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存活+63
第63章 存活+63
這段時日不管哪裏的氣氛都很緊繃。
四海為家的江湖人瞧着身邊人皆似是那繡花大盜, 臨危受命的臣子瞧着那些身有爵位、皇室血脈的人也都覺着像是不懷好心,高高在上的聖上垂下眼眸仔細分辨,卻也看不出半分不對來。
江湖人愈發不安, 臣子愈發急切, 聖上愈發焦躁。
這氣氛難道還不夠緊繃的嗎?
而亦是在如此緊要關頭, 那繡花大盜曾盜過平南王府的寶貝,那有二心的人也正是平南王府的主人……
這樣的巧合怎會讓如今坐在最高位置上的趙祯不多想?莫不是他們想着東西被偷了便能夠排除他們的嫌疑?亦或者說,用那些被偷走的財寶私下裏打造兵器用于養兵?
趙祯不得不多想, 只是越想便越生氣,還有一股從心底湧現上來的氣惱與不甘,他實在胸悶,只道自己這官家做得也太失敗了些!
他勵精圖治,常常批奏折到三更天, 又要早起上朝, 莫說是一日好覺,幾乎是經年累月的睡眠不足,眼下亦有着青黑。
為百姓愁,為軍隊愁, 為邊疆愁,亦為天下愁……可若真的如此, 怎會變成如今這幅狀況?
南方多災,多為洪災,亦有蝗災, 更有旱災, 北方又需要糧草……
這繡花大盜說不準便是平南王府的同謀, 吃不準便是為對方斂財的。
趙祯越想越多, 他只覺自己是否還不夠用心, 為何有那麽多人要反?
他如此想,自然也是有緣由的,比如那位他的好叔叔……開封府的幾位這幾日也呈給了他奏章,他頓時覺得手下的人似乎永遠都不夠用,此事派出一人兩人,那邊又有事需要二三人,賢臣怎麽都嫌少。
襄陽……
罷了,還是着包拯的門生顏查散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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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暗探之後,裏應外合更好些,不然百姓的日子要愈發難過了。
他頹然地坐在寬大的椅子上,只覺高處不勝寒。
加封顏查散為文淵閣大學士,特旨巡按襄陽,着公孫策、白玉堂随往,加封公孫策為主事,因白玉堂本已有四品護衛的官銜,另一護衛便着六品校尉蔣平頂上,補授四品禦前帶刀護衛。*
蔣平,綽號翻江鼠,擅使分水峨嵋刺,擅長潛水,是陷空島五義之一,排行第四,亦是白玉堂白五爺的結義兄長。
“如今能好些吧……”
趙祯再是個聖上,再尊貴無比,說到底也只是個人罷了,他疲憊地按住額頭,掐着鼻梁小憩。
*
“先生!晏先生!”
陸小鳳鬼鬼祟祟的小聲叫着晏亭,非要叫到晏亭回頭才罷休:“晏先生,我記得你提過你可以算卦?”
“陸小鳳,我記得你與江輕霞交好?”晏亭順着他的意,雖說低頭了,但反問的問題聽起來甚是刻薄。
陸小鳳以為他不想談算卦這事,便作罷了,只是聽着那問題只覺得是調侃,他低聲回道:“只是交好罷了。”
晏亭忽而道:“我用了點手段。”
“啊?手段?什麽手段?”陸小鳳此刻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頭霧水,聽得是雲裏霧裏。
晏亭:“我覺得薛冰腳上的紅色繡花鞋甚是不合理,便(用了點手段)從她那問出她是紅鞋子的一員,排行老八,江輕霞是老五,那黑牡丹的繡功便是出自于她之手。”
他的确會算卦,如今也在心中掐算了方位,便是如此不巧,方向所指正是那人所在。
陸小鳳已經顧不上薛冰了,他震驚道:“那繡花大盜豈不是——!”
虧他還記得壓着聲音,只是腳下已經跳了起來,雖是不高,但也可見他內心是如何震驚。
他勉強壓下怦怦直跳的心:“可繡花大盜不應該是男子嗎?”
“江重威是個鐵骨铮铮的漢子,他實在不可能在被刺瞎後再去犯案,也沒必要刺瞎自己……”,陸小鳳也不要他的答案了,只是想了又想,開始踱步,捋清這紛亂好似沒有頭尾的思緒,“他知道能被治好才犯案?不,在他瞎了的期間,繡花大盜還在犯案,也即是說——!!!”
陸小鳳的腦子實在是很好使,他也實在很是擅長追查案子,不然江湖上也不會有他幾分薄名,衆人亦給他幾分面子。
晏亭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似是水波蕩漾般,于那雙冷清的眼眸中意外的顯眼。
哪怕是陸小鳳都呆愣了下,不過片刻他便收拾好情緒,內心奇異的平靜下來:“繡花大盜不是江重威,也不是江輕霞,更不是薛冰,但江輕霞願意為繡花大盜繡了那黑牡丹……”
他的眼神堅定,下了結論:“江輕霞沒有親人,那繡花大盜很可能是她的心上人,她可能知情,也許并不知情。”
江輕霞可能是十分喜歡她的心上人,知曉他的身份,願意為他繡花,也有可能她的黑牡丹是被心上人诓騙去的。
而想及綢緞和針法,平常人都會想到神針山莊,更會想到薛冰——不,只有他陸小鳳才會想到薛冰,所以不是楚留香參與此次事件,因為楚留香與薛冰算是陌生人,自然薛冰也不會跟着走,若是陸小鳳真的與金九齡同去神針山莊,回來怕是會多一個薛冰。
原是如此,原來如此……
陸小鳳的好友很多,這一點晏亭是知曉的,江湖上的人也是知曉的。只不過他的至交好友只有幾人罷了,萬梅山莊的劍神西門吹雪算一個,花家七公子花滿樓算一個,魯班後人妙手朱亭也算是一個,與他們相比,這身邊引他入圈套的朋友,便沒那麽重要了。
這一瞬間,他仿佛驟然老去,他苦笑着略微彎腰,背部拱起、佝偻着,仿佛有什麽看不見的、無形的東西壓在了他的肩膀上,讓他不能挺直腰背,堂堂正正做人。
晏亭大概能夠理解他的想法,但是他無法完全共情陸小鳳的情感,因此他只是站在一旁,用折扇敲着好友的背部,力度很輕,一聲又一聲……聲聲入了陸小鳳的耳。
折扇下墜着的鈴铛仍舊無聲,那被游少俠贈送的玉制扇墜一同墜于扇柄處,連帶着一起敲打青年的背,卻仿若在敲他的心。
他亦是個人,也會有着普通人該有的情緒,更是會有狼狽的時候,他是如此慶幸此刻在他身邊的是并不能理解他情緒的晏亭。
許久之後,陸小鳳收拾好情緒直起身,帶着絲輕松與釋然,已然看不出半炷香前他那狼狽的模樣了。意氣風發,肆意灑脫,這才是陸小鳳。
他只蹙眉道:“雖有懷疑,但無證據,這該如何是好?”
而如今想來,金九齡的什麽都要最頂尖的,哪怕只是會瞧古玩字畫,靠着公門的微薄俸祿也無法撐起他的花費。那豈不是說他很有可能也花了江輕霞的錢?金九齡說到底也是個浪子,從未安定,更是與多人有過關系,若是情人幫襯他,倒是或許能活得如此光鮮。
晏亭:“江輕霞是不願多說的。”
陸小鳳肯定道:“她定是知情。便是不知情,在知曉繡花大盜留下繡品的做派後,她也該知情了。”
“……”
晏亭沒頭沒尾的忽然道:“‘情’之一字,果真複雜。”
陸小鳳:“複雜到江輕霞願意拱手送上自己錢財,費勁做了繡品引來懷疑。”
晏亭重複:“果真複雜。”
他又說了一句看似無情的話:“她願意作證是她把這些繡品給金九齡的。”
陸小鳳:“……你到底用了點什麽手段啊?”
晏亭詭異的陷入沉默。
陸小鳳的心頭湧上幾分不好的預感,他遲疑的叫了聲晏亭。
“沒什麽。”
晏亭:“只是她想讓我當她下一任情人。”
陸小鳳:“……”
他摸了摸自己的兩撇胡子,幹巴巴道:“這不算是你的手段……吧。”
人就長這樣也沒什麽法子吧。
他也沉默了。半晌後,因為實在好奇,他忍不住八卦的問道:“你答應了?”
陸小鳳明明知曉游龍生似乎對晏亭有想法,這問題讓晏亭立刻奇怪的瞥他一眼,不過還是好脾氣的回答了:“自然沒有。”
陸小鳳:“她還願意作證麽?”
晏亭:“願意。”
“……哦,這樣。”陸小鳳也不知曉該說些什麽好了。
難不成是因為金九齡只會讓她出項,晏亭卻能夠躺着進項?
他看了看晏亭的臉,覺得會看上晏亭真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陸小鳳沒由來的感到些許悵然。
而且這人有些呆,很多時候他都會忍不住站出來幫他擋一擋,他的臉畢竟也不差,他卻是很擔憂晏亭會被欺騙的。
能全須全尾行走江湖的女人不在少數,那自然也多多少少有保命手段,說不準許多女人便是靠着男人生存,恐怕手段也很是毒辣。
只是來自晏亭的下一句話在他的耳邊炸響,讓他險些一蹦三尺高:“薛冰下手狠辣,有人不認得她,調/戲了一句,便被削斷了雙手,多看了兩眼并沒有任何不規矩的人,也被挖掉了眼,削掉了鼻子。”
彼時他遠遠跟着,實在沒想到薛冰下手如此狠辣,哪怕是他也來不及出手相救,但他之後倒是多少幫忙治了一治。
陸小鳳跳了起來。這次是真真切切地跳了起來,一點兒都沒有虛假。他整個人震驚到幾乎失去了顏色,臉色煞白,仿若那索命而來的無常一般。
他很受打擊,喃喃道:“……薛冰……不可能,怎麽會……?”
在這江湖上,一言不合便要殺人的不在少數,但薛冰是一個女子,更是一個在他面前會臉紅,在他朋友面前會害羞縮到他身後的,善良而溫柔的女人。
江湖不缺女人,更不缺心狠手辣的女人,薛冰只是其中之一。陸小鳳當然也不缺女人,他也知曉善良的、任人可欺的女人在江湖上活不長久,除非她武功很高……而薛冰恰巧是一個武功不那麽高明的女人。
他不明白這個道理麽?他自然亦是明白的,只是不想明白罷了,他也會有想要逃避的想法,這乃是人之常情。
薛冰這種沒要人命的女人反倒是最為安全的一種人,可在幾乎不殺人的陸小鳳看來,便有些過了。他很想偏袒薛冰,但他也知曉這已經在他心裏形成了一根刺,說不得什麽時候便要生長攀爬出來……
他實在很看重大宋律法。他亦知曉有許多人他管不着也管不住,可他偏巧是這愛管閑事的性子,不僅管自己,更要管他人。因此即便他做不出親手送薛冰進府衙的事情,他也絕不會再多與她打交道了:
他承認他很小心眼,不記西門吹雪千裏殺人,只記薛冰因眼神挖人眼……至少西門只對找上門來的人和通緝犯下手。
陸小鳳閉了閉眼睛,心中每每想起薛冰而湧現的無限柔情在此刻化為堅冰,斷了念想。他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他實在很是難過,只要是眼睛沒瞎的人也都看得出。
打探消息回來的金九齡與蘇夢枕眼睛沒瞎,他們自然也看得出來了。蘇夢枕詫異的頓了一下腳步,似乎在猶疑要不要發問,正巧金九齡把他的表情也看在眼裏,心中略有些不妙的感覺,但還是問了問:“你怎麽了?臉色怎的如此差勁?”
切莫打草驚蛇。陸小鳳心中湧出如此想法,腦中想法飛速的轉着,他立刻垮着臉道:“還不是又被晏神醫打擊到了!這人怎的就讓人摸不透呢!”
他既沒說是武功還是醫術亦或者其他方面的摸不透,又沒說具體緣由,顯然是不想讓他們繼續追問的态度,兩人也只好微微笑了笑,沒再說什麽煞風景的話了。
然而真正不在意的恐怕只有蘇夢枕,金九齡發覺自己周全的計劃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纰漏……若是小小的漏洞也就罷了,可這何止是小小的漏洞?簡直是在一堵被砌得嚴嚴實實的牆上面開了一個足以讓人正常行走間通過那樣大小的洞!那是洞嗎?那叫庭院裏的圓形拱門!
不說這幾人發現了‘拆花’,他們不用去神針山莊,薛冰亦沒有跟上,他無法把罪責導向紅鞋子組織的頭領,也即是大姐公孫蘭,他們很輕易的就判斷出繡花大盜是男子,他亦無法使得司空摘星來偷盜繡花牡丹,盜帥楚留香又從不會偷盜這種東西……楚留香畢竟是俠盜。
而害得那邊地頭蛇的蛇王家破人亡的公孫蘭與此件案子毫無幹系,蛇王自然不會受他脅迫,他也無法擄走薛冰從而殺掉她,更沒法假裝自己中/毒受害……
天衣無縫的計劃自然是要環環相扣的,連在一起看的時候精妙無比,引人心驚,可若是一環脫節,便再也圓不回來了。金九齡便處于這樣一個焦灼的狀态。
陸小鳳悄悄的向蘇夢枕眨了一下眼睛,看起來既俏皮又狡黠,在他一個沒差兩歲就快而立的人臉上看來,也不顯得突兀違和,反倒是讓蘇夢枕會心一笑。
蘇夢枕其實是一個很傲氣的人,他也很少真心的笑,不是冷笑便是譏笑,因為他總需要一些能夠唬得住他人的笑,他頗有手腕,行事無常而多變,他也從不懷疑兄弟,也不言謝,更是通常把紅袖刀放于袖子中。
可他在他們幾人身邊似乎總是很放松,他會溫和的笑,也曾因着被治好二十六種惡疾而道謝,更是在初次見面之時把紅袖刀放于腰間告予他們知曉。
如今他撐着這仍是有些瘦弱但還算康健的身子骨,帶着他那眼神中永不熄滅的幽幽火焰平靜而溫和的與他們同行,他們卻也知道,他定是打定了注意要找出那繡花大盜來。
這樣一個會約束手下的兄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心中所懷的不僅是正義,更是大義。他靜靜看向陸小鳳和晏亭的眼神就仿佛在說:你們在說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他便是如此這般好的一個人。
自然,他們也會遇到這般如此好的另一個人。雖說好的方向不太一致,卻也不能否認他們的本質。
“諸位兄臺,能在此一遇,實乃在下的榮幸!”
正在金九齡暗自糾結之時,忽而有一道年輕的男聲在不遠處響起,那人瞧着是傅粉何郎,一身錦衣,荀令留香,背負長/槍,又如此英姿飒爽,瞧着就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這自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因為他幾乎是京城中最有底氣的一批人之一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被派來探查情況的赫連春水小将軍!
蘇夢枕的心頭驟然感到幾分心安,他對自己的實力卻還是有着自信的,堪稱是瘦骨嶙峋的手擡起做了個禮:“許久不見了,原是赫連兄弟。”
赫連春水牽着馬,面若好女的臉上笑嘻嘻的:“蘇樓主,在下亦是好久不見,”
金九齡心中愈發不安。他露出笑容與赫連春水問好,折扇輕輕扇動,配上英俊潇灑的臉,盡顯風流。
晏亭只颔首道:“晏亭。”
赫連春水不着痕跡的掃過晏亭,再一問,知曉他們是為了繡花大盜的事情才會來此,頓時露出一個輕佻的笑,仿若他身上并沒有皇命,只是因着私事而來的一般,他道:“此事在下也有耳聞,若有需要我也可提供些許幫助,盡微薄之力。”
面對金九齡隐隐有着探尋的目光,他笑得愈發燦爛,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虎牙微尖,瞧着十分活潑。
這裏是平南王封地,與平南王封地距離不遠的白雲城上,葉孤城和游龍生、楚留香仍在城主府內,他們只覺算着時日,若是京中有動作也就是這兩天了,他們卻不會知曉,說要去查案的晏亭不僅與陸小鳳會合,還與京中來人會合了……
在繡花大盜這件‘觸手可及’還證據确鑿的案件面前,哪怕是赫連春水,都不會忍心在這時候走開的。
畢竟,此事會馬上就要了結了。
作者有話說:
加封顏查散為文淵閣大學士,特旨巡按襄陽,着公孫策、白玉堂随往,加封公孫策為主事,因白玉堂本已有四品護衛的官銜,另一護衛便着六品校尉蔣平頂上,補授四品禦前帶刀護衛。*
改自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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