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算數
燈火灼灼,将比試臺照得通明。
明玉堂的長老照例檢查完兩邊的兵器,點燃香燭。
比試開始。
四周都安靜了下來。
叢元先一步拔劍,他平日裏看起來很慫,此時卻表情嚴肅,很認真,沒有覺得打不過謝長明就自暴自棄,放棄了的意思。
他用的是劍,能打到前二十,和走了狗屎運的陳意白不同,無論修為還是招式都很紮實,是下過苦功練的。
謝長明換了把新刀,刀刃依舊很薄,看起來就很脆,抽刀之時,流光傾瀉而下,直至刀尖。
由于阮流霞和陳意白的摻和,說是朗月院四人一體,同進同退,是以之前只要有一人比試,其餘三人都要來看。
一是不能輸了氣勢,二也能多觀摩別人的路數。
幾場看下來,謝長明對叢元的劍法倒很熟悉。
一個半魔,用的是至陽至剛的劍法,且靈力極充沛,收放自如,不以劍的鋒利取勝,而是以勢壓人,九成九的正道坯子。
而叢元自認也對謝長明很了解。
謝長明擊敗對手,一般在三招之內,且是極快極鋒利的三招,對手很難招架得住。
沒人知道三招過後會如何。
而他只有築基期修為,興許是只能支撐得住這樣的三招,接下去只會力竭而敗。
不論他究竟是不是築基期的修為,至少在比試過程中,他從未超出過。
Advertisement
叢元左思右想後,覺得也不是完全沒有把握。
兩人同時提步,一人握刀,一人提劍。
刀光與劍影在一瞬之間相擊,發出巨大的铿锵聲,靈力四逸。
這是第一刀,叢元擋住了。
第二刀來得更快,寒光一閃,幾乎能撕裂風,直沖沖地朝着叢元的面門而去。
叢元側身,提劍擋住這一刀,沒有回擊,而是等待最後一刀。
他的喘息聲漸重,而另一邊的謝長明神色如常,依舊冷淡地看着他,也看着刀。
第三刀與之前的不同,沒有更快,更鋒利,而是裹挾了全部靈力,薄刃使得像是重刀,像是拼上了一切,只賭這一刀。
叢元被迫後退兩步才站穩,卻依舊擋住了。
他以為要結束了,若是不嗑藥,或是有什麽神奇的功法,築基期能用到的靈力,至多不過如此。
可謝長明是個五靈根,與絕大多數人不大一樣,況且他打架太多,遠不是書院的學生能比。
謝長明沒有停下,手腕一松,刀直直地墜下,叢元失了力道,有一時的松懈,他想要立刻回防,卻收不回劍,才意識到方才那一刀震麻了他的胳膊。
下一瞬,謝長明拎起刀,腳步輕點,身形鬼魅般地落在叢元的身前,刀比在他的脖子上。
叢元收回劍:“我輸了,多謝賜教。”
輸是意料之外,但也是口服心服。
謝長明歸刀入鞘,朝他點了下頭:“劍法不錯。”
明玉堂的長老進來,照例為兩人的武器解禁。
謝長明的薄刀又多了幾絲裂縫,想必下一回是不能用了。
那位長老很惜才,對謝長明很和藹:“小友的刀法如此出色,可惜用的都是些破銅爛鐵,實在配不上你的修為。合歧盟的小友早就說過,若是你這次還能贏使劍的,就一定要送你一把好刀。”
謝長明:“不必如此。”
他不打算要什麽刀,只想離開。
今夜的場面這樣大,自然不止這一場,接下來還有一場比試。
謝長明準備下去,卻發現合歧盟的人已在下面蹲守,應該是執着于送刀,從而進一步拉他進合歧盟。
如果下去,又是要一番纏鬥。
謝長明換了條路,從後面離開。
第一場比試結束,第二場又還未開始。只見天空的紙傘四散開來,飄飄搖搖,慢慢地往下落,又點了煙火,四周很熱鬧。
謝長明繞了遠路,走到盛流玉的座位時那裏已經沒有人了。
看來當時的陣法不僅應該阻止外人進入,還應該阻止人出去。
他微微皺眉,往外找去。
人潮擁擠,很多女孩子接了落下來的傘,開心地撐着,但也因為有傘,顯得更擁擠嘈雜。
謝長明眉頭皺得更緊,想找僻靜些的地方,可哪裏都熱鬧。
小長明鳥不會熱鬧沒看到,把自己一只鳥看丢了?
還是被人誘拐?
他走得更遠了些,忽然從重重人影間看到個人,那人也撐着傘。
燈火熄滅後,這不過是一把普通的紙傘。
點點熒光照亮了盛流玉的臉,也只是從半透明的團扇上顯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來,并看不清真容。
可在這麽多人裏,華裳遍地,首飾琳琅滿目,那麽多可愛漂亮的女孩子,謝長明第一個看到的卻是拿着團扇,臉都看不到的盛流玉。
他走過去,低聲問道:“去哪兒了?”
盛流玉歪了歪頭,周圍喧鬧聲太大,似乎沒有聽清,直到謝長明又問了一遍。
他舉了舉紙傘:“比試完,等了一會兒,你又沒來,我就去找你了。”
人太多,他又看不到路,被人流裹挾去了河邊,也撿了把傘。
偶爾聽到女孩子的講話聲音,說是很好看,于是也撐了。
他一手拿着團扇,一手拿着紙傘,很有幾分局促。
謝長明順手接過紙傘,依舊撐着,問道:“接下來還有一場,要接着看嗎?”
盛流玉搖了搖頭。
于是,他們順着小路走出院子,走下山,最後回到青臨峰峰頂。
周圍沒有旁人,盛流玉又重新拿出靈石同謝長明說話。
他道:“對了,前些日子良征長老在閉關,族譜的事一直沒消息,就沒和你說。現在他出關了,很快就能查到了。”
謝長明平靜地點頭。
盛流玉放下團扇,和傘柄握在一起,随意地問:“要是查到了,你要怎麽找它?”
他仰着頭,有飛花落在鬓間,鮮豔的、緞面似的花瓣襯着雪白的臉頰,看起來是很天真的漫不經心。
在這一刻,謝長明可以很輕易地猜透他在想什麽。
關于謝小七的事,他很少告訴別人,因為太過隐秘,而且經不起查證,那是一只還不存在于他的世界的小禿毛。
但是盛流玉知道很多了,再多知道一點也無所謂。
而且一只幼崽,知道得再多,也翻不出什麽風浪。
所以謝長明對他解釋:“南海的大司命告訴我,知道靈獸的種族,如果數量不多,可以準确地占蔔出它們的所在。我找那小東西那麽久,也沒找到它是什麽靈獸,想必是種數量很少的靈獸。到時候去問了大司命,占蔔出結果,就能去找它了。”
盛流玉怔了怔,低下頭,後頸微微彎着,是一個很柔軟的弧度,像是在好奇地發問:“南海好像很遠。書上說,在雲洲的南邊。那你要怎麽去?”
書上說的,也是謝長明教的。
謝長明道:“上半年的課上完,下半年要外出游歷,就可以去了。”
他不再看盛流玉,而是看向了很遠的地方,平淡道:“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它。”
盛流玉聽完了,慢半拍地眨了眨眼,能看到輕飄飄的煙雲霞随着他的睫毛飛快地流動,手掌不自覺地握緊,竹質的傘柄發出咔嚓聲。
他很輕地“哦”了一聲,嘴唇微動,似乎說了一句什麽。
謝長明沒有聽清。
但是盛流玉不再說了,他轉過身,像以往一樣盛氣淩人,永不低頭,鬓間的花也落在地上,留在門外。
其實他說的是:“不是說要幫我過每一門課嗎?”
外出游歷也是一門課。有任務,要算分的。
可謝長明說話根本不算數。
爛人!
天涯海角,他們也不會一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鳥:爛人!(罵人詞彙突然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