的味道，一時竟有點安心，他也喝了酒，月光太朦胧，他看着劉峻，恍恍惚惚地差點把他當成劉豈。看清他并不是自己期待的那個人，他嘆口氣，問道：“五哥把從玉帶到這兒，是有什麽話要說麽？”
劉峻擡頭看了看周圍，問他：“從玉你還記得那日你在這裏說過的話麽？”他說完就沉默下來，像是在回想往事，“你說你想要個能陪你憑欄對月而飲醉卧玉階的知己，我說過我能讓你想要的都實現，為何你還是不願意接受我？”
沈從玉聞言看向深長的游廊，月色打在白石雕成的欄杆上，玉石一般，許久他才說道：“五哥，從玉并是不濫情之人，只要一天不死心，他若不變心，我就不會愛上別人。”
劉峻聽後只是笑，笑聲很低，像是壓抑着什麽：“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麽？從玉，有時候我發現你真的很絕情，做事都不留點餘地——”
沈從玉沉默一會，才道：“或許吧，我從來就是個小心自私的人。”
劉峻看了他許久，又道：“過幾日我便要南下給旱災的地方分發赈糧，如果我能忘記你，那就注定我們沒有緣分，如果我不能忘記你，從玉，就算是搶，我也要把你搶過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身為高位的氣勢就顯示出來，逼仄地沈從玉幾乎要後退，一直以來劉峻在他面前都是一副溫和的樣子，讓他幾乎要忘記這是當今最有實力的皇子，如果以後要即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說完這些話劉峻就走了，一時禦花園裏一人也無，沈從玉坐在石階上發呆，身上還披着劉峻的外衣，散發着那人未散的餘溫。
而在他沒注意的地方，劉豈也在偷偷地看着剛才的一切，他都不知道原來在他不在的半年裏，他的五哥已經注意到了沈從玉，而沈從玉，似乎也變心了——他想起今天沈從玉說的那句話，想必那個心上人，就是劉峻罷。
他突然有點想笑，笑他當初的不決絕，如果那時候他就表明自己的心意，那今天會不會就不一樣了。又想笑沈從玉對他說過的話，人心無常也不過如此，他就知道世上并沒有可信的感情而言，說過的話也能像溫度一樣流失在空氣裏。
但他又是不甘心的，他從小就和劉峻争鬥，從太學院争到禦林苑，從私下争到衆人眼中，從皇儲争到沈從玉——真是可笑。
過幾天太宗終于下旨，派遣五皇子泰王南下赈災，劉峻一走沈從玉終于松了口氣，接下來他就是想着如何跟劉豈說自己的想法了。可是他卻發現劉豈一直在忙其他事，根本沒有機會見到——沈從玉怎麽會不知道對方在躲他，可是他想不明白為何要躲着他。
這種時候沈莊也迎來第二個收獲的季節，太宗體諒沈從玉，放他回去一個月，沈從玉在宮裏關了半月有餘，早就厭煩，巴不得馬上回去。劉英就不願了，沈從玉一走他又要自己接受老師們的苦訓，而且他長那麽大連宮門都沒出過幾次，就纏着太宗也讓他跟沈從玉去沈莊玩幾天。太宗想着讓自己的小兒子見識一下勞作的辛苦也不錯，就答應他出宮幾天，這可把他樂壞了，也把秀翠宮忙翻了——德妃什麽時候讓劉英離開她的視線之外，這次他要出宮，自己又不能看着，又怕他在外面吃苦，近幾日都在準備劉英要帶的用物，更是派自己的心腹宮女跟着照顧。
原本沈從玉是打算請劉豈去做客的，奈何一直找不到他人，劉英一說要去他就有了主意，遂纏着他說：“九哥你自己跟我過去，山莊只有我們倆，不如我們再叫幾位皇子一起？”
劉英是太宗最小的孩子，最受寵也最受欺負，對其他公主皇子也沒什麽好感，唯一說得上喜歡的就只有五哥七哥，而現在五哥去了南邊，京城就只剩下七哥，于是他就跟沈從玉說不如我去請七哥一起吧。這樣正合了沈從玉的意。
難得劉豈沒有拒絕，離開那天劉英帶着沈從玉去了劉豈在京城的王府，這還是沈從玉第一次來劉豈住的地方。靖王府是前朝輔政王住的府邸改造的，前朝末期皇帝年幼，朝廷腐敗，重臣們每日想着吞錢享樂，其中又以輔政王為甚，所以他住得地方竟然要比內宮還宏麗。
接待他們的管家說王爺正在後院習武，讓他們先在正廳喝茶，容他去通報。
沈從玉對這個王府很好奇，探頭探腦地打量，一會有個穿着華貴衣服的女子上前，吩咐侍女上茶待客。沈從玉沒見過這個大大方方的女子，就私下問劉英這是誰。
劉英吃着點心，漫不經心地說道：“這是七哥以前在皇子殿時伺候他的大宮女，出宮後他就納為妾室了。”
這對沈從玉來說無疑不是一個晴天霹靂，他知道劉豈這種年紀就算已經大婚都不是問題，可是他從來沒想過劉豈會跟別的女子結婚或者生活在一起，如今他親眼所見，心都涼了。
女子卻向他們倆福一福，笑盈盈的不知多溫婉，沈從玉卻怎麽都喜歡不起來，特別是她那副女主人的姿态，沈從玉知道是他無理取鬧，可是就是忍不住。
荷晴看到沈從玉時心裏一突，想起王爺這次回來時随身帶的那副肖像——那是一個很精致秀氣的少年，雖然年齡不大，但眼裏靈氣怎麽都掩飾不住。他本來還以為是她主子路上買的，沒想到真有其人。她不由得打量沈從玉，真人比畫中還要好看幾分，沈從玉原先在沈莊勞作時被曬黑的皮膚已經在宮裏調養回原先的白皙，眉目秀氣，烏黑的眼裏流轉着靈光，像要把人吸進去。她這下終于明白為何這幾天王爺都在書房裏對着那副畫發呆了，想來王爺是喜歡上這個少年了罷。
于是她更加照顧這個少年，她從小就被賣進宮，在吃人的皇宮裏吃盡了苦頭，有次因為不小心觸犯了某個公主，差點被亂棍打死，還是路過的七皇子把她救下來帶進皇子殿，在那之後她就變成了七皇子的貼身宮女。成年後封王出宮劉豈也帶着她，雖然納了妾，但他們的關系一直沒變，從來是主仆相稱，雖然她的身份比起其他妾室要高，但她終不是王妃，也不是劉豈喜歡的人。她也清楚這輩子她也只能當七皇子的婢女，以後七皇子會遇到他真心喜歡的人，王妃入府，到時候她就可以身成功退，僅此而已。
沒想到她這種做法卻更讓沈從玉厭惡，沈從玉看她一副女主人待客的樣子，心裏更加不爽，小別扭鬧得連劉英這個粗神經都看得出來，以為這只小崽子待不住急着回莊，于是又催人去請劉豈。
劉豈進來的時候覺得廳裏氣氛奇怪，荷晴站在一旁，劉英與沈從玉坐在一旁，像是對峙，劉豈突然覺得好笑。裏面的人見到他來，劉英帶頭喊了聲七哥，接着沈從玉不情不願地也跟着喊了一聲。荷晴卻遞上熱毛巾給他擦拭，一副的體貼的樣子差點沒把沈從玉氣得頭冒火。
怪不得當初在江南時他不願意給自己一個承諾，原來在京城裏金屋藏嬌呢。沈從玉一想到這個就來氣，覺得自己被耍了，還被玩弄了感情，既然給不了，為何當初不幹脆一點來個了斷，斷了他的念想！
荷晴給劉豈擦了臉和手，讓侍女把水盆端下去，又在劉豈耳邊說了些什麽話，從沈從玉這個角度看過去就像耳鬓厮磨，沈從玉想到當初在蘇州的日子，也是這般耳邊私語，如今他卻跟別人做着一樣的事情。想到這裏他再也忍不住，騰地就站起來，冷硬地說道：“既然靖王殿下與夫人還有事，從玉莊中還有急事，就先行告退了。”
荷晴不知道他在鬧什麽別扭，以為是自己招待不周惹惱了這位公子，就急道：“沈公子不在府上用午餐再走麽？荷晴已經讓下人去準備吃食了。”
沈從玉聞言更加火大，語氣更加沖撞：“既然靖王殿下已經決定要去沈某莊裏做客，那沈某也不好意思打擾殿下與夫人離別前的私語，這頓飯從玉還是回避罷。”
劉英也不知道他在生什麽氣，莫名其妙地就起身勸他：“從玉你這是鬧什麽矛盾，又是你說要來接七哥的，現在又翻臉——诶從玉！”
沈從玉也不聽劉英把話說完，甩手就沖了出去。走到院外他才覺得自己像個傻子，興沖沖的要來接那個人一起去他引以為傲的地盤，沒想到人家卻軟香暖玉在懷。他脾氣很壞，這是親近他的人都知道的，他尤其受不了自己熱臉貼冷屁股或者自作多情。生了一會悶氣他就出門找來時的馬車。
哪想他前腳剛踢出門，後面追上的劉豈就把他拉了回去。沈從玉一見到他就來氣，甩手就要走，劉豈常年習武，身上一股蠻力，沈從玉哪裏掙得過他，被半拉半抱地進了別院。
沈從玉生着氣，被他拉得疼，伸手就去打人，卻被劉豈抓住雙手，沈從玉急紅了眼，委屈得就要落淚：“你來幹什麽呀，你不陪你愛妾多說點悄悄話找我幹嘛，我跟你有什麽關系！？”
劉豈見他要哭，松開了手，沈從玉的腕子很細，肉也不多，被他這麽一抓上面留下幾道鮮紅的痕跡，可憐得緊。劉豈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出來了，聽到劉英說的那句話後他感覺神智都不受自己控制，明明已經決定放棄的不是麽？看着沈從玉握着自己疼得緊的手腕，眼裏淚汪汪的，劉豈忍不住把他抱進懷裏擦眼淚。沈從玉卻掙紮得厲害，一急就在劉豈的手臂上咬下去，劉豈哪裏受過這樣的待遇，當下就擰起沈從玉的下巴，眼帶陰鸷：“你到底要鬧什麽？”
沈從玉被他吓到，眼淚就嘩啦啦地往下掉：“我不要你管，你放開我，放開！”一邊嘶喊一邊扯他的手。
劉豈見他真的哭了，以為是自己力氣太大弄疼他，急忙松開手，沈從玉退後幾步，警惕又脆弱地看着他，劉豈被那樣的眼神看得心裏泛酸軟，又想到那晚在禦花園裏見到他和劉峻站在一起的樣子，心裏又氣又不甘心。
兩個人都不說話，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對峙，許久劉豈才嘆氣道：“九弟還在廳裏等我們回去，先去吃飯吧。”
沈從玉不理他，轉身就自己回去。劉豈只好跟在他後面，前後進了飯廳。
劉英見沈從玉終于回來，心才放下來，他都不知道原來他弟弟那麽烈的性子，心裏哀嘆原來哥哥也不是那麽好當的。又見沈從玉紅着眼睛，心下一跳，問他怎麽了。剛好劉豈進來聽到這句話，沈從玉卻沒事一樣說剛才不小心絆到石頭，把腳踢疼了。
劉英責備他大大咧咧不看路，沈從玉卻岔開話題說他餓了，飯菜早已端上來，這裏都是北方口味，做的菜也不合沈從玉的胃口，又看着荷晴也在飯桌，一時他就不想吃了。劉英見他今天那麽反常，就問他是不是不舒服。
沈從玉卻擺出一臉不耐煩，說這裏的菜一點都不好吃，要快點回莊吃他家廚子做的菜。他這個樣子就像一個被慣養得很嬌貴的小公子，無比嬌氣卻又顯得可愛爛漫。荷晴心裏笑着自家主子怎麽都遇到了這麽個小祖宗，卻說道：“是荷晴疏忽招待不周，忘了沈公子吃不慣北方的吃食，要不荷晴再去做點清淡的？”
沈從玉本來就不待見她，此時覺得她更做作，于是哼了一聲道：“不用麻煩夫人了，從玉一會就走了。”
劉豈受不了他這個陰陽怪氣的樣子，也對荷晴說道：“你別理他，吃飽就去歇着，這幾天我不在，王府的事你就多照顧點。”
荷晴還想說些什麽，卻被他的眼神堵住了。那邊沈從玉明明就是耍小脾氣吃醋，他卻看不出來，神經不是一般粗。荷晴也不想理他，吃過飯就下去了。
沈從玉卻吃了一肚子氣，飯後也不想呆在這兒，催着劉英上路。劉豈回屋看東西收拾好沒，卻被荷晴拉去說話。
荷晴屏退下人，給他倒了杯茶，道：“王爺您當真看不出來沈公子在跟您鬧脾氣麽？”
劉豈道：“我自然看出來，只是有些事你不清楚，從玉他跟劉峻——”劉豈說到一半心裏覺得堵，就沒往下說了。
宴席一直擺到一更天，中間放了煙火，又有歌舞作伴，慶和殿其樂融融的。沈從玉隔着人群看着劉豈，卻不知道有人也隔着煙火看着他，若有所思。
等宴席散去，劉英已經喝醉，由宮人扶回皇子殿，沈從玉沒有跟着一起回去，等人走得差不多，他在尋找劉豈的蹤跡，有些事他一定要問清楚，與其後悔不如不留下遺憾。他看到劉豈正在殿門送客，就要走過去，卻被劉峻攔下。
沈從玉看到劉峻，心裏一跳，像是被人發現了秘密一樣心虛，他急着去找劉豈，只好問他有什麽事。劉峻看着他，眼裏有哀婉，沈從玉不自在地別開眼。
劉峻卻道：“從玉，你不敢接受我，是不是因為七弟？你們……之前就已經認識了，對麽？”
沈從玉被他一語道破，急忙看了看周圍，宮人正在忙着收拾，朝臣都喝得半醉搖搖欲墜地被人扶着打道回府，其他皇子都忙着送人，一時沒人注意他們，他這才松了口氣，對劉峻說道：“五哥，我不接受你，不單只是因為靖王，甚至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想要做什麽。”
劉峻靜靜地看着他，因為喝了酒，眼裏有醉意，眼瞳比平日裏更深邃，帶着淡淡的哀傷，看得沈從玉心裏微微發疼：“五哥，從玉真的不合适您——”
這話剛說出口，他的手就被劉峻握住，然後就被拉出了慶和殿。沈從玉怎麽都掙不開，只能半就着他走。
慶和殿離禦花園不遠，殿後就是那日劉峻帶他來的地方，中秋的月亮特別圓，也特別亮，月色像清泉一樣浸滿在禦花園，時光靜好。中秋的夜晚很涼，沈從玉本來就閑麻煩，并沒有準備裘襲，被秋風一吹就打起顫。劉峻回頭看發現他在顫抖，就把身上的外衣脫下披給他。兩人一時無言以對。
沈從玉被帶着劉峻氣息的衣服裹住，身上都是高貴的龍涎香和陳年青竹的味道，一時竟有點安心，他也喝了酒，月光太朦胧，他看着劉峻，恍恍惚惚地差點把他當成劉豈。看清他并不是自己期待的那個人，他嘆口氣，問道：“五哥把從玉帶到這兒，是有什麽話要說麽？”
劉峻擡頭看了看周圍，問他：“從玉你還記得那日你在這裏說過的話麽？”他說完就沉默下來，像是在回想往事，“你說你想要個能陪你憑欄對月而飲醉卧玉階的知己，我說過我能讓你想要的都實現，為何你還是不願意接受我？”
沈從玉聞言看向深長的游廊，月色打在白石雕成的欄杆上，玉石一般，許久他才說道：“五哥，從玉并是不濫情之人，只要一天不死心，他若不變心，我就不會愛上別人。”
劉峻聽後只是笑，笑聲很低，像是壓抑着什麽：“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麽？從玉，有時候我發現你真的很絕情，做事都不留點餘地——”
沈從玉沉默一會，才道：“或許吧，我從來就是個小心自私的人。”
劉峻看了他許久，又道：“過幾日我便要南下給旱災的地方分發赈糧，如果我能忘記你，那就注定我們沒有緣分，如果我不能忘記你，從玉，就算是搶，我也要把你搶過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身為高位的氣勢就顯示出來，逼仄地沈從玉幾乎要後退，一直以來劉峻在他面前都是一副溫和的樣子，讓他幾乎要忘記這是當今最有實力的皇子，如果以後要即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說完這些話劉峻就走了，一時禦花園裏一人也無，沈從玉坐在石階上發呆，身上還披着劉峻的外衣，散發着那人未散的餘溫。
而在他沒注意的地方，劉豈也在偷偷地看着剛才的一切，他都不知道原來在他不在的半年裏，他的五哥已經注意到了沈從玉，而沈從玉，似乎也變心了——他想起今天沈從玉說的那句話，想必那個心上人，就是劉峻罷。
他突然有點想笑，笑他當初的不決絕，如果那時候他就表明自己的心意，那今天會不會就不一樣了。又想笑沈從玉對他說過的話，人心無常也不過如此，他就知道世上并沒有可信的感情而言，說過的話也能像溫度一樣流失在空氣裏。
但他又是不甘心的，他從小就和劉峻争鬥，從太學院争到禦林苑，從私下争到衆人眼中，從皇儲争到沈從玉——真是可笑。
過幾天太宗終于下旨，派遣五皇子泰王南下赈災，劉峻一走沈從玉終于松了口氣，接下來他就是想着如何跟劉豈說自己的想法了。可是他卻發現劉豈一直在忙其他事，根本沒有機會見到——沈從玉怎麽會不知道對方在躲他，可是他想不明白為何要躲着他。
這種時候沈莊也迎來第二個收獲的季節，太宗體諒沈從玉，放他回去一個月，沈從玉在宮裏關了半月有餘，早就厭煩，巴不得馬上回去。劉英就不願了，沈從玉一走他又要自己接受老師們的苦訓，而且他長那麽大連宮門都沒出過幾次，就纏着太宗也讓他跟沈從玉去沈莊玩幾天。太宗想着讓自己的小兒子見識一下勞作的辛苦也不錯，就答應他出宮幾天，這可把他樂壞了，也把秀翠宮忙翻了——德妃什麽時候讓劉英離開她的視線之外，這次他要出宮，自己又不能看着，又怕他在外面吃苦，近幾日都在準備劉英要帶的用物，更是派自己的心腹宮女跟着照顧。
原本沈從玉是打算請劉豈去做客的，奈何一直找不到他人，劉英一說要去他就有了主意，遂纏着他說：“九哥你自己跟我過去，山莊只有我們倆，不如我們再叫幾位皇子一起？”
劉英是太宗最小的孩子，最受寵也最受欺負，對其他公主皇子也沒什麽好感，唯一說得上喜歡的就只有五哥七哥，而現在五哥去了南邊，京城就只剩下七哥，于是他就跟沈從玉說不如我去請七哥一起吧。這樣正合了沈從玉的意。
難得劉豈沒有拒絕，離開那天劉英帶着沈從玉去了劉豈在京城的王府，這還是沈從玉第一次來劉豈住的地方。靖王府是前朝輔政王住的府邸改造的，前朝末期皇帝年幼，朝廷腐敗，重臣們每日想着吞錢享樂，其中又以輔政王為甚，所以他住得地方竟然要比內宮還宏麗。
接待他們的管家說王爺正在後院習武，讓他們先在正廳喝茶，容他去通報。
沈從玉對這個王府很好奇，探頭探腦地打量，一會有個穿着華貴衣服的女子上前，吩咐侍女上茶待客。沈從玉沒見過這個大大方方的女子，就私下問劉英這是誰。
劉英吃着點心，漫不經心地說道：“這是七哥以前在皇子殿時伺候他的大宮女，出宮後他就納為妾室了。”
這對沈從玉來說無疑不是一個晴天霹靂，他知道劉豈這種年紀就算已經大婚都不是問題，可是他從來沒想過劉豈會跟別的女子結婚或者生活在一起，如今他親眼所見，心都涼了。
女子卻向他們倆福一福，笑盈盈的不知多溫婉，沈從玉卻怎麽都喜歡不起來，特別是她那副女主人的姿态，沈從玉知道是他無理取鬧，可是就是忍不住。
荷晴看到沈從玉時心裏一突，想起王爺這次回來時随身帶的那副肖像——那是一個很精致秀氣的少年，雖然年齡不大，但眼裏靈氣怎麽都掩飾不住。他本來還以為是她主子路上買的，沒想到真有其人。她不由得打量沈從玉，真人比畫中還要好看幾分，沈從玉原先在沈莊勞作時被曬黑的皮膚已經在宮裏調養回原先的白皙，眉目秀氣，烏黑的眼裏流轉着靈光，像要把人吸進去。她這下終于明白為何這幾天王爺都在書房裏對着那副畫發呆了，想來王爺是喜歡上這個少年了罷。
于是她更加照顧這個少年，她從小就被賣進宮，在吃人的皇宮裏吃盡了苦頭，有次因為不小心觸犯了某個公主，差點被亂棍打死，還是路過的七皇子把她救下來帶進皇子殿，在那之後她就變成了七皇子的貼身宮女。成年後封王出宮劉豈也帶着她，雖然納了妾，但他們的關系一直沒變，從來是主仆相稱，雖然她的身份比起其他妾室要高，但她終不是王妃，也不是劉豈喜歡的人。她也清楚這輩子她也只能當七皇子的婢女，以後七皇子會遇到他真心喜歡的人，王妃入府，到時候她就可以身成功退，僅此而已。
沒想到她這種做法卻更讓沈從玉厭惡，沈從玉看她一副女主人待客的樣子，心裏更加不爽，小別扭鬧得連劉英這個粗神經都看得出來，以為這只小崽子待不住急着回莊，于是又催人去請劉豈。
劉豈進來的時候覺得廳裏氣氛奇怪，荷晴站在一旁，劉英與沈從玉坐在一旁，像是對峙，劉豈突然覺得好笑。裏面的人見到他來，劉英帶頭喊了聲七哥，接着沈從玉不情不願地也跟着喊了一聲。荷晴卻遞上熱毛巾給他擦拭，一副的體貼的樣子差點沒把沈從玉氣得頭冒火。
怪不得當初在江南時他不願意給自己一個承諾，原來在京城裏金屋藏嬌呢。沈從玉一想到這個就來氣，覺得自己被耍了，還被玩弄了感情，既然給不了，為何當初不幹脆一點來個了斷，斷了他的念想！
荷晴給劉豈擦了臉和手，讓侍女把水盆端下去，又在劉豈耳邊說了些什麽話，從沈從玉這個角度看過去就像耳鬓厮磨，沈從玉想到當初在蘇州的日子，也是這般耳邊私語，如今他卻跟別人做着一樣的事情。想到這裏他再也忍不住，騰地就站起來，冷硬地說道：“既然靖王殿下與夫人還有事，從玉莊中還有急事，就先行告退了。”
荷晴不知道他在鬧什麽別扭，以為是自己招待不周惹惱了這位公子，就急道：“沈公子不在府上用午餐再走麽？荷晴已經讓下人去準備吃食了。”
沈從玉聞言更加火大，語氣更加沖撞：“既然靖王殿下已經決定要去沈某莊裏做客，那沈某也不好意思打擾殿下與夫人離別前的私語，這頓飯從玉還是回避罷。”
劉英也不知道他在生什麽氣，莫名其妙地就起身勸他：“從玉你這是鬧什麽矛盾，又是你說要來接七哥的，現在又翻臉——诶從玉！”
沈從玉也不聽劉英把話說完，甩手就沖了出去。走到院外他才覺得自己像個傻子，興沖沖的要來接那個人一起去他引以為傲的地盤，沒想到人家卻軟香暖玉在懷。他脾氣很壞，這是親近他的人都知道的，他尤其受不了自己熱臉貼冷屁股或者自作多情。生了一會悶氣他就出門找來時的馬車。
哪想他前腳剛踢出門，後面追上的劉豈就把他拉了回去。沈從玉一見到他就來氣，甩手就要走，劉豈常年習武，身上一股蠻力，沈從玉哪裏掙得過他，被半拉半抱地進了別院。
沈從玉生着氣，被他拉得疼，伸手就去打人，卻被劉豈抓住雙手，沈從玉急紅了眼，委屈得就要落淚：“你來幹什麽呀，你不陪你愛妾多說點悄悄話找我幹嘛，我跟你有什麽關系！？”
劉豈見他要哭，松開了手，沈從玉的腕子很細，肉也不多，被他這麽一抓上面留下幾道鮮紅的痕跡，可憐得緊。劉豈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出來了，聽到劉英說的那句話後他感覺神智都不受自己控制，明明已經決定放棄的不是麽？看着沈從玉握着自己疼得緊的手腕，眼裏淚汪汪的，劉豈忍不住把他抱進懷裏擦眼淚。沈從玉卻掙紮得厲害，一急就在劉豈的手臂上咬下去，劉豈哪裏受過這樣的待遇，當下就擰起沈從玉的下巴，眼帶陰鸷：“你到底要鬧什麽？”
沈從玉被他吓到，眼淚就嘩啦啦地往下掉：“我不要你管，你放開我，放開！”一邊嘶喊一邊扯他的手。
劉豈見他真的哭了，以為是自己力氣太大弄疼他，急忙松開手，沈從玉退後幾步，警惕又脆弱地看着他，劉豈被那樣的眼神看得心裏泛酸軟，又想到那晚在禦花園裏見到他和劉峻站在一起的樣子，心裏又氣又不甘心。
兩個人都不說話，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對峙，許久劉豈才嘆氣道：“九弟還在廳裏等我們回去，先去吃飯吧。”
沈從玉不理他，轉身就自己回去。劉豈只好跟在他後面，前後進了飯廳。
劉英見沈從玉終于回來，心才放下來，他都不知道原來他弟弟那麽烈的性子，心裏哀嘆原來哥哥也不是那麽好當的。又見沈從玉紅着眼睛，心下一跳，問他怎麽了。剛好劉豈進來聽到這句話，沈從玉卻沒事一樣說剛才不小心絆到石頭，把腳踢疼了。
劉英責備他大大咧咧不看路，沈從玉卻岔開話題說他餓了，飯菜早已端上來，這裏都是北方口味，做的菜也不合沈從玉的胃口，又看着荷晴也在飯桌，一時他就不想吃了。劉英見他今天那麽反常，就問他是不是不舒服。
沈從玉卻擺出一臉不耐煩，說這裏的菜一點都不好吃，要快點回莊吃他家廚子做的菜。他這個樣子就像一個被慣養得很嬌貴的小公子，無比嬌氣卻又顯得可愛爛漫。荷晴心裏笑着自家主子怎麽都遇到了這麽個小祖宗，卻說道：“是荷晴疏忽招待不周，忘了沈公子吃不慣北方的吃食，要不荷晴再去做點清淡的？”
沈從玉本來就不待見她，此時覺得她更做作，于是哼了一聲道：“不用麻煩夫人了，從玉一會就走了。”
劉豈受不了他這個陰陽怪氣的樣子，也對荷晴說道：“你別理他，吃飽就去歇着，這幾天我不在，王府的事你就多照顧點。”
荷晴還想說些什麽，卻被他的眼神堵住了。那邊沈從玉明明就是耍小脾氣吃醋，他卻看不出來，神經不是一般粗。荷晴也不想理他，吃過飯就下去了。
沈從玉卻吃了一肚子氣，飯後也不想呆在這兒，催着劉英上路。劉豈回屋看東西收拾好沒，卻被荷晴拉去說話。
荷晴屏退下人，給他倒了杯茶，道：“王爺您當真看不出來沈公子在跟您鬧脾氣麽？”
劉豈道：“我自然看出來，只是有些事你不清楚，從玉他跟劉峻——”劉豈說到一半心裏覺得堵，就沒往下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沒寫過那麽長的小說_(:з」∠)_最近好忙啊QAQ快要斷更的節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