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禁林深處
幾分鐘後，哈利踩在羊腸小道厚厚的落葉上，不遠不近地跟着高個男孩，無法相信對方剛剛居然沒堅辭拒絕。只要湯姆說個不字，小克勞奇必定不會同意哈利的要求；但是湯姆沒有表态，而這似乎被小克勞奇當成了一種默許……
哈利很想說點什麽，但另一人看起來沒有任何交談的意願。高個男孩舉着魔杖，尖端的銀色光芒照亮了兩人周身。在碰到開闊一些的地方時，他就停下來，仔細地勘察某些哈利沒能注意到的痕跡。他還會放出一種懸空飛行的光球：它飄飄悠悠地向前，将低矮的灌木叢照得纖毫畢現；轉過一圈後，球光碎裂開來，密集的閃爍光點看起來就像一大群奔逃四散的流螢。
黑色林子像是已經入睡了，微風輕輕吹拂着樹葉，幾片零星的雪花從樹冠的空隙處鑽了進來。空氣是濕冷的，路邊的樹幹和小石頭上都布滿了苔藓。遠處隐隐傳來奇怪的低鳴，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聲音。小路還在蜿蜒向前，緩緩沒入一片深淺不一的暗色迷霧中。
這一切都不能說是令人舒适的，但卻意外地很襯那張氣質冷峻的臉，還愈發凸顯出了他身上的從容不迫，甚至是游刃有餘。
用不着與上一次進入禁林的慌亂記憶相比，哈利就能輕易地注意到湯姆身上的迷人之處。學生們對禁林聞之色變，湯姆卻像是在自家後花園那樣閑庭信步。顯然，在能應付所有可能的危機上，湯姆有絕對的自信。
哈利終于鼓起了足夠的勇氣，嘗試打破沉默。“湯姆？”他腦袋裏的某塊地方從進入林子開始就在尖叫着提醒他抓住機會，他已經壓不住那個聲音了。
高個男孩恍若未聞。他沒有回頭，甚至連走路的速度都沒有改變半分。
哈利相信對方聽見了，只是不想搭理他。“那咱們就沒什麽可談的了”，這決絕的話在他腦海裏一閃而過，随之一同出現的還有那張蠟像般蒼白的臉。“你還在介意我管你閑事，是嗎？”
前頭的人微妙地停了一停，但還是沒回話。
這差不多意味着默認了，哈利頓時感到之前的難過情緒又卷土重來。他大概真的不應該總是在地圖上搜尋湯姆的蹤跡，然而……
“對我來說不是……”他試圖為自己解釋，不能說沒有沮喪，“一開始，我只是好奇……直到冷餐會，我才發現，用好奇形容太輕描淡寫了，我……”
“夠了，”湯姆終于開口打斷，語氣幾近粗魯，“用不着重複你已經說過的事。”
哈利擡頭，依然只能看見高個男孩的後腦勺。“反正你不會相信，對嗎？”他問，滿是自嘲。
湯姆猛地停下，哈利一時不察，腳下沒剎住，差點整個人撞到對方背上。“要我提醒幾遍你才能聽進去？”高個男孩轉過身，低吼中帶着一絲顯而易見的惱火，“你喜歡的那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那只是你說的。”哈利不甘示弱地咬牙，頂住了近在咫尺的壓力，“要我說，你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做喜歡！”
這話裏賭氣的成分更多，然而湯姆噎住了一瞬。他臉上神色變幻，最後定格在一種像是“跟你吵這個我也是犯傻”的嫌棄表情上。“如果你不吃教訓，我也确實沒辦法。”冷酷地說完，他又開始往前走，步子極大。
哈利才不想要這種一聽就是敷衍的回答。“你在說湖邊的事情嗎？”他小跑着跟上，“當時到底是誰看見了我們？”
湯姆不理他，反而走得更快了。
哈利本想說作為當事人我總有知情權，然而對方一點不合作的态度令他改變了主意。“那我們換個話題，”他跟着加快速度，确保兩人之間只有短短幾步距離，“只提今天——讓學生們實戰演練是你要求的，對不對？”
湯姆從鼻子裏回給他一聲冷哼。“你的說法活像是我才是黑魔法防禦術教授。”
“你确實不是，”哈利同意，“但克勞奇教授對你有多偏愛，所有人都看得出！”
對此，湯姆的回擊根本沒有一絲猶豫。“如果你能在每門課程上拿到‘O’，我相信所有教授都會像喜歡我一樣喜歡你的。”
這一下來得又準又狠，換哈利噎住了。他的黑魔法防禦術成績不錯，但其他課程也就中等偏上。他想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是說你不那麽在乎成績嗎？”
“是呀，可我又沒說其他人不在乎。”高個男孩的語氣裏帶上了一絲得意，聽起來非常欠扁。
哈利忍不住磨了磨牙。他不能再被對方牽着鼻子走了，不然他永遠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有了探查的借口，就算你進入禁林的事情消息走漏，你也有充分的理由解釋。”因為不想被打斷，他的語速飛快，“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我提到的所有事情，你都準備了相應的對策？”
“那又如何？”湯姆像是不耐煩了。他的調子冷下去，也沒再跟哈利繞彎子，“坐以待斃從不是我的作風。”
哈利沒料到對方會這麽幹脆利落地承認，不可抑制地瞪大眼睛。“我又沒說我要揭發你！”他情緒激動地嚷嚷起來，“還是說你認為我就是那種人？”更何況，他根本揭發不了湯姆——難道他能把活點地圖交出去嗎？
再一次，湯姆冷不丁地停下腳步。在公之于衆這方面，他知道哈利有必須考慮的後顧之憂；但與此同時，他認為他不能忽略格蘭芬多男孩明顯過剩的正義感。他的秘密被這種人知道是非常危險的：萬一哈利向鄧布利多提起，或者僅僅是告訴父母，他都有可能徹底暴露……還不是時候，還早着……
“和你想不想沒關系，我也對你沒有什麽看法。”湯姆冷冰冰地開口，話裏的冰碴子尖銳得幾乎實質可見，“我只是确保所有事都在我的預計中。”
對這句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哈利愣住了。是了，這就是那個原因。湯姆喜歡做掌控全局的人，讨厭任何可能逃離控制的因素。而他，哈利，從孿生魔杖開始，就已經脫離了既定軌道。
“……所以你确實一直不喜歡我。”
當哈利得出這個令他受傷的結論時，湯姆已經走出老遠了。他滿心都是不被理解的委屈，最後還是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經過這麽一出，接下來的路程更是安靜。他們沿着小道深入，一路湯姆做了不少記號。沒碰到任何可疑生物，它們大概不是睡着了就是被兩人身上的外來者氣息吓跑了。當兩人再次停下來的時候，附近似乎有條小河，溪水叮咚潺湲。
哈利發現湯姆在透過樹冠仔細觀察星星，懷疑對方在借此判斷時間。說起來，他們已經走了這麽遠，也應該回去了……突然間，他捕捉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動靜，像是什麽動物在喝水。
狼人？
哈利腦海裏一瞬間閃過這個可怕的猜測。但他随即想到，今天不是滿月。這讓他稍微放下心，同時悄悄地往發出聲音的方向移動。前頭銀光晃動，他盡量輕巧地扒開了遮擋視野的灌木叢——
是一口小湖，他看到的光線就是蕩漾的水面反射的。對面湖邊有只純金色的動物，它正低頭飲水，四肢修長，皮毛在星水之間閃爍着美麗的色澤，如夢似幻。更遠處的林子裏有隐隐綽綽的銀色生物在移動，腦袋上的尖角尤其顯眼。
“……是獨角獸！”哈利忍不住驚呼出聲。莉莉經常在睡前故事裏提起這種擁有極強魔法的生物，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活的。
身後傳來靴子踏上落葉的動靜，像是湯姆注意到了他這頭。哈利回過身，恰巧對上高個男孩平靜的面容——對方看起來一點不為遇到獨角獸而激動。
但這會兒哈利顧不上思考湯姆的反應為什麽如此稀松平常。事實上，他連剛才他們不愉快的談話也顧不上了。“我們能不能再待一會兒？”他壓低聲音詢問。
聽出裏頭的熱切請求，湯姆有些奇怪地看了哈利一眼。搖曳的水光從他臉上溫柔拂過，層次分明，英俊非常。有那麽個瞬間，他漆黑的眼睛裏滿滿倒映着哈利的影子。“你喜歡獨角獸？”
哈利搖頭，努力不讓自己多想。“不是我，是我媽媽。”提起莉莉，他更懇切了一點，“我想替她去要一根獨角獸的鬃毛。”
“替她去要……”湯姆重複，現在他看起來完全是莫名其妙了，“如果你想要獨角獸毛，可能最好去問一問海格。”
哈利不懷疑狩獵場看守的收集——他在海格屋子裏看到許多珍稀的材料——但那是不一樣的。“我媽媽說，獨角獸主動贈與的毛發或者角能給人帶來好運。”
這會兒，湯姆的表情裏已經帶上了難以置信。若要翻譯，大概是“你這麽大個人了居然還相信童話”的意思。但也許是哈利的神情過于真誠，他沒這麽說出口。“容我提醒，獨角獸怕人，而且不喜歡男性靠近。”
哈利只聽出了這話底下的默許，高興得差點蹦起來。“沒關系，我有辦法！”他興奮道，“你在這等我一會兒——很快的，頂多十分鐘！”
說着哈利就一溜煙跑掉了，徒留湯姆費解地盯着那個方向。他确信好運什麽的只是空口說辭，至少他讀過的書裏都沒寫，反過來倒是有說殺害獨角獸會受到詛咒；然而哈利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樣，看起來完全忘記了自己身處禁林……
果然是在寵愛中長大的孩子，傻乎乎的……輕易就能原諒別人，什麽事情都想不到壞的地方……
湯姆的思緒漫無邊際地鋪散開來，包括他現在扭頭就走會怎樣。等了一會兒，他沒聽見慘叫或者什麽別的異常動靜，便彎下腰，湊近之前哈利扒出來的那條樹葉縫隙。
獨角獸幼崽還站在湖邊，但沒在喝水了，正扭着頭看後面。更遠一點的地方立着好幾頭成年獨角獸，有兩只的腦袋貼得很近，像是竊竊私語。再過去一點有只牡鹿，頂着大而分叉的尖角，前蹄不自覺地在地面上摩擦，緊張中似乎還帶着期待。
緊張？期待？一頭鹿？
湯姆懷疑自己眼花了。他直起身，思索那鹿是從哪裏來的，以及自己為什麽能從一頭鹿的動作裏看出類人的情緒。明明剛才的場面裏沒有任何劍拔弩張的動作，他也聽不懂除了蛇之外的動物說話……
不遠處傳來輕微的嘚嘚聲，是蹄子奔跑的聲響。它靠近了，接着消失。又過了一會兒，哈利從林子裏鑽了出來。他的黑發變得更亂，鬥篷上沾了好幾片葉子，然而臉上滿是喜悅的神情，襯得那雙翡翠眼睛更明亮了。
湯姆突然覺得那笑容有些刺眼。他無視了對方想要獻寶的意圖，幹脆地背過身：“快點，我們肯定要遲到了。”
因為已經走過一遍，回程的速度快得多。林子裏依舊很安靜，哈利忍不住想起海格之前說只要和他或者牙牙在一起、沿着小路走就沒問題的話。倒不是說他想遇上什麽危險生物，可對夜晚的禁林來說，他們倆是不是運氣過分好了點？連一只蜘蛛都沒碰到，最後還看見了獨角獸？
想到這裏，哈利忍不住摸了摸裝着獨角獸毛的口袋。想到莉莉收到這個禮物時會多欣喜若狂，他的腳步不禁輕快起來，連再次降臨的沉默也不覺得那麽難熬了。
穿過新鮮的斷木，再跨過堆滿腐殖質的低矮溝壑，離林子入口就不太遠了。哈利正在心裏估算還剩多少路，高個男孩卻突然停了下來，朝路邊一處投去警惕的目光。
哈利愣了愣，跟着看過去。最開始時，他沒發現有什麽異常，那個陰暗的角落裏只是有許多樹根盤曲糾結着；而後，他慢半拍地意識到，這地方十分眼熟，他曾經躲在最粗的樹根背後以避開許多只大黑螯的攻擊……
“等等！”哈利的手在他的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就拉住了湯姆的手臂，好不讓對方跳下去，“不能去那裏！”
高個男孩已經挽起了袖口，聞言朝哈利挑起一根眉毛。“放開。”
哈利當然不可能照做。“我一年級時來過，”他盡量迅速地解釋，“那邊是一個八眼巨蛛的窩！”
湯姆确實不需要太過詳細的說明。事實上，他一下子就對上了號。“就文森特說的那事兒？”他放平眉毛，“那就更沒問題了。”
這叫什麽沒問題？哈利急了。“我不知道克拉布是怎麽吹噓自己的，但那裏真的有很多蜘蛛！”他着重強調了後半句，“我們只有兩個人，完全不足以對付！”
“誰告訴你是兩個人？”湯姆不屑地揮手，像是哈利說了什麽極其好笑的事，“你當然是直接回去了——別告訴我剩下的路你不認識。”
“我……什麽？”哈利還想繼續勸止，聞言驚得呆住了，“你要自己去……”
湯姆握住哈利扣住他手臂的那只手腕，向外扯開。“我就下去看看情況，”他說，聲音很輕，然而語氣不容置疑，動作則更是強硬，“你先回去。”
一股怒火從哈利心裏冒出來，倏爾直沖頭頂。“我才不！”他氣憤地叫道。一只手被拉開，他幹脆瞄準高個男孩的腰，撲過去用力抱住。
湯姆已經起跳，被這麽一撞，兩個人同時失去平衡，骨碌碌地從路邊滾了下去。茂密的雜草被他們成片碾倒，草葉依舊刺得人脖後生疼。好在，坡很陡，但落差不高，他們沒摔得太重。
剛停穩，湯姆就想把自己掙開。然而只是一動，他就發現兩人的外袍已經亂七八糟地纏在一塊了。“你……”
哈利睜開眼，入目便是高個男孩一臉強壓着怒氣的模樣，黑眸裏火焰還在熊熊燃燒。“對不起！”他條件反射地道歉，聽到耳朵裏後覺得還要再補充點什麽，“可我不能看着你一個人……”
乍然響起的、密集的窸窸窣窣聲打斷了哈利後面想說的冒險。兩人悚然一驚，同時朝傳出聲音的方向看去。視野之間，無數黑影在竄動，顯然被他倆發出的巨大動靜驚醒了。
想到那些渾身黑毛的食肉蜘蛛正在靠近，哈利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現在檢讨剛才的莽撞行為已經太遲，他迅速地去掏自己的魔杖，在這個過程中胳膊肘和湯姆撞了好幾次。最後，他終于碰到了冬青木魔杖熟悉的觸感——
“昏昏倒地！”哈利大叫，用魔杖指着最近的黑影。
于此同時，湯姆也在地上摸到了他被撞脫手的魔杖。兩支魔杖都冒出了紅光：它們看起來像是兩枚被拉得很長的子｜彈，直奔同一個目标而去。
但在那之前，有什麽異變發生了——
像是互相吸引般的，兩道紅光都朝着彼此的方向偏轉軌跡；它們變得愈發明亮，光芒大盛，直至明晃晃地照亮一整塊陰暗之地。無數蜘蛛被吓得四散奔逃，只除了兩人所在的方向。
下一刻，兩道紅光的尖端互相碰上，随即紛紛揚揚地爆裂開來。
那光芒是如此刺目，哈利不得不擋住眼睛。等到那陣光輝消散得差不多，他才意識到手中魔杖在自發顫動着，而且觸手滾燙。再看不遠處，蜘蛛們葷七素八地躺了一地，各個八腳朝天，有些還在無力地抽搐着。
至于這樣嗎，一個昏迷咒而已……
“剛、剛才發生了什麽？”因為過度震驚，哈利都結巴起來。
湯姆看起來也很震驚。但很快，它們就全數變成了更複雜難懂的情緒。他反常地沉默着，用無聲咒解開兩人一團亂的袍子，接着推開哈利，坐了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哈利注意到，湯姆的魔杖也在顫動。但高個男孩只是抓着它，指節處泛出青白色，像是察覺不到燙手似的。
哈利滿頭霧水又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一直盯着湯姆，直到不久後第三個人匆匆趕到。
“我看見了紅光，”小克勞奇緊張地說，還在急促喘氣，“你倆沒事吧？”再一轉眼，他看清了那些八眼巨蛛，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作者有話要說：
八眼巨蛛：md一身蛇怪味，哪只蛛要靠近你們哦！說了別過來！啊啊啊莫挨老子！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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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天氣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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