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顏伯伯。”将近七八年沒有見面,眼前的中年男人變化很大。
印象裏最初的阿凡爸爸,是在每年少有的幾次重大的節日上,他提着重重的行李,穿着帶褶皺的西裝,顯得分外疲憊的背影,和不斷響起的電話鈴聲。那時候,只有逢年過節,阿凡爸爸才會回來和阿凡、顏伯母一起吃個團圓飯,然後第二天就又匆匆忙忙趕去Z市繼續他的忙不完的工作。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我和阿凡的記憶裏,都鮮少有阿凡爸爸的影子。
初中出那件事的時候,我對阿凡爸爸才有了第一個清晰的記憶,他穿着筆挺的名貴西裝,身邊是美人和名車,有着成功男士的意氣風發,後來失去情人,那種近乎撕心裂肺的痛苦好像還能浮現在眼前。
而現在,眼前的男人明顯有些蒼老了,鬓角有了白發,額頭有了皺紋,肚子也有些發福,但是仍舊精神奕奕,穿着高級定制的西裝,系着深藍色的領結,後面跟着女秘書,有一種長久處于上位者的高傲和氣勢。
“蕭然?”顏伯父好像也有些訝異,但是那抹訝異随即消失在尾音裏,“來參加天逸集團的設計大賽是吧。”
“是的,顏伯伯。”
“好好把握,年輕人前途無量。”阿凡爸爸嘴上如此說着,但是眼睛看向我的時候,好像又分明多了一點什麽別的意思。
不過我只得先應承着,“蕭然知道了。”
“我今天還有事,先走了。”阿凡爸爸說着,女秘書一邊拿出一張名片來遞到我手裏,“以後有什麽事也可以來立昇集團找我。”
“好的。顏伯伯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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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想着要不要把偶遇了阿凡爸爸的事情告訴阿凡,但是想了想,這些年阿凡絕口不提與顏伯伯有關的事,是始終不能釋懷的樣子,我便也沒有和他提起這件事情了。
天逸大廈的雙子塔樓,與天逸大廈隔江而望,那塊地皮,天逸集團多年前就已買下,當年江這邊的土地價值低廉,如今價值早已翻了數倍不止。
對于天逸集團會怎樣開發這塊地皮,外界早已矚目多時。天逸集團也不負所望,一開始的手筆,就動得如此之大。
天逸集團計劃在這裏建一座大型會展中心,兩側是裙樓,中間一座标志性景觀建築。
我交上去的圖紙,整個建築物的立面全部是類似絲綢的紋理,頂端則是蓮花座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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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大賽的第二輪,會選出十個評委認為不錯的設計方案,最後再由公衆投票決定最終的設計方案,因為這一輪直接關系到後期的圖紙選擇,所以時間也比較長,要到年後,結果才出來。
2月初,我實習的公司剛剛要放春節假的時候,忽然接到家裏的一個電話,說母親在家做大掃除的時候,不小心從凳子上摔了下來,閃了腰還扭傷了手臂,又誘發了一些其他的病,現在正在住院。我接到電話,就立刻向輔導員請了假,買了票回C市。
因為臨近年關,阿凡也得了空,能稍微松一口氣,聽到我說母親受了傷,便也買了票回C市。我們約好在醫院碰面。
母親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正閉着眼在睡覺,手臂打了石膏被固定住了。
我只得坐在床邊等母親醒來,順便看看病房裏有沒有缺什麽東西。
自李伯伯去世之後,母親好像蒼老了不少,才四十多歲,白發就已壓抑不住的态勢瘋狂地生長起來,人也顯得蕭條起來。
“媽。”我坐在床邊,看到母親微微動了一下,輕聲叫道。
“蕭然,你回來了啊。”母親看到我,想坐起來,但是因為傷了腰,剛剛一動,就痛得臉色都變了。
我連忙扶她躺好,“媽你身體不好不要亂動,以後過年家裏的活就交給保姆去做好了。”
“哎,是我老了,不中用了。”母親嘆氣,“蕭然,我是不是耽誤你的學業了?”
“哪有的事?我在S市一點也不忙。而且本來就要放假過年了。”
“哎。”母親一口接一口的嘆氣,一點也不像早年那個精明強勢的女人了,“我這身體越來越不行了,說不定哪天就跟着你李伯伯去了。”
“媽,你不要說這樣喪氣的話。你只是閃了下腰而已,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媽的身體媽自己知道,如果放在早幾年,怎麽會摔一下就這麽嚴重,是身體不行了。”
“媽,這些事你自己不要亂猜測,不是還有醫生嗎?好好調理你的身體很快就會好的,不要胡思亂想。”
“我都這個年紀了,身體怎麽樣也不重要了。”母親苦笑一下,看着我,說道,“如果我哪天走了,也不打緊,我現在主要放心不下的,是你。”
“我你就不要操心了,我現在生活得一切都很好。”
“哎,做母親的,哪個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兒女開枝散葉,幸福美滿。”母親拉着我的手,說道,“你現在也不小了,還不談個女朋友帶回來,我什麽時候能抱上孫子啊。”
我下意識的眼睛一擡,明顯看到阿凡的身影僵了僵,然後轉身從病房裏走了出去。
“媽,我大學都還沒畢業,你做什麽這麽早就說這種事呢。日後慢慢來你總會看到的。”
母親聽着我的話,好像有點猶疑,又數了數,“也不小了,你爸爸在你這麽大的時候,都已經有你了。”
我心裏惦念着阿凡,他對這種事向來敏感,便和母親又扯了幾句,就從病房裏出來了。
我在走廊上找了一圈,都沒有阿凡的人,又繞到醫院允許抽煙的小隔間,看到阿凡果然在那裏,面朝窗戶,背對着我,地上一地都是芙蓉王的煙頭。
“阿凡。”小隔間裏沒有其他人,我從背後抱住阿凡。
“恩。”阿凡漫不經心地應一聲,他的手指夾着煙,一截煙灰從指間落下來。他好像愈發長得英俊,連手指都是那樣漂亮,就連拿着煙都像是在拍廣告片。
“我媽媽說的話,你不要往心裏去,她年紀大了,難免會胡思亂想。”
“不用多久,我媽媽,大概也會這樣催我的。”阿凡默默地說道。
“阿凡......”
“我們遲早要面對這樣的事,逃避是沒有用的。”
“再等一等好不好,等我”
“如果你不想出櫃,我可以出櫃,像我媽攤牌,和何睿,或者其他人,都行。”
“阿凡!”
阿凡轉過頭來,斜睨着我,“怎麽了?你願意這樣拖着,我可不想一直欺瞞着我媽。”
被阿凡這樣看着,我只覺自己連呼吸都有些壓抑了,“等我媽媽出院了,我們就告訴她們這件事,好不好?”
聽我這樣說,阿凡的臉色才好轉一點,盯着我看了一會兒,忽然說道,“這麽些天很累嗎?怎麽瘦成這樣?”
“瘦嗎?”我捏捏自己的臉,再看看阿凡,“肉比你多。”
“有嗎?有肉嗎?我怎麽沒看到?”阿凡說着,伸出沒拿煙的那只手在我臉上捏了捏,又伸到我腰後捏了捏。
“別鬧了,癢死我了。”我拉過阿凡不規矩的手,“我們回病房吧,我還想趁着假期多陪陪我媽呢。”
剛從小隔間出來,冷不防迎面就碰到顏伯母。
我連忙松開阿凡的手,繞到另一邊把阿凡手中的煙頭拿下來,假裝剛才只是去把他手裏的煙頭拿走。
“伯母,你也來看我媽啊。”我勉強笑道,感覺臉都要僵了,一邊趕忙接過顏伯母手裏提着的飯盒。
“是啊。你媽媽她太不小心了,我們這個年紀,怎麽經得住那樣一摔。”我們三一起往母親的病房走,“阿凡你什麽時候過來的,回家了都不先打電話和我說一聲。”
“下車之後剛好打了個電話給蕭然,聽說阿姨病了,就和蕭然一起過來了。”
“這麽多年,只有我們家這一對孩子感情最好,親得跟親兄弟似的。”顏伯母轉頭看看阿凡,又看看我,笑道,“前些天我還和你媽說呢,說這倆孩子感情這麽好,真該結拜成兄弟認我和你媽做幹娘。”
“媽,你別想一出是一出的。”阿凡接口道。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虧那些小女孩子那麽喜歡你,之前我去買菜,菜市場的王姨還說要你給她女兒簽名呢。”顏伯母說着拉起我的手,“不過這事是認真的,蕭然你以後就叫我幹娘,以後你們倆畢業了,在外地工作,還要相互扶持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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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住院,我依舊和阿凡一起住在安陽小區裏。
在這裏住了多年,和顏伯母的感情也很深,我早已把她當做半個母親,因此轉口叫幹娘也很順暢。
只是阿凡,才不肯認我媽做幹娘,他說要叫就叫媽,瞎認什麽幹娘。
我無語以對。
過年的時候,把母親也從醫院裏接到這裏來,幹娘和阿凡一起做了頓年夜飯,四個人吃得很歡快。
雖然從S市回來得匆忙,放寒假的時候我也給幹娘和母親買了禮物,兩件黑色的羊絨衫。
阿凡則買了兩條項鏈送給她們,搭配黑色毛衣,剛剛合适。
只是不知道是女人天生喜歡八卦,還是四十多歲的女人進入了更年期,剛吃過飯,正看着春節晚會,母親和幹娘就開始齊齊念叨阿凡和我找女朋友的事了。
“阿凡你現在在娛樂圈,我看電視,都說娛樂圈的那些個女明星私生活混亂得很,你還是在學校裏找個品性端潔的姑娘知道嗎?不過我看現在那麽多姑娘喜歡你,有沒有一個你看得上的?”
“哎呀,媽,這些事我知道,你別念叨了。”我和阿凡坐在沙發的另一側,阿凡的手從靠墊後面伸過來握着我的手。
母親還不忘在一旁幫腔,“是啊。前幾天我還和我家蕭然說起這件事,你看這倆孩子那麽優秀,怎麽這麽多年,都不見交個女朋友呢。”
幹娘又接着說,“你們是不知道,自從你和蕭然都出去讀大學了,我們倆個在家是有多無聊。如果你們早點生個孫子給我們抱,我們的日子也過得快一點。”
“媽你不會找點別的娛樂活動嗎?”
幹娘瞪阿凡一眼,道,“媽就喜歡抱孫子。”
“這春節晚會真無聊,蕭然我們出去看看外面放煙花吧。”阿凡說着,就拉起我往外走。
陽臺上種的幾株月季到了冬天都枯萎了,
“蕭然,不要拖了好不好,我一聽她們說這些事就煩死了。”
我抿着嘴,冬天的北風迎面吹來,吹在皮膚上刺啦啦的疼。
眼前是一片昏沉沉的冬季的天空,現在還早,只能看到樓下一些孩子在放些小煙花玩。
“蕭然。”阿凡忽然松開我的手,一個跨步,就站到了欄杆上。
我吃了一驚,連忙拉住阿凡的手,“阿凡你做什麽?別瞎鬧!”
阿凡握着我的手,一個用力,把我也拉到了陽臺的欄杆上,因為是老式的陽臺,所以欄杆上的磚砌得還算比較寬,但是在這裏畢竟是四樓,站在上面也讓人心有餘悸。
“要麽我們現在就進去和她們攤牌,要麽我們就一起跳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