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輕歌曼舞
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胧明。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裏憶平生。
——《浣溪沙》
“店小二,你們這歌樓酒館有何拿手特色?”忘凡塵輕薄地問。
“我們這裏的獨家酒釀乃是人間絕品,配上傾城歌女的獻舞,定讓二位欲仙欲醉,如沐春風。”忘凡塵臉現欣喜之色。
“快去準備。”
“可是——”機靈的店小二發現一旁的黑衣公子面有愠色,似有異議。
忘凡塵扭頭一瞥,果然,櫻淺的面容尴尬之極,臉色像染缸一樣,一片青一片紫一片紅的。便大笑道,“你說櫻弟啊,他是第一次來這裏,心裏有些害羞,你只管下去安排。”說完還拍了拍櫻淺的後背,輕浮之态盡露,簡直和出發前靠譜的帝子完全不同。
待店小二走後,櫻淺便尴尬地說,“公子,我們要不回去吧?”
“要回去你回去,我要出來享樂一番。”忘凡塵毫無忸怩羞澀之态,簡直又回到了那個倨傲輕浮的魔帝之子的角色中了。
“可是你身上沒帶財物,萬一——”櫻淺簡直操心。
“所以說嘛!留下吧。”帝旒影有意想試探櫻淺的心性,他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自己,不相信眼前救他重生、自稱認識他的人。帝旒影從未相信任何人,也不會将任何人放于心上。
“好。”櫻淺勉強支吾答應。
不一會兒,店小兒端上幾樣小菜和一壺好酒。
“獻舞的歌女怎麽還沒過來?”
“莫急客官。待打扮一番便上場,保證讓二位滿意。”小二嘻嘻地下去。
過一會兒,便聽到輕淺的敲門聲和女子笑語,“公子,能否進來?”
“進來吧。”
只見一濃妝豔抹的凡俗女子走上前去,櫻淺略微看了一眼,雙手俯心口大笑道,“姐姐,是我身旁這位忘公子邀請你前來獻舞,你一定要好好伺候。”說完又是一陣捧腹大笑。
濃豔女子便毫不羞澀,直撲向忘凡塵,道:“公子,你想欣賞什麽歌舞?奴家這就為你表演。”
忘凡塵正臉一看這俗豔女子,長相奇葩,便道,“這還真是特色招牌呢!”推開那名女子道,“把你擅長的一曲舞蹈表演一番即可。”斜眼瞧見隔壁那位公子哥偷偷看笑話,強壓住一肚子火。
這時,樂音漸起,女子随樂聲起舞。跳至一半,女子正欲在空中旋轉翻舞,突然右腳的鞋子被用力甩出,對着忘凡塵飛速殺去。忘公子機靈十分,起身一閃,鞋正好落在他的碗中。濺了他一臉酒水。
見此情此景,女子翻身落地間跌倒在地,急忙起身下跪求饒,“快叫你們老板過來。”忘凡塵大發雷霆,怒不可遏。一旁櫻淺公子想去勸解,卻被忘凡塵提前止住,“還不快去叫你們老板過來。”女子唯唯諾諾,飛速下去。
不一會兒,老板、店小二和這名歌女一并來到雅間。
“這就是你們的特色服務?”忘凡塵嚴聲質問。
“對不住了,客官,意外,決對意外。”老板低聲下氣道。
“這事怎麽解決,你看着辦吧!要麽砸招牌,要麽去彌補。”忘凡塵給了兩個選擇。
“您說怎麽個彌補法?”
“聽聞你們這裏的鎮店之寶乃是一對絕世歌女,我說得沒錯吧?”忘凡塵娓娓道。
“客官,您說的沒錯。就是我剛給您介紹的傾城舞女。”店小二在一旁插嘴道。
“闖禍了,閉嘴。”店老板對心急無知的小二道。
“客官,您說的确實沒錯。”老板解釋道。
“正是此屋中牆上所挂畫中之女子吧,确實翩若驚鴻,舞若游龍,奇哉妙哉。”忘凡塵之言語,不禁引起櫻淺的關注目光。櫻淺進屋,并沒關心到屋中的細節擺設,如今仔細觀賞牆上之美人舞姿圖,兩位女子的舞姿曼妙自如,意态渾然合一,回眸間英氣側漏,不似泛泛之輩。
“客官,您确實觀察細致。實不相瞞,兩位舞女前幾日身體不适,已回府休息,原本今日要回,卻不知何故并未歸來。怠慢兩位,實在抱歉。”老板語答圓潤,無懈可擊。
“抱歉就不必了,我等正是歆慕舞女姐妹而來,若掌櫃告知她們住處,此事便可善了。”忘凡塵回答。
“那是自然。二人名歌舞姐妹,藝名一曰朝歌暮舞,一曰輕歌曼舞。居處在城郊笙歌畫舫。姐妹素喜清淨,請二位莫告知他人住處。”
“多謝。”
“不瞞兩位。這歌舞姐妹的畫像只剩這屋中一幅了,既然公子欣賞,不妨當成賠罪之物,請公子帶走吧。”老板邊說邊去取下牆上的挂畫,圍着卷軸卷了起來,遞給了忘凡塵。
“還有一件事,勞煩老板告知。”忘凡塵言。
“何事?”
“近日大街上劍閣武門滅門案傳得沸沸揚揚,酒樓是消息靈通之地,不知老板有沒有什麽眉目線索?”
老板尚未回答,只聽到一旁的舞女吓了一跳,“不知道,不知道。”神情緊張起來。
“莫非她知道些什麽?”櫻淺直接問道。
“她是被賦氏一家的死相殘忍給吓壞了。她被邀請——不,她曾經被邀請去過賦家獻舞,那是多年前的事了。”老板圓了個場。
“她嗎?那一定很精彩喽。”忘凡塵譏笑道。
女子聽了這話臉霎時刷地紅了一大片,低下頭不言語。
櫻淺聽了想上去辯駁,被忘凡塵一把拉住,“謝謝老板。近日還要在此叨擾一番,這件事就此了結,請再換些好酒好菜吧。”
店小二得令,慌忙撤了桌上涼菜湯,無關人等全數退下。
人剛走,櫻淺忽然大笑不止,“剛才大姐的舞姿了得,伺候公子也相當殷勤。”忘凡塵聽了并不計較。
櫻淺自感無趣,便問,“明明剛剛老板似有撒謊,為什麽公子不直接拆穿他們呢?”
“不關我們的事不問也不必知。”
“公子不是要尋故人?”
“找到了。”帝旒影緩緩翻開那幅卷軸畫,陷入沉思之中。櫻淺看了倒是未知分明。
“這上面的兩位姐姐你認識?”櫻淺問,記憶中并無二人印象。
“嗯。故人。明日一訪,你且休息吧。”帝旒影對櫻淺道。雅間裏門通向兩間卧室,櫻淺看帝子面帶疲累之感,想要安靜。便應了帝子的話,朝着裏面一間卧房走去,輕輕開了門又掩上門扉,躺在床上。雖是隔了一層,雅間的一舉一動能聽得清清楚楚。外面,帝子合上了畫卷,過了一會兒又打開畫卷,輕輕呼吸聲、輕輕嘆氣聲,像是專程送入櫻淺的耳中一般,十分分明。不一會兒,帝子推開另一間卧房,走進去躺了下來,不一會兒,濁重的呼吸聲響起來,一呼一吸,都進入櫻淺的頭腦中。
櫻淺想,除了昨晚他不知去往何處,其他時間幾乎未曾睡過。重生之後,少有喘息休息,大概是真的累了罷,此時尚未入夜,為何他睡得如此沉重?莫非他還迷戀夢境、深受夢境的影響?不知不覺,櫻淺也緩緩陷入熟睡中。
房間裏偶爾能聽到一人的夢中呓語,“野貓子,我們今日去哪裏?”“野貓子,我帶你去魔城吧?”“野貓子,一起去散步吧。”時而不停呼喚,“野貓子,野貓子,你快回來!”“野貓子,你去哪裏了?”……
昏昏夢沉不記年。夢中的時空是倒錯的記憶、幻想的記憶。夢讓一無所有的人有了美好。夢,是上天的恩賜。
第二天,兩人醒來時已是日爬三杆。
櫻淺起來後,叫店小二将洗漱之物提前放入屋中,并備好了飯食。待帝子從昏昏沉沉中醒來,梳洗一番便開始吃早飯。
櫻淺在吃飯時問帝旒影,“昨天晚上睡得舒服嗎?”
帝旒影不假思索便點了點頭,“挺好的。”
“那就好。早些吃飯吧!”櫻淺生硬回複。
帝旒影有些奇怪,櫻淺這一句話中不似以往那麽謙卑了,語中帶着霸氣。心想:難道是産生錯覺了?為何櫻淺不似昨日?不覺間停下了碗箸,看着櫻淺心中若有所思。
櫻淺察覺,便擡頭問,“公子,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在思考你。”帝旒影快人快語。
“思考我什麽?”櫻淺心中産生好奇。
“就是覺得你的酒窩很漂亮。”帝旒影最煩被追問,随便敷衍了一句。
“是真的嗎?”一雙大大的眼睛充滿欣喜,然後臉頰泛起酒紅色,随兩旁的小酒窩而綻開,如花似靥。
帝旒影心中想:“果真是錯覺,還是個童稚的心理年齡。”他反觀自己,早已是死過一次的人,心理年紀逼近風燭殘年之人。
櫻淺覺得帝旒影心情似乎不錯,便開口大膽問,“公子,你是怎麽看出畫中的女子是故人?難道她們都沒變樣?”
“那雙珠玉手串。”
櫻淺打開那幅畫仔細一看,“兩個女子右手婉處的手串一模一樣哎!”
“那是我送的。”
櫻淺聽了下巴快掉地上去了,心中想:帝子年輕時的風流韻事果真如傳言般數不勝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