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冰釋前嫌
沈從玉哪裏會騎馬,能跨上去就不錯了,那匹馬對他也不熟,被他那樣一抽瘋也似地跑了出去,沈從玉重心不穩,差點就被甩下去,只好緊緊地握住馬缰。他的馬跑得很快,劉英在後面不甘心,遂加快速度,沈從玉感覺來了,只顧着一個勁鞭打馬屁股,馬兒哪裏受過這樣的抽,一個前仰就奔了出去。本來賽地只是一畝地,沈從玉不會控制馬的方向,就由着它載着自己跑出了田野,怎麽都停不住。
等劉英發現不對勁,沈從玉已經跑出外面很遠,正往着山腳的林子裏跑去。那邊劉豈卻第一時間騎着烏骓追過去。
沈從玉已經被馬馱進林子,這時已經是天黑的時候,林子裏空無一人,連夕陽的餘晖都找不進來,只能聽到歸巢鳥的叫聲,和類似野獸的低吼。沈從玉從來沒有自己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呆過,有低飛的蝙蝠略過他的頭頂,吓得他趕緊趴下。他坐的馬已經筋疲力盡,此時也不跑了,載着他慢慢在林子裏走,越走越往林子深處,光線也越來越細微。沈從玉怕極了,可是那匹馬完全不聽他的話,他又不敢亂來下馬。他想回去,他後悔為何要那麽好強好面子,稍微低頭又如何。
正在他漫無目的在林子裏走着,林子深處傳來一陣陣響動,他警惕地看着裏面,深怕從那邊跑一只野獸出來。而他騎的馬也有避害性,感覺到不對勁就跑起來。天黑下來後幾乎就看不到方向,沈從玉也不知道他要往哪邊去,馬也不聽他的吆喚。他被颠簸得難受,全身無力,缰繩也握不住,馬兒受驚前仰翻,沈從玉就摔了下去。
沈從玉摔得疼,坐在地上怎麽都起不來,在心裏罵了幾句那匹不識好歹的馬,才意識到現在這個林子裏只剩下他自己了。林子深處還有樹葉搖動的聲音,聽起來怪吓人。沈從玉勉強走了幾步,腳卻沒勁,估計是擰到,他喪氣地幹脆靠着樹坐下,開始亂七八糟地胡思亂想起來。
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找他,估計也找不到,這個林子那麽大,他甚至連他從哪個方向那條路來的都不記得。如果真的沒人來找他他會怎麽樣呢?或許林子裏真住着吃人的野獸,夜裏等他睡着就不知不覺地撲上來将他咬死,他睡得沉,估計連痛苦都感覺不到就已經斷氣——沈從玉嘆口氣,夜裏很涼,熱氣出來就變成一股白霧。沈從玉穿得也不厚,現在感覺到冷來,在心裏默默想着一定要讓他睡着再被咬死,他生來就怕疼,平時被蚊子咬都覺得痛,更別說是野獸了。
就在他亂想的時候,不遠處傳來很大的動靜,沈從玉突然警惕起來:不會真是野獸一類的東西吧?雖然他做了被野獸咬死的準備,可是他現在還沒睡着,有意識死去一定很痛苦。他往後面退幾步,緊緊盯着那個地方,好像一有動靜就要跑掉。林子裏老樹很多,樹根突出地表長到土外,沈從玉看不到路,有幾次都差點絆倒。動靜離他越來越近,貌似還是個不小的事物,他一緊張就摔倒,看着一個高大的黑影向他這邊狂奔。他下意識就緊緊護住自己的頭,把身體伏在地上,以減小自己的存在感。感覺到那東西離他越來越近,他忍不住的害怕都顯示出來,很沒骨氣地抽泣起來。
腳步踩在枯葉上的聲音一下下敲擊着沈從玉脆弱的心髒,然後就在他面前停下來,許久沒有動靜。沈從玉想象着自己正在被一只高大的野獸嗅着,就抖得不行,見對方沒有動他的意思,他就在想是不是自己太多慮,或許來的只是一只野山羊?這邊林子那麽多,有野生動物也不出奇。這樣想着他有了點勇氣,從手臂縫裏偷偷睜開眼去看,林子裏很暗,他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個輪廓,看起來像只熊——他聽說過熊吃人的故事,一時更加害怕,就要鑽進樹叢裏,卻被什麽東西在後面緊緊抱住,接着就被一陣熟悉的溫暖氣息所包圍。
劉豈看着他那個害怕的樣子覺得好玩,就在他面前觀察了很久,哪想那孩子直接怕得就要往裏鑽,這才出手去抓住他。感覺到沈從玉在他懷裏抖得要緊,劉豈才意識到他有多怕——畢竟還是個被護得周全的孩子。
沈從玉見抱住自己的是一個人,入鼻的都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氣息,當下就轉身把自己縮進那人懷裏,一邊哭一邊罵一邊拍打他:“劉豈你這是要吓死我呀!”
劉豈抱着他,不厚道地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很爽朗,沈從玉隔着他的胸膛都能聽到他肺腑低沉的跳動,一時就安心下來。劉豈也不說什麽,吹了個口哨,他的那匹烏骓就走過來,接着他看向沈從玉,問:“自己還能上馬麽?”
沈從玉現在看到馬就後怕,又不能表現出來讓人看低,就倔強地站起來要去扶那匹馬,腳下卻猛地一疼,汗水和之前的淚水都順着他被吓得蒼白的臉流下來。有風吹過,樹葉往旁邊挪動位置,九月十五的月光射下來,照亮陰暗的林子,劉豈這才看清他臉上的淚痕。又見他走路姿勢不對勁,就去扶他:“你是不是扭到腳了?”
沈從玉生着氣,見對方在意他,心裏有了底,便賭氣道:“我不要你管!你盡管走好了!反正你有女人了!我算什麽呀!”
劉豈見他生氣的樣子好玩,又像是撒嬌吃醋,也不理會他的無理取鬧,就用力把他抱上馬,然後自己也坐上去。沈從玉被他從後面緊緊地抱着,覺得又別扭又羞赧,一路上都不安分地動來動去,蹭得劉豈火起,低聲警告他:“坐好別亂動。”
沈從玉又想到在蘇州那個晚上,那個炙熱的地方抵觸自己的感覺,頓時臉都紅了,也不敢再亂動。
林子很深,也不知道方向,感覺走了很久,卻沒個盡頭,沈從玉早已筋疲力盡,靠着劉豈昏昏欲睡的,又惦記着什麽時候才能回到沈莊好好睡一覺。見劉豈也是漫無方向地走,不禁有點擔心:“你這是要去哪?別越走越遠,回不去沈莊。”
劉豈卻毫不擔憂,胸有成竹道:“我們在原路折回,一會就能出去了。”
沈從玉見他那麽自信,不免懷疑:“天那麽黑,你能分得清方向?”
劉豈輕笑,像是嘲笑他的想法,又道:“我十五歲就跟着外公出兵塞外,這幾年的軍旅生活可不是白混的,夜裏行軍都需要極敏銳的感覺,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
沈從玉想到他前不久剛打了勝仗回來,又聽他說他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帶兵出征,忍不住仰起頭去看他,劉豈的下巴不像他的那麽尖,卻很剛毅有棱,輪廓很英俊,雖然才成年不久,但完全沒有年輕人的稚氣,有的都是睥睨天下身居高位的氣勢。沈從玉想不出他十幾歲時的樣子,但一想到他在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時候就能帶兵打仗為朝廷出生入死,就有點心疼,光是想想就覺得吃了很多苦,說不定還有生命危險,他突然就不想生他的氣了。劉豈知道他在看自己,低下頭看他,沈從玉也不像之前那樣躲躲閃閃,依舊直直地看着他。月色傾瀉落在他的眼中,像一汪看不見底的幽泉,閃着月影的光彩,倒映着自己的樣子,仿佛只屬于自己。劉豈這樣想着,又想到或許他已經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也這樣看過劉峻——那個他從小就不待見的哥哥,心裏微微一狠,環着他的手臂也忍不住使勁。即使他喜歡上別人又怎麽樣,我劉豈想要的東西,不管是軍功領土皇位,都能與任何人一争高下,更何況一個沈從玉。
沈從玉卻對他的想法一竅不知,只看到劉豈臉上突顯逼仄的戾氣,和圍着自己的手臂漸漸逼緊。可又不得不說,沈從玉很迷戀他那樣的氣勢,他會忍不住想臣服,想要得到他,一種被征服的欲!望油然而生。他仰起頭,慢慢往劉豈的臉湊去,然後吻住那張抿着的唇。
劉豈被突然碰觸的溫軟拉回思緒,才看到近在眼前的沈從玉的臉,他身上散發着紫檀的香味,淡雅清冷,唇瓣更是柔軟得讓人沉淪。那是一種被蠱惑迷失自我的堕落,劉豈一邊覺得後怕一邊卻忍不住流連,世間能讓他變得如此的,大概也只有沈從玉一人。他的眸色随着沈從玉舌頭的探入而加深,一手松開缰繩,按住沈從玉的後腦就加深這個淺吻。
沈從玉被吻得頭暈,一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劉豈的吻技很好,這是他唯一的想法,可是又想到或許劉豈和很多女子都做過這樣的事,心裏有氣,就要掙開。劉豈只當他不習慣,或者是因為劉峻——這個想法讓他心裏暴虐的性子都激發出來,動作更加粗魯。明明一個溫存的吻,就變成了争奪戰。
等這個吻結束,沈從玉氣呼呼的,忍不住出言嘲諷:“七哥技術那麽好,不知道與多少女子有過肌膚之親呢?”
劉豈沒想到他還在糾結這件事,這醋意太濃,連他都忍不住捅穿沈從玉的掩飾,笑道:“怎麽,玉兒吃醋了不成?”
沈從玉像被人踩了痛腳的貓,毛一下子炸開,怒氣沖沖道:“誰吃醋了!誰要為你吃醋啊!你愛有幾個妾就幾個妾,我才不在乎呢!”
劉豈表情一沉,問他:“不在乎我?那在乎誰,劉峻麽?”
沈從玉不知道他這句話什麽意思,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知道什麽,想到自己被劉峻逼迫的那幾次不愉快的記憶,他不禁心虛又委屈,當下就鬧開,在馬上掙紮起來。劉豈怕他摔下去,急忙用手臂護着。沈從玉不領情,怒道:“你知道個屁!我在乎誰都不會在乎你們劉家的人!你盡管把我扔在這林子裏自生自滅好了!你回你的王府,和你妾室卿卿我我好了!”
或許是他反應太激烈,也因為他眼裏受傷的神色,劉豈忍不住解釋道:“我跟荷晴并沒感情,納她為妾,不過是讓她好在我出征的時候為我掌管王府。”
沈從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問道:“你別是糊弄我?”
劉豈不以為然,繼續駕馬前行:“我騙你作甚?倒是你,你不給我解釋一下,你心裏喜歡的那個人是誰麽?我猜猜,不會是我五哥罷?”
沈從玉不知道他會這麽想,一時驚訝不已:“你怎麽會這麽想!我就算喜歡誰,都不會喜歡你五哥的吧!”
劉豈不知道原來他并沒有喜歡過他五哥,一時心裏松了口氣,又眯着眼看着他,問:“那就是,你心裏其實另有別人?”
沈從玉想脫口而出我其實喜歡的人就是你啊——又覺得那樣的自己太蠢,幹脆就閉嘴不說話了。
于是一路沉默,各懷心思。直到遇到來尋找他們的沈莊人,沈從玉自然又被吹梅一頓唠叨,老管家更是吓得差點老了幾歲,他自知是自己沖動,趕緊認錯,搞得他自己一點主人的架勢都沒有,更像是被長輩訓話的晚輩。
那晚之後沈從玉變得更加粘着劉豈,像是個要受到關注的小孩子,每天圍着他轉,還跟着上山打獵。劉英覺得自己弟弟要被自己敬愛的七哥搶了,心裏憤憤不平。
沈從玉心裏倒是清楚,他喜歡劉豈才想和他在一起,像找到了心愛的玩具,時時刻刻都要看着才好。心細如劉豈又怎麽會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不指明出來,他要等沈從玉親自跟他說出來,那樣他才能真的相信沈從玉是真的愛他——這不能怪他多疑,他從小就在爾虞我詐的深宮長大,又自幼喪母,宮裏那些看似對他恭恭敬敬的宮人私下裏說過他什麽他都知道,其他妃子也不把他當回事,兄弟姐妹們更是虛僞,沒少在太學院禦林苑捉弄過他,這些都導致他變得格外敏感不輕易信人。他現在只能等,甚至要去試驗證實。
沈從玉為了不讓自己再發生那天的醜事,便吵着要劉豈教他騎馬,他很喜歡劉豈那匹烏骓,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馳騁疆場的樣子。可惜那匹馬性子實在太烈,沈從玉單獨一靠近就發出粗聲,不讓他動。沈從玉對此頗有微言,每每找劉豈告狀。劉豈只笑着說:“我這匹馬是從大宛帶回來的,當初為了訓它花了不是力氣,可不是誰都能随随便便騎的,它認主。”
沈從玉小孩子心性,占有欲又強,當下就道:“以後我也要成為它的主人!以及霸占他的主人!”說着看了眼劉豈,發現對方依舊笑着,就紅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寫出來的東西越來越不像東西,煩躁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