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頑主”圈子之外的人眼裏,尤其是他們大院兒的長輩們以及那批老實孩子眼裏,陸戰生從小就不學無術,纨绔浪蕩,他脾氣差,品行差,學習也差,除了長得好看點,簡直一無是處,幾乎是誰見了他都得教訓上幾句或者罵上兩聲的程度。

陸戰生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很清楚自己到底什麽德行,所以平時無論什麽人訓他都不當回事,無論誰罵的再難聽他也不入心,能揍一頓的他就揍一頓,不能揍的,他就左耳進右耳出一笑了之,仿佛他天生不知道羞恥心幾個字怎麽寫。

唯獨,賀知除外。

說起來,賀知大陸戰生三歲,因着從小受陸雲庭關愛頗多的緣故,對待陸戰生常常以兄長自居,平時雖然也不喜歡陸戰生為人,看他極其不順眼,甚至都懶得跟他說話,但偶爾陸戰生犯了什麽錯,或者幹什麽壞事被他給撞見了,他也會拿出兄長的架勢教訓他。

賀知教訓陸戰生的時從不說髒話,也基本不會像陸雲庭那樣指着陸戰生的鼻子暴跳如雷,他往往只是用一個眼神,或者一句簡單的話就能直戳陸戰生的心尖,讓陸戰生瞬間對自己産生深深的懷疑:我是不是真的一無是處。

有時候陸戰生也非常莫名其妙,但他一直沒找到這種心情之所以産生的原因,他只是從小就是這樣,近期似乎還有越發嚴重的趨勢,所以每次賀知教訓他的時候,他都會被這種情緒帶來的疑惑給困住,陷入迷茫,導致局面看起來像是他被賀知給管教住了。

而眼下這幫打架的人看到大名鼎鼎的陸戰生被人給訓老實了,一個個看起來都非常驚訝,尤其是宋見。

宋見從認識陸戰生起就覺得陸戰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實在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能管的住他,于是,疑惑之下,他湊到鄭延跟前小聲問了句:“ 鄭延,這人到底誰啊?”

這個問題,鄭延覺得有些難以回答,說是陸戰生他哥,陸戰生可能立刻會爆炸,說是鄰居,又不足以解釋眼下狀況,搞不好大家可能默認賀知是個比陸戰生還有兩下子的頑主,改天再去找他幹架。

于是琢磨了半天,鄭延只好随便胡扯了句:“那是陸戰生他祖宗。”

這一句,直接給宋見和大夥兒都給整的更懵了。

周明亮打量了賀知半天,問他:“ 你是陸戰生家長?”

賀知聞聲,淩厲的目光才從陸戰生臉上移開,回頭面向了周明亮。“算是,你們有什麽矛盾? ”

“ 我跟他沒矛盾。”

周明亮把從地上撿起的刀子掖回了袖子裏,繼續道:“我只是看不慣他的為人,他自己道德敗壞作風不正就罷了,還在你們大院兒子弟中帶起了一股到處迫害姑娘的歪風邪氣,不給他點教訓,恐怕以後四九城的姑娘們連白天都不敢出門了。”

“…”

賀知臉色沉了沉,沒說話。

“既然這股風他帶起來的,就得由他滅。” 周明亮繼續道:“ 正好今兒在這裏也正式跟你知會一聲兒,好好管管他,讓他三天之內向曾被他迫害過的姑娘們做一個公開的道歉,并發誓以後絕不再犯,不然.....”

“滾你丫的吧!”

鄭延到這兒聽不下去,直接打斷了周明亮。“你算什麽東西啊,我們的事輪得到你這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野豬野狗的管嗎,真他媽的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就是。” 宋見也不屑的跟着罵道:“丫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誰他媽鳥你啊。”

周明亮看看他倆,冷笑了一聲,然後回頭對賀知繼續剛才的話:“三天之後如果他沒有道歉,那你就做好準備照顧他殘疾的後半輩子。”

“ 操!你丫別放這麽大話!”鄭延道:“ 誰讓誰殘還他媽不知道呢。”

“ 今兒這梁子結下,以後你小子出門千萬要記得小心點。”宋見咬了咬牙。“千萬別落哥們兒手裏。”

“ 呵呵。” 周明亮輕蔑的笑了笑。“ 話已至此,之後,咱們就走着瞧。”

周明亮放完狠話帶着他的人走了,陸戰生還沒從他的困惑中游離出來。

宋見和他的部分小兄弟們受了傷,被鄭延催促着盡快去包紮,臨走時見陸戰生黑着臉一副誰跟他說話他就咬誰的模樣,都沒敢跟他打聲招呼。

只剩下三個人的時候,場面一度有些尴尬。

鄭延倒是沒什麽,主要是陸戰生和賀知,他倆隔着三步遠站着,誰也不先說話,就那麽陰沉着臉相互對峙,跟戰鬥似的。

大約十分鐘之後,周圍看熱鬧的人散去,買烤鴨的人陸續回來排隊,鄭延耗不下去了。

陸戰生和賀知倆人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經常賭氣對着杠,誰也不先服輸,都特別倔,如果沒人幫他們打破僵局,他倆估計能對峙到天荒地老。

這種戰鬥在鄭延眼裏毫無意義,甚至非常傻,所以他一般是不會容忍持續太久的,回回都忍不住硬着頭皮頭去打破僵局。

當然,回回都不是很順利,鄭延剛過去,就張了張嘴,話都還沒說出口,賀知就一眼瞪了過來。

鄭延:...

說起來,鄭延從小也皮,跟陸戰生一起瞎混着長大,除了沒禍害姑娘,幾乎參與了所有陸戰生幹過的壞事兒,有時候好多壞事兒還都是他慫恿陸戰生幹的,如果說賀知從小看陸戰生不順眼,那看他就是更不順眼,平時至少還訓陸戰生兩句,但對他,就是經常連話都不跟他說,也不讓他說。

賀知是那種從小按照牆上貼的道德規範标準活的人,教條古板,做什麽都規規矩矩,所以他對自己這種态度,鄭延能理解,也早習慣了,一般不在意,經常還能被逗個樂,因為賀知的警告在他看來實在滑稽。

鄭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先去招賀知的,因為招了也白招,基本不會有什麽反應和效果,但陸戰生就不一樣,雖然會暴躁的發會瘋,但見效快,能在最短時間內結束倆人站這兒杠到不知道猴年馬月的局面。

“ 陸戰生。” 鄭延過去推了推陸戰生,然後立刻快速後退回來。“你丫愣着幹什麽呢,趕緊去買烤鴨啊,晚了搶不着了。”

果然,一有動靜,陸戰生就像是被突然點了火,蹭一下就着了。“烤個屁的鴨!鄭延!你他媽餓死鬼投胎嗎!天天就知道吃吃吃!還有沒有點別的事兒了!”

陸戰生這反應完全在鄭延預料之內,鄭延也不跟他嗆,指了指已經開了大門的北平飯店。“ 趕緊的吧,這要是買不着,中午你就得空手去看你爸了。”

只見聽到這句,賀知忽然擡了下頭。

陸戰生注意到賀知看了過來,立刻迎上目光,挑釁似的瞪起了眼:“ 看什麽看啊,沒錯,老子把探視資格拿回來了,就是故意不告訴你,怎麽着吧!”

賀知凝了凝眸子,眼神兇了些。

陸戰生立刻揚起下巴,作一副無所謂誰怕你的模樣。

鄭延擔心這倆人要進行新一輪的對峙,正琢磨着再催一催陸戰生,沒想到還沒開口,賀知突然收回了目光,然後什麽也沒說,轉身走了。

這樣一來,陸戰生自認勝利,心情頓時大好。

買到香噴噴的烤鴨之後,陸戰生和鄭延直接騎車去了革委會。

他倆從昨晚上就沒吃飯,這一路聞着肉香,肚子餓的咕嚕咕嚕叫,好不容易挺到革委會關押室,突然被告知陸戰生被拒絕探視。

還是陸雲庭同志主動拒絕的。

陸戰生很詫異。

說起來,陸戰生從小調皮搗蛋,陸雲庭脾氣也不怎麽好,又在部隊裏在那麽多年,習慣用武力解決問題,所以動不動就抄棍子掄人,頭些年父子倆的關系可謂勢如水火。

不過自從陸雲庭被抓起來審查隔離,父子倆每個月就只能見一回之後,他們的關系反而融洽了不少。

陸戰生就挺納悶,平時他爸都是盼着他來探視,這回居然還拒絕了。

問看守的工作人員,他們說剛換班不知道原因,陸戰生讓他們去問問為什麽,他們又說上面規定隔離室內不允許随意進出。

陸戰生可悶壞了,鄭延進去之後,他就去了革委會辦公室,他得弄清楚原因,弄不清楚他會連續好些天都睡不着覺。

革委會李青山讓他給坑怕了似的,一見他進辦公室就立刻叫來了隔壁的同事,躲的老遠跟他說話。

“陸戰生,你又來幹什麽?”

陸戰生懶得跟他較勁,直接問:“我爸出什麽事了嗎?”

“隔離審查又不是坐監獄,能出什麽事。”李青山說:“你爸好得很。”

“那他為什麽拒絕我探視?”陸戰生沉了沉臉:“是不是你們從中搞鬼了?”

“別胡說!”李青山斥道:“組織上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公開透明,你爸想不想見你,你要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想想你爸為什麽不願見你,但卻願意見人家賀知。”

“賀知?”

陸戰生微微一怔。“他剛才去看我爸了?”

“去了。”李青山說。“剛走沒多久。”

“…”

陸戰生琢磨了下,突然就明白了。

賀知這個王八蛋!

怒火蹭一下燒起來,他陰下臉,攥起了拳頭,二話不說轉身惡狠狠的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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