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拔毛

這确實是一樁要緊事。

但許先生這個大病秧子遠比盛流玉那小病秧子折騰人,總是強人所難,思索一番後,謝長明決定将這件事放一放,等到下一次上他的課再說,先解決別的功課。

這樣,又有新的問題。

麓林書院的必修課程不多,很多都是自己選擇。而謝長明與盛流玉選的課重合很少,即使有心學習,也沒有課本。

上課用的書,有些是從藏書閣裏拓的,還算好解決,另一些是上課的先生根據一直以來的筆記編纂而成,更有一些連課本都沒有,全靠學生上課聽講,自己記下重點。學生對這一類課程深惡痛絕,其中許先生的課便是個中典範。

經過一番探查後,謝長明發現,将叢元與陳意白的課擺在一起,就能湊出盛流玉完整的課程表。

叢元的課本自不必說,謝長明去借,他雙手奉上,不敢多言。

陳意白則不同,話很多,好奇心重,不給出個能說得過去的理由,怕是很難糊弄。

謝長明只說是不想虛度光陰,要多學些東西。

陳意白很以為是,于是兩人一同抱着書,在石亭裏溫習功課。

盛流玉回了疏風院後,謝長明便尋了個借口,說是那鳥養好了傷,飛走了,可以重啓陣法了。

中途阮流霞找過謝長明,說是可以給那只鳥買上好的銀絲炭,配最精致的爐子,保證可以将屋子烘熱,不會冷到它。

謝長明以那鳥太嬌氣,聞不得炭火味拒絕了。

阮流霞恨得牙癢癢,叱道:“這世上竟有這麽嬌氣的鳥?往日裏我師父說過,長明鳥居住的小重山四季如春,溫度适宜,它們受不得冷,也點不得炭火,嫌有煙嗆鼻子。有一次長明鳥要來玄冰門,門內的大陣都停了七日。難不成你撿的那只鳥和長明鳥一樣嬌貴?我不信。”

謝長明沒有說,屋子裏待着的的确是長明鳥。

又仔細想了想,那小長明鳥确實受了很大委屈,住在這裏時床太硬,被子粗糙,炭火點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嗆着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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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為了洩憤,恢複陣法後,外面大雪紛飛,更比往日冷上幾分。

陳意白說要磨砺心志,堅持在冰雪中讀書。

謝長明借他的書,又不冷,随他去了。

許多課還沒有重開,每日都有很多空閑的時間。

謝長明将書本和筆記通讀一遍,又問了陳意白授課先生上課時有哪些癖好,出身何處,繼而安靜地寫補習材料。

由于字寫得多且急,手腕處的珠串就顯得有些礙事,謝長明摘下不動木,放在石桌上。

陳意白擡眼看到了,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謝長明還未來得及阻止,他已經将不動木拿了起來。

不動木上刻着繁複晦澀的咒術,陳意白看不懂,又問:“上面刻的是什麽?”

謝長明道:“清心咒,靜心用的。”

陳意白很疑惑,終于發現不對:“怎麽這麽重?我都有些拿不起來。”

修道之人平常有靈力護體,即使舉着重物,也與普通人的感覺截然不同。而不動木能抑制靈力,加之本身就沉,掂量起來就會覺得很不同。

謝長明糊弄他:“這是重木制的,靜下心來,就能體會到事物本身的重量了。”

陳意白嘀咕了幾句:“是嗎?”

謝長明道:“正是如此。不能靜心,怎麽讀得下去書。”

又不動聲色地将不動木拿了回來。

這樣學了幾日,他們每日溫習功課,阮流霞每日出門練功,到了黃昏回來,看到謝長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冷哼一聲。

自頭一天被謝長明勸了說要靜心,陳意白努力沉澱了幾日,看書時并不東張西望說話,可還是沒忍住,問:“你怎麽得罪她了?以往也不是這樣。”

這件事解釋起來畢竟很複雜,謝長明佯裝不知:“沒有。我和她不來往。”

陳意白:“那就奇怪了。”

謝長明只好轉移話題:“她這幾日為何這樣勤奮練功?”

阮流霞的聲音驟然響起:“自然是為了折枝會!”

兩人在背後說人閑話被抓,倒是都很坦然。

謝長明坦然地轉到下一個話題:“折枝會是什麽?”

陳意白很上道地接上:“謝兄,你竟不知道折枝會!我同你詳細地講一講!”

折枝會是麓林書院在每年中秋前半月舉辦的比武大會,每人皆可報名。以入學年數為界,剛入門至兩年的學生參加春時令,兩年至五年為夏時令,五年往上便是秋時令,各決出一個第一來。到了中秋那日,正好選出魁首,折下花間園裏那棵千年桂樹最高的幾枝花相贈。

舉辦折枝會的本意是以武會友,讓書院上下共度佳節,講究的是點到即止,即使贏了,彩頭也只有桂枝。可一旦有了輸贏勝負,相争起來就要複雜得多。譬如帶班先生之間的争鬥,魁首是劍修,還是刀修,或是什麽偏門武器,都值得探讨一番。

先生之間的明争暗鬥暫且不說,去年三個時令的魁首都是劍修,直接導致今年練劍的學生大增。聽聞今年劍修組成的天谷盟已定下懸賞,若是哪個劍修能再奪桂枝,自有厚禮相贈。

一提到這個,陳意白很是歆羨:“我聽一位師兄說,即使是拿了春時令的魁首,也有三瓶造化丹,一把大淵先生鍛造的好劍,靈石更是數不勝數。若是散修,還可直接拜入高門。”

這樣多的好處,陳意白也只是想想,知道自己的水平不大夠。不說旁人,單是同一個院子裏的謝長明和阮流霞就不可能打得過。

他又道:“刀修那邊的口風緊,還沒聽說懸賞是什麽,總之不會少,謝兄刀法出衆,到時候不去一争高下嗎?”

謝長明頭也沒擡:“不去。”

阮流霞又是一聲冷哼:“不去就罷了。那春時令的魁首必然是我。”

說完,施施然離開了。

陳意白知道謝長明決定的事不會再改,也沒有多勸。

就這樣讀了幾日書,整理出了幾門補習資料後,謝長明與盛流玉約定時間補習功課。

地點沒有定在疏風院或是朗月院,朗月院人太多,陳意白又咋咋呼呼,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忽然推門。至于疏風院,盛流玉不想在那兒,最後定在白岳峰的一間竹舍,竹舍要提前預定,一天一枚靈石,盛流玉堅持要由他來付。

謝長明陷入深思。

可能,大概,應該是由于那天的一個錯誤的例子,讓不食人間煙火的神鳥幼崽也知道凡事是要付靈石的。

也不知是好是壞。

到了那日,謝長明去了白岳峰的竹舍前,沒有人。

四周樹葉婆娑,風聲簌簌。

謝長明察覺到什麽,擡起頭,發現樹上有個人。

不,是一只鳥。

盛流玉穿了一身翠色衣衫,坐在槐樹枝上,枝葉遮住了大半張臉,能隐約看到側臉的輪廓和尖尖的下巴。雙臂化成了翅膀,并在身邊,微微合攏,翎羽又重新豐滿起來,有細小的絨毛随着微風晃動,像是與槐樹融為一體。

與人類不同,他是很輕盈地落在枝頭。

鳥本該栖在樹上。

謝長明不由得想。

可是謝小七不太一樣,比起樹,它更喜歡待在自己的肩膀上,就像那是它的樹。

大約是察覺到有人,盛流玉輕輕一躍,從枝頭落下,衣裾重重疊疊地散開,待到足尖點地,翅膀也重新化成手臂,只是落下了一片羽毛,随着風晃晃悠悠地吹遠了。

謝長明皺了皺眉,他想叫盛流玉別展露原形,至少不要在大庭廣衆之下。

若是第一世,他這個模樣被小禿毛看到了,必然會眼饞這樣漂亮的翎羽,謝長明很大可能顧不上他的身份有多尊貴,少不得要辣手摧毛。

于是,本着教育幼崽的心情,謝長明忍不住叮囑:“以後不要這樣,小心被人拔了毛。”

盛流玉拿出靈石,只聽到最後幾個字。

“?”

誰敢拔他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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