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重返向陽屯

第32章 重返向陽屯

1972年，青峰才第一次休了探親假，回到了闊別兩年的向陽屯。正值東北最美好最短暫的秋天，漫山遍野一片金黃，青峰深吸了兩口氣

，滿是黑土的芬芳。青峰頓覺神清氣爽，一溜小跑的回到了青年點兒。宿舍裏并沒有人，所以知青都跟着老鄉下去收稻子了，過兩天就是霜降，整個生産隊都在搶秋收。

青峰回來碰見反修路中學的老五，老五鐮刀忘拿了，特地跑回來取

“老五！”

“青峰大哥！”老五看着青峰，一臉的不敢相信，這年頭能當兵誰TM還回這憋地方啊。

“去把他們都喊回來，就說我請吃肉！”青峰這次回來可背了不少東西，其中就有半扇子豬肉，足有近百斤，不過這對于一個長期武裝奔襲的特種偵察兵來說，小意思。

“嗯哪”老五聽話的掄着鐮刀，一路狂奔，邊跑邊喊“青峰大哥回來啦！青峰大哥回來啦！吃肉啦”

黃濑直起腰，手上的鐮刀還挂着麥穗，臉上驚疑不定，他懷疑自己因為過于思念青峰而産生了幻聽。黃濑轉過頭去問綠間：“小綠間我好像聽到老五說，小青峰，回來了”

“我也聽到了”綠間伸手按了俺黃濑的肩膀，手掌地下，黃濑的肩膀在毫無規律的輕輕顫抖。“我們回去吧，就青峰那急性子等不了多久的”

然後，連鐮刀都來不及放下，就撒丫子往回跑，那速度真不亞于劉翔。在場院門口，黃濑見到了青峰，他更黑了，卻也精壯了，身上板正的兩個兜綠軍裝，肩上抗兩顆紅星，顯得英氣逼人，男子漢氣概十足。

青峰一手抱住呆立僵硬的黃濑，另一只手去捏他面無表情的臉：“艹，我好不容易回來，倒是給哥笑一個啊”

此時的黃濑眼眶和鼻子都算的厲害，只要一做表情眼淚和鼻涕就會一起下來，他幾次調整呼吸，終于把這難忍的酸澀壓了下午，露出大大的笑容，顫抖着說：“小青峰”

“傻瓜”青峰輕聲的嘆道，然後伸手去摸黃濑柔順的頭發，來回摸，反複摸。

“小青峰，我頭發都起靜電了”

青峰一擡手，黃濑的頭發都吸附在他幹燥的手掌上，然後兩個人相視而笑。

笑過之後，兩人才發現，綠間根本就沒進院。青峰兩步跨出院子，拽着綠間的胳膊就往屋裏拖

“你杵這兒幹啥呀，趕緊進屋看我給你和黃濑帶啥好東西了”

綠間甩開青峰的胳膊，卻也沒多說什麽，跟在青峰的後面進了屋。

“你們看這是我在部隊軍事大比武中得的獎品”青峰從沉甸甸的打包裏，掏出一沓子白線背心，大褲衩，毛巾，毛巾被，上面無一例外的印了一個火紅的“獎”字，完全還套了圓圈。

黃濑和綠間對視一眼，目光中流露出羨慕，他們羨慕的不是那些擱從前他們看都不看一眼的背心褲衩，而是羨慕上面的紅字，羨慕青峰能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得到人們的肯定。

“還有呢，你們就瞧好吧”然後青峰又掏出了幾本轉頭後的“紅寶書”遞給黃濑和綠間，說：“這是赤司托我帶給你們的，說讓你們不要放松思想改造”

“MZD選集”黃濑和綠間都愣了，小赤司怎麽會托青峰帶這樣的書，說這樣的話。

綠間環視一周，确定宿舍只有他們三個人，場院裏也沒有人，才翻開“紅寶書”裏面竟然是“大毒草”——西方哲學書籍和文學名着，還有中國通史和世界通史。

兩個人對視一眼，默契的把書藏進自己的行李箱最底部。赤司太了解黃濑和綠間了，知道黃濑和綠間最缺乏的不是物質，甚至不是體力，他們最需要的是精神的給養。

然後大部隊回來了，青峰把半扇子豬肉剁吧剁吧扔進鍋裏，再兌點茄子白菜土豆，一鍋香噴噴熱乎乎的亂炖出鍋了。

向陽屯的兄弟們在炕上大塊喝酒大口吃肉，回憶着過去一起戰鬥的日子，豪氣幹雲。

幾斤燒刀子下去，反修路中學那些老實孩子，全倒在炕上打呼嚕睡覺了，連高尾也不例外。

而只是微醉的青峰和黃濑，勾肩搭背一步三晃的走到了場院裏，互相依靠着做在地上

“艹，還得是向陽屯的月亮，真JB亮”青峰指着天上銀白的滿月，吵吵把火的說

“月圓，人也圓了”黃濑啞着嗓子，低聲說，又往青峰身邊靠了靠，溫暖的不真實。

青峰轉頭看着黃濑，一字一句，認真的說：“說實話，這兩年你想我沒”

“想”黃濑沒打算隐瞞青峰，他确實想青峰，想到每天夜裏都能夢到青峰，而且每次都不重樣，花樣翻新的夢

“我也想你，特別想”青峰難得說完“想”字之後不想辦事，比起身體上的訴求，心靈的訴求明顯更為強烈。

青峰躺在地上，交疊着雙臂枕着，看似漫不經心的說：“最近隊上組織什麽活動？”

“批林批孔”

“部隊裏也是，真TM沒勁”青峰咬着牙，恨恨的說，他到部隊是想想學習戰争技能，然後去戰場上打仗的，不是成天拿着“紅寶書”搞什麽革（和諧）命賽詩會的，艹。

黃濑趕緊捂住青峰的嘴，示意他別亂說話，然後環顧四周發現院子裏沒人才松手，說“小青峰，你在部隊可別亂說話。”因言獲罪在這個年代見到的還少嗎。

青峰看着黃濑緊張兮兮的樣子，突然笑了，輕松的說：“我就跟你說說，剩下我跟誰都不說。”

1971年9月13日，青峰心中的神像轟然坍塌，從此他再也沒有信仰。打下大半個中國的千古名将都能叛逃，他一個小小的二年兵，算個JB毛。

他現在嘴裏都是主義，心裏全是主意。

“黃濑，我帶你回家吧”兩個人聊到後半夜，青峰突然毫無預兆的開口

黃濑愣住了，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說：“我們的關系見不得光，我家裏的問題還沒解決，無論從哪方面看，我的存在都會影響你的前途”

黃濑以為自己這番良苦用心的說辭能打動青峰，卻不想更堅定了青峰要帶他走的決心

“你要是喜歡我，就跟我走”青峰決絕的說，無所畏懼。他只想把黃濑帶出這泥濘，即使濺得滿身爛泥，也在所不惜。

“我跟你走”明知道前面是南牆，也要拿頭去撞一撞，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黃濑在走之前找到了綠間，有點為難，不知道怎麽跟綠間自己和青峰這個“愚蠢的決定”

黃濑不及開口，綠間就已明來意，他說：“這個地方，能逃出去，就不要再回來。”

“小綠間”黃濑哭了，顫抖着說“對不起”

“別哭，走是好事”綠間遞了一塊手絹給黃濑，拍拍他的肩膀柔聲說：“不用擔心我，等我父親平反了，我就回S城找你們”

青峰突然出現插嘴道：“綠間，你也跟我們一塊走吧，我也幫你辦回城。”

綠間難得的笑了，笑青峰心中殘留的天真：“你照顧好黃濑就行了，管這麽多你以為你是誰。”

第二天，青峰和黃濑拎着行李，踏上了南下的列車，目的地——S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