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姐弟交心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将功成萬骨枯。

傳聞一戰百神愁,兩岸強兵過未休。誰道滄江總無事,近來長共血争流。

——《己亥歲二首》

盈我衣第二日醒來,複恢複野蠻粗橫本性,絕口不提昨夜之事,對人亦是笑嘻嘻的。莫素衣試探想問她昨夜心憂何事,卻被巧妙回拒,他便不再多言,不過心中總隐隐有憂。此事只得暫且作罷。

今日衆人再聚議事廳,野貓子和莫素衣照例随副尊同行。

斐然子一臉波瀾不驚道,“昨夜我心生一計,”說此話時下意識地往盈我衣處看了看,而後繼續緩慢言道,“我認為我們可以在孤仞峰之巅約戰魔帝,然後設計伏擊擒賊擒王,再全力誅殺魔道其餘殘黨。”

“孤仞峰巅,誅魔崖處,山形陡峭崎岖,易進難出,若在此設伏,相當于将魔人逼入鬼門關。不過,話說得容易,魔帝豈不知我等設計好陷阱,又怎會輕易跳入火坑。”浮世歌不解地問道。

“這個嘛,愚弟已有對策。”斐然子一臉鎮靜,“不過,想法還不成熟,需再思考一番才能拿來與大家批評。”

“那我們現在可以商量如何分布兵力絞殺魔帝。”副尊忽在一旁插話。

“是啊,全聽斐然子掌門。”賦秋聲一臉恭維。衆人如鹦鹉般七嘴八舌叨叨起來。待商議完畢,斐然子臨了前道:“具體細節待至前線再做布置。”各派之人紛紛離開劍派之地,返回冰火前線。

斐然子待人皆離散時,見盈我衣未曾離場,便匆忙喊了一句:“我衣,止步。”

盈我衣起步欲出,聽到恍惚叫喊聲,便回頭笑着問:“父親,有何事?”

“今晚一起吃個飯再走吧。”

“好。”兩人并未有任何異常,門口莫素衣正在此時,叫起師姐,盈我衣聽完便迅速跑了出去。

第二日,各派指揮聚集在西域與正道交界地,此處離孤仞峰尚有一段行程。四位掌門也聚集一起,商量一舉殲滅魔道之大計。

“七日後,約戰孤仞峰。”斐然子對衆人道,“我們布置所有力量集結在孤仞峰的暗處,等待魔道之人入甕。”

“莫非魔帝傻傻地等着我們去擊殺,何況魔帝會真的赴此約?”浮世歌懷疑道。

“請大家相信,我不會随意讓戰士們赴死。若魔帝并不赴行,對我方并無害處,若魔帝依約前來,我們必破釜沉舟,斬草除根。”

“何為誘餌?”副尊淩如風在一旁暗笑,浮世歌喋喋不休追問。

“誘餌此刻尚在暗處,我不方便公布,若是被有心人放出消息,恐怕再無機會了。”斐然子朝着窗外瞥了一眼,衆人也緊随他的目光屏住呼吸靜聽窗外動靜,“莫非我們身邊有奸細?”浮世歌問。

“魔道最擅長邪術,無所不通。此時,尚需大家相信我。”斐然子并未深處解釋。

“斐然子乃我中原正道之先鋒,我願聽從一切安排。”賦秋聲見機,唯唯諾諾,轉風使舵。

副尊亦在旁道,“我道真弟子亦聽從調度。”

浮世歌見己孤立,自覺無趣,便亦附聲道,“好,但憑安排。”

斐然子便放心笑道,“我已派人将約戰信送至魔道,雙方各帶十名高手,一決勝負。如今正等候答複。我們且先看地圖。”幾人圍至一圈,低着頭,按照力量分布準備兵力,斐然子指點江山,小聲解釋着布局計劃。

臨走,斐然子留副尊淩如風于房內。浮世歌與賦秋聲同出門外。

浮世歌對賦秋聲道,“我們到底有何自信可一舉殲滅魔賊?”

“想那麽多幹什麽,對戰之日,便是揭曉。我只知道一點,我們是系在一條繩中的螞蚱,他不會坑自己的。至于用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那些都無關緊要了。你說是嗎?”

浮世歌恍然一悟。“哦——方才是愚弟糊塗了。我們皆是釣魚者,管他用的是什麽餌,得魚而忘餌即可。”

兩人哈哈大笑離開了。

第二日,魔帝派一血鴉來信,“停戰幾日,直至孤仞峰赴約一戰。”衆人收信,心中放下一半了。不過,衆人心中仍有疑惑,魔帝就會如期赴約?而且魔帝不會暗藏兵力?

自從盈我衣那一日夜半大哭後,莫素衣就像黏屁蟲一般跟在她的身後,形影不離。盡管盈我衣反複解釋,自己未有大礙,小師弟仍舊不放心,隐隐覺得有事發生。

一日,盈我衣非要回昆侖一趟,說是要取一物。莫素衣便要求必須同行,無奈盈我衣擺脫不了,便答應了。

“師姐,你最近怎麽恍恍惚惚的,莫非有什麽事隐瞞我?”莫素衣問。

“我能有什麽事情?”盈我衣展現出滿不在乎的神情。

“那你上昆侖幹什麽?”小師弟不依不饒。

“我突然想起父母留給我的遺物,忘于此處。我想去取回。”盈我衣道。

“莫非你感覺出自己會有何不測?”

“想什麽呢!我只是想我父母了。”盈我衣笑道。

“你莫要調笑我了,從小到大,你都沒有想起過你父母。莫非這事跟師父有關?”莫素衣大膽猜測。

“師父失蹤這麽久了,怎麽會跟他有關。你不用瞎猜了。”盈我衣回道。

“師姐,以往我跟你頂嘴,你直接就會踹我一腳,又怎麽會讓我得寸進尺。這幾日你的行為太反常了。我從小把你和師父當成我的親人,你有什麽難事千萬不可瞞我呀。”莫素衣執著言道。

誰知盈我衣聽完,眼中再次噙滿淚水,強忍着,硬是沒哭出來。莫素衣見了,心中一驚,道了聲,“師姐,我錯了。你只要好好的,我就開心。”

盈我衣忍住淚水,并未苛責,轉身用手拍了拍小師弟的衣服,兩人便不再言語了,朝着昆侖走去。

直到一步步接近熟悉的昆侖之地,記憶之潮再一次襲來。莫素衣打破沉默。

“師姐,你知道嗎?我打小對你便十分敬重。你說什麽,我便相信什麽。因為,你和師父是我一生最重要的兩個人。”莫素衣很少一本正經說話,而盈我衣也從未一本正經聽過師弟的心裏話。

盈我衣心中稍稍一驚,臉暈泛紅漪。

“我希望你能把我看成你最信任的人,讓我代替師父去照顧你。我長大了,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男子漢,可以去任意依靠的海灣。”

盈我衣嘴角輕微抽動,依舊未有言語,任由對方的言語泛濫。

“師父不在了,你一直獨自一人在外。我多麽希望能夠親口告訴你這些藏在心中多年的話,不過,總是沒有機會,直到那天晚上。我以為天不怕地不怕的師姐,永遠是大大咧咧的女子漢,沒想到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得一塌糊塗、哭得不省人事。我已經長大了,不再你不在意的那個小屁孩,我可以像師父一樣照顧你。師姐。”莫素衣一直壓抑的情感和語言,如同滔滔洪水猛獸,奔湧而出,一瀉千裏。過去他曾想永遠埋葬那些話的,可是看到師姐哭的模樣,再也忍不住了,他希望給師姐一個溫暖的肩膀。

兩人沉默些許,慢慢走在山路上,昆侖山已清晰可見。若兩人此刻施展輕功的話,不稍時便可立馬達到。不過,時間緩慢流逝,含蓄的情感充斥着,伴随着兩人緩緩的腳步,伸向遠方。

“那個,素衣。”盈我衣壓低聲音,她從未如此嚴肅地喚着師弟的名字,一時間有些不習慣。

“素衣,我相信你。你長大了,你和師父永遠是我的家人,你就像我的親弟弟一般,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我希望你能過得快樂。”野貓子野蠻的語調一改,如今的語氣分明是一個溫柔的姐姐,一個暖心的女子。

莫素衣聽後,嘴角似有話動,不過,凝噎在出口間。

“我從小就喜歡欺負你,總覺得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但我并不是因為讨厭你,而只是因為喜歡你,喜歡和你鬥嘴,喜歡和你玩耍,喜歡和你談天說地,喜歡看你被捉弄的樣子。你知道,我從沒有淑女的樣子,野蠻慣了,總是喜歡以粗魯的方式去分享我的樂趣。那是因為,我把你早就當成我最親的人。”盈我衣說完停頓片刻,收斂情感。

“我知道——”莫素衣輕道一句。

“你總是和師父一樣大度,不僅不計較,還總是喜歡被我騙,被我捉弄。小時候的那段歲月,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光陰,我之所以能裝作那麽堅強,能堅持活到現在,完全都是因為你們。”盈我衣突然停了下來。莫素衣跟着停下來,轉身時,他的手已被盈我衣握住,“我希望有一天,我們能找到師傅,我們一家人牽着手,一起去江湖游玩,不管這些世事風波。只要有你們在身邊,我就有無窮的力量。”

“那我們一起等師父回來,不放棄。”莫素衣握緊了盈我衣的手,淚不覺已不斷湧出。

日月流邁不相繞,華年盛德幾時見。

但得家人屋中坐,傲殺人間萬戶侯。

“我們一起唱小時候的歌吧!”盈我衣拉着莫素衣的手提議。

“在那遙遠的地方,有我喜愛的家鄉。”盈我衣輕輕唱起。

“家鄉有清泉兮,濯我衣裳。”莫素衣清脆的男音接唱。

“家鄉有山鳥兮,與我同唱。”盈我衣接唱罷,哈哈大笑起來,笑聲與歌聲傳唱在昆侖空靈的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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