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去哪了?
◇◇◇
吳邪放下筆後,怔怔坐在書桌前好半天說不出話。
想起來了。
竟然就這麽想起來了。
這種感覺有點不可思議,好像一下子讀通了一本原本想都沒想過的小說,劇情峰回路轉,卻巧妙的把最近發生在他身上的各種怪事都給連接在一起,而且那本小說的主角還他娘的就是他自己。
原來他曾經讀過軍院。
原來那張照片裏的人真的是他。
原來他手上的舊傷是那時候來的。
原來他以前就認識悶油瓶了。
原來,包括齊羽包括小花,包括爹與二叔,甚至包括悶油瓶包括王盟在內,所有人都知道這些事,只有他一個人傻呼呼的被瞞在鼓底。
被當傻瓜隐瞞了這麽久,說不生氣是騙人的,但想到那些人一個個有苦說不出的無奈表情,滿腔怒火頓時就成了酸楚,傻瓜又怎麽了,不是出于護短的保護心理,他們又何苦陪他演這出吃力不讨好的戲碼?
說到頭來,還不就是怕他想起一切,然後又無意招惹了殺身之禍麽。
吳邪沉默的坐在桌前發呆了好一會,才把日記本放進抽屜,過了兩秒,吳邪又把日記給抽了出來,想了想,他起身把書櫃上的課用書全抽出來,小心的把日記本放進櫃子的夾層,再把課用書一本一本原封不動的擺回去。
吳邪開始仔細回想前些天小花與齊羽在天臺上說過的話,他們不願意讓自己跟悶油瓶接觸,是因為他們不想要讓自己想起這段記憶,這點已經很明顯。那麽,那張體驗營的照片又是誰故意放在A3會議室的?
有誰會刻意要他想起這段回憶?
知道他會去A3會議室的人,明裏有小花與議員同學,但暗裏有多少人知道他的行動吳邪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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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想起回憶的那一刻起,事情好像到了一個段落,但卻又好像半點進長都沒有。
還沒待吳邪想出一個所以然,房門就被推開。
吳邪下意識的瞟了一眼桌上的桌鐘,三點了,這個時候會來的恐怕也只有……
「小哥?」吳邪回頭去看門口。
進來的是兩名沒見過的人,面生得很,走進來後馬上利落的反手鎖上門,吳邪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到其中一人掏出了一把小型的黑色槍枝,直對着他。
「你今天見過王盟了吧,東西在哪?」
吳邪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渾身僵硬,看清了那人手中的東西的同時,腦中飛快的閃過一句髒話。
──幹,又是貝雷塔。
◇◇◇
張起靈坐在寬大的床沿,回想半年前,他剛進入雲頂軍學院的那個時候。
在軍院二年級生的名單中,他完全找不到吳邪這個名字。
沒有吳邪,姓吳的二年級生甚至還不到三位。
好在吳邪曾經不經意的跟他說過他的班級,張起靈循着線索往上找,二年級的負責長官看到張起靈的時候有點驚訝,但也只是淡淡跟他說吳邪不在這了。
以前從來沒有軍爵院生互轉的案例,不在這了,在張起靈耳中聽起來就是不在雲頂的意思,更何況,張大少爺覺得他既然都跟吳邪約定好了,那麽吳邪不可能還故意跑去爵院。
那麽,吳邪去哪了?
張起靈知道吳邪的身分,也曾私下找過吳家,但理所當然的吃了閉門羹。
張起靈覺得莫名其妙。
他揣測過很多種可能,或許吳邪适應不了雲頂的勾心鬥角,或許吳家對于吳邪的學生生涯另有計劃,但就是沒有想過,吳邪是因為失去記憶所以在爵院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直到張起靈某次在學校的中立地帶看到了一個神似吳邪的人,穿着爵院的制服從行政大樓的二樓走廊走過。
張起靈站在一樓的開放式花園,頭頂着秋初的豔陽,卻覺得他全身的血液就在那一刻凝固,他像是忘了呼吸,怔愣在原地三秒鐘,才想起要追上去。
他不會看錯。
齊羽雖然與吳邪很像,但散發出來的氣場卻是打從本質的不一樣。
齊羽精明能幹,言談中有着掩飾不了的淩厲,這點跟解雨臣有點像,但吳邪完全不一樣,他做事很容易出包,然後下一秒就會企圖用傻笑來掩飾,就是這點讓人完全放不下心。
僅管張起靈知道那個人是比他大了一屆的學長,還是他們的指導隊輔,但自從體驗營的第一天看到吳邪一本正經的把糖當鹽巴往他們的魚湯裏灑後,張起靈就發現自己沒辦法不去盯着那個笨蛋看他到底又做了什麽蠢事。
這點當他在野外求生時還得喝着甜膩的魚頭湯時,感觸特深。
吳邪有一點笨拙,但卻有着誰也無法忽視的溫暖笑容。
就是那個有一點憨直有一點腼腆的爽朗青年,讓張起靈之後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參加體驗營的前一天,張起靈才在本家結束了張家例行的搏殺訓練。
一直到下了專機,踏入雲頂校門的那一刻,張起靈彷佛都還聞得到從自己手心傳出的濃濃血腥味。
直到他看到了站在學院的中央廣場大力朝他們揮手的吳邪。
在熾熱的大太陽下,他不同于任何一位同樣制服的軍院代表自持冷靜,抓着牌子熱情的喊着他們小隊每一個學員的名字,也不顧他的搭檔齊羽在一旁白眼他,看到他們時笑得像發現糖果的小孩。
其他學員有的尴尬有的腼腆,解雨臣看到吳邪熟絡的迎了上去,張起靈站在所有人之後,直直看着那個被解雨臣揶揄得一臉通紅的吳邪,一時間,竟然覺得空氣中有一種異樣的氣流,把他手中的濃濃血腥味都給驅逐。
張起靈終歸還是沒有追上那個出現在行政大樓二樓的吳邪,但張起靈至少已經能确定吳邪還在這個學校,而且,是在爵學院。因為他穿着爵院生的制服。
就是在那之後,他開始暗中打探那個對大多軍院新生來說太過神秘的爵學院,也是那個時候,發現了張起靈動作的齊羽找上了被暗中選為王将的他,以吳邪的數據做為籌碼交易。
當然,當事後張起靈發現齊羽給的資料真假交錯,根本只是想要釣出王将身上的殒玉印時,才知道齊羽根本沒心跟他交易,只是在利用他尋找真相的那股急切來給軍院狠狠一擊。
雖然張起靈當時也沒有真的相信齊羽就是了,最後他不也是合夥了黑眼鏡反咬爵院一口麽。
在王棋結束之前,張起靈一直以為體驗營那次吳邪重傷只是場意外。
一直到黑眼鏡回到軍院,把他從齊羽那偷到的詳細醫療資料賣給張起靈後,張起靈才驚覺,是他想得太簡單了。
同樣是重傷住院,同樣致命傷是頭部的重大創口,但看到詳細的文字敘述後,張起靈馬上就可以肯定吳邪遭遇的絕對是人為傷害。
吳邪身上有四道因猛力作用或重物壓迫造成的內傷,傷口邊緣平整,皮無損但皮下組織嚴重瘀血,導致骨折與表皮組織受損,光是傷口邊緣平整這六個字,張起靈就可以馬上斷定這是棍痕。
更別說吳邪右手手腕的刺傷了。
那一刻,再沉穩的心湖也無法不為之波瀾。
張起靈靜靜看着手中的那張驗傷單,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讀着,像是要把它的每一個字都給揉進心裏。
吳邪、吳邪。
這些,我都會替你讨回來。
回想至此,靜靜坐在床沿的張起靈收回定在天花板上的視線,目光平靜的移往床頭的鬧鐘。
淩晨三點十分。
這時候吳邪應該睡了,相較于同屆的大學生,吳邪的作息正常很多,他會應酬但不多,通常時候兩點前就會上床睡覺,三點前進入沉睡。這是張起靈這半個月累積下來的心得。
他揉了揉眉心,突然很想要看看那個人,确定他仍然安然無恙的待在他該待的地方,不會又因為某個不知名的原因消失大半年。
這是張起靈從王棋結束後開始慢慢養成的習慣,這個習慣很不好,他知道,但他也不打算戒掉。
從這裏出發到爵學院的低年級宿舍,以他的腳程只要二十分鐘,打定主意,張起靈外套也不披,走到窗邊打開窗戶,一躍而下。現在早就超過門禁時間,他要見到吳邪就只有這個辦法。
也不是第一次幹了,張起靈翻牆破防盜什麽的已經非常得心應手,這條路上每個盆栽都跟他很熟。
熟練的翻上三樓每間寝室外的私人陽臺,看到房內燈果然是暗着的,張起靈走到落地窗邊,先解決了防盜,再去開鎖。
窗居然沒鎖。
張起靈眼睛一瞇,沒有立即開窗,反而回頭去觀察他所立足的這個小陽臺,半晌後,張起靈沖進寝室。
果然,沒有人。
張起靈瞇起眼,擱在腿旁的拳頭繃得很緊,短暫的沉默後,他打開大燈,開始打量四周。抽屜被拉開翻得很亂,書櫃更是一片狼藉,看來被大肆翻查過,不過錢包跟手機還在,目标不是劫財。
房內沒有搏鬥跡象,但張起靈在角落的地毯上發現了一小攤血跡,張起靈小心的輕觸那攤血,冷的,還沒幹。
張起靈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動,這灘血量雖然少,但也是攤血,而且還是吳邪的血。
不管下手的人是誰,這筆帳他記着了。
──當然,張起靈是在很久之後才知道,那只是吳邪不想乖乖就擒,一沖動把別人鼻梁揍斷時留下的犯罪痕跡。
從陽臺邊繩索鐵勾殘留的痕跡上看來,吳邪是從那邊被運下去的,但他照痕跡走是追不遠的,看來他得先走管理室一趟。管理室裏有爵院周邊的監視錄像帶。
張起靈拎起吳邪擱在椅背上的藍色帽衫,把自己遮牢,正要去撥房門的把手,房門已經先被一把拉開。
「天真無邪小同志快起來兄弟帶你去見識──」
胖子說完,正巧看到張起靈站在他眼前,一只手還半舉着,像是要去擰門把。
胖子愣了整整有兩秒,才回神道:「打擾了,我沒看見你你沒看見我,胖爺我有夢游病。」
說完胖子刷地反手關上門,動作飛快。
但下一秒門又被拉開了,是從裏面開的門,胖子看着軍院新人王那張冷峻的臉孔又一吋吋的重新出現,悄悄向後退了一步以便随時逃跑。
──擦的,天真你要在宿舍偷偷眷養軍狗你就掖好啊別讓他在爵院宿舍外閑晃這會害死別人你知不知道!胖爺我雖然是只肥貓還肥貓還是貓啊!
張起靈沒有管胖子豐富的表情變化,問了一個目前為止對他最實際的問題。
「管理室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