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52

我和阿凡一起去青霞山那年秋天,已經是高三上學期。

那一天我們從青霞山回來,四周暮色沉沉,就像我當時的心情一樣壓抑,而炫彩的霓虹燈已全部被點上,也拯救不了我那時心中的忐忑和不安,我和他換乘了一輛又一輛的公交車,窗外的景色紛紛退後,就像留不住的感情,一一逝去,一路上我們誰都沒有說一句話,和來時的情形截然相反。

這幾年發生過得事情在我腦海中飛速閃過,阿凡他,對我是那種感情嗎?可是,我無法前進,無法給予他回應,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走上這條路,這不在我人生的計劃裏,不是planA,也不是planB。

現在想想,真是不值得呀,何必不勇敢一次呢?生命是那麽短暫,錯失了一次機會就再也不能重來了。

可是如果讓我重來一次,我還是不敢的吧,我注定,不敢與這個世界為敵,我,不是阿凡,沒有他的勇敢。

我當時只是覺得害怕,阿凡對我,竟然真的是這種感情。可是我自己呢?我一遍一遍地問自己,卻不敢給自己答案。

後來阿凡便回了自己家去吃晚飯,我說我要回教室自習,于是我們在一個路口分手,我一個人又乘車去學校外面我們常去的一家餐館要了份炒飯,然後開始了晚自習。

這之後,我們見面的時間和次數就愈來愈少,呈直線下降的趨勢。

到後來再開始上課,我的學業更加繁重,老師為了重點培養奧賽生去争奪各種自主招生的名額大大增加了訓練的強度,我的課桌上永遠放着做不完的試題,然後寒假又要補課,成堆的模拟題和紛至沓來的模拟考試,一模二模三模,年紀排行榜上永遠在前十名內能找到蕭然的名字,而阿凡永遠連前一百都進不了,他或許會就這樣進某一個音樂學院,而我要去某個理工科學校讀建築,我們之前的距離已冥冥之中在不斷的拉大了。

喬宇和我一樣忙,忙着考試和習題,不過我們還是一起去吃飯,一起回宿舍。有一次喬宇也問起阿凡,說怎麽好久不見他了。我只說功課太忙,以此掩飾。

然後是一百天倒計時,教室的氣氛越來越緊張了,我完全沉浸在題海裏,一連十個月,教室食堂寝室三點一線,路上和別人讨論物體化學題,連睡覺在想的都是這道幾何題要怎樣解答才最快捷,我想,這實在不是我有意避着阿凡吧,我是沒有任何多餘的時間和他呆在一起,阿凡應該也明白的吧,他也該在努力學習吧,那時候我如是安慰着自己,或者自欺欺人。

然後我平靜的迎來了六月的高考。我很驚訝,我竟然一點沒有受青霞山的影響,雖然沒有超常發揮,但是很穩當,高考場上,能發揮出應有的水平就不錯了。而我沒有去問阿凡考得怎樣。六月高考之後,随着喧嚣湧動的人流我回了自己家,我沒有去看顏伯母,也沒有像往常的那些暑假一樣去找阿凡一起度過C市漫長而炎熱的夏季。

我去了從前和母親住的一所舊房子裏。那時我已經有了基本的自理能力,會做飯,還可以做些家務。我在高考後的第二天就估算了成績,應該可以填所不錯的大學,我于是開始考慮到底要去哪裏上學這個問題了,是留在C市還是遠走他方?我在心裏抉擇不定,我在等着阿凡給我一個答案。

六月中旬的時候有一個同學聚會,高中班上的同學基本上全到齊了,吃飯喝酒,能聚這麽多人聚在一起恐怕今生也就這麽最後一次了吧,茫茫人海,以後不知還能遇到幾次。後來偶然聽人說起阿凡,說他好像要去B市的音樂學院讀書。我當時心裏一沉,心裏泛起一股酸澀,他竟然要去B市麽?那我們的約定又算什麽呢?

六月底的時候成績出來,要填志願了,我的分數超出一本線90分,有足夠的餘地去選擇一所不錯的大學。我的指尖在那張薄薄的紙上反複摩擦,最後,還是選擇了S市,S市,有我心儀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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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畢業那年暑假,只和阿凡見過一面,是成績出來之後顏伯母邀我和母親過去吃飯,她在電話裏說養大兩個兒子真是不容易,如今終于考上大學算是松一口氣了,你帶着蕭然過來吧,顏伯母還問我這個暑假是不是很忙,都不像往年一樣住在我們家了。我本來想找個借口不去的,但是聽顏伯母這樣說,還是去了。我不知道我在畏懼什麽。

席間我和阿凡都極冷淡。

填志願之前,顏伯母和母親的意思都是希望我和阿凡能留在C市,母親只有我一個兒子,雖然後來她另有家庭,照顧得未免欠妥,但若離得遠了,想念是難免的。因為在上高中之前我們就有一起讀大學的約定,所以我那時笑着對阿凡說,考上了就去,然後阿凡說我們要一起留在C市。可是那次飯間,顏伯母問我想去哪裏讀書的時候,母親代我答道,蕭然填了S市F大的建築系。

阿凡聽到的時候依舊平靜地往一個碗裏夾菜,那一碗裏是韭菜煎蛋,我記得,他從來不吃韭菜的。

後來我成功被錄取。我想學的專業是建築學,便找了許多這方面的書先自學,一整個暑假基本上都呆在家裏,這個暑假,在我的記憶裏,格外的漫長而炎熱。

然後,阿凡也果真去了B市。

從此,我們天各一方,結束了親密無間的少年時代。

53

我獨自去了S市,并且在那裏開始了我全新的人生。

上大學之前,母親給我買了人生中第一部直板手機,我用手機給阿凡發了條短信,告訴他我離開的時間和車次。

幾天後,我在C市炎熱無比的八月底帶着大包小包踏上了遠程的火車,我擠在人群裏往外望,阿凡沒有來送我。

列車摩擦鐵軌的轟轟聲傳過來,我想我從此是和往事告別了的。

那些青蔥的歲月,連同所有的記憶都要一去不複返了。

54

來到S市,沒有想象中的驚喜,下了火車,直奔F大而去,然後報道,參加軍訓,上課,自習。

S市自是和C市有千萬種差別,從飲食到習俗到方言到經濟甚至到政治形态,但是對我來說,最大的不同,是沒有了阿凡在身邊。

我用了很長的時間來适應沒有他在身邊的日子,畢竟我從八歲那年開始到十八歲的整整十一年的時間,都沒有和他分離過,我們,有過那樣綿長的交織呵。

我對這整座城市的繁華都視若無睹,窩在寝室裏,過着很安靜的大學生活,和阿凡也沒有任何聯系,我連他的到了B市之後的手機號碼都不知道。

但是很意外的,我遇到了喬宇。

高考之後,由于心中壓着事情,整日呆在家裏,和喬宇的聯系也變少了,同學聚會,喬宇也沒去,聽說是出去旅游了。

沒想到他也報考了S市的大學。

我和他的偶遇,是在F大的一次講座上。我坐在中間一排的位置上,後面忽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頭,就看到了喬宇。

這之後的日子,我不多的走出校門的日子,基本上就是去找喬宇了。

有一次周末我和喬宇一起去S市的郊外看楓紅落葉。滿天紅霞裏,楓紅似火,無邊無際,讓我忍不住想起高三那年秋天的青霞山,心中黯然。

“阿凡怎麽樣了?你和他還有聯系嗎?”喬宇冷不丁一句話,正好打在我心頭。

我茫然地看着他,半天才回過神來,匆匆忙忙回一句,“還好吧,我和他很久沒有聯系了。”

喬宇盯着我看了一會兒,來了一句更驚世駭俗的話,“你是不是喜歡阿凡?”

“啊?”我自己都不能肯定的事,卻被喬宇說了出來。

“我看阿凡也挺喜歡你的。你就別別扭了。”當時是1999年,喬宇的這種想法,實在是太超前了,非一般人能比。

“你....你怎麽知道我和阿凡的事?”

“我長着眼睛呢。這麽明顯怎麽會看不出來?”喬宇一邊用腳踢着腳下的落葉,一邊說道,“本來別人的這種閑事我也不想管,不過蕭然你看看你,和阿凡分開以後,你就整天一個苦瓜臉,誰願意整天和苦瓜臉一起玩啊。”

“喬宇你也說得太誇張了。”我一頓,“我和阿凡,可是我們都是男的。要是被別人知道的話,特別是被顏伯母知道的話......我們倆個大男人也生不出孩子來....”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喬宇給打斷了,“你這個人就是這樣子,做個什麽事情都要思前想後顧慮一大堆。”喬宇擺擺手,繼續往前走,“算了,我也不和你說這個了,你要是能憋得住,就一直和阿凡這樣耗着吧。”

55

大一那年寒假,我回了C市,回家之前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坐的哪趟車。

寒冷擁擠肮髒的火車站,報刊亭、小攤子、随地躺着等車的乘客,堆得到處都是。

出站的時候,我沒有想到阿凡會來接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我蓬頭垢面,厚棉衣上沾着來源不明的油漬。

我怔怔的站在那裏,一瞬間不知所措。

阿凡的變化很大,染了黃色的頭發,又穿了耳洞,穿着棕色皮革外套,靠在牆上抽煙,比從前更加像一個小流氓了。

阿凡看着我,嘴角帶着冷漠的笑意。最後只清清淡淡說了一句,“阿姨有事,叫我來接你。”然後扭過頭去,不多看我一眼。

熙熙攘攘的火車站,在那一瞬間好像就徹底安靜了下來。

春節回家的人很多,從前總在C市,不要往來各地倒是不覺得,這一次我是對中國的人口衆多有切膚的感受了。

出了火車站,打的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彼時我們都沒有獨立的經濟能力,沒有自己的車子。

“去那邊坐公交吧。”阿凡擡起下巴,示意朝左邊的公交車停車場走。

我推着一個大箱子,提着一個大的帆布包,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走。

結果到了公交車站那裏,還是人擠人,一輛公交車恨不得能塞下一百個人才好。

等到擠上了公交,座位肯定是沒有了,連站大家都是前胸貼後背的站着。

車行途中,兩人仍舊沉默。

後來有電話打過來,因為隔得很近,所以就算外面很吵,我從手機裏傳出來的聲音我聽得很清楚。

是一個男生,纖細帶着強硬,要阿凡今天晚上過去陪他玩桌球,阿凡敷衍了幾句,然後忽然回頭看到我正全神貫注聽着他們的談話,便猛然便把電話挂了,臉上有愠色。

我想我當時的臉色一定也很不好,不過不知道他在生什麽氣,是怪我偷聽他隐私?

作者有話要說: 阿凡:都六萬字了,到底什麽時候我才能和蕭然在一起啊?

蕭然:這個女人是後媽,還是個話唠,別理他。

阿凡(小心翼翼的):蕭然,你不生我氣了?

蕭然:生什麽氣?是你背着我去了B市,還是背着我勾搭了別的男人?還是不幫我提行李?還是染了一撮雞毛?

阿凡:.......

☆、強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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