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銀河裏的潛水艇(9)
有情侶的身份在,又認識那麽多年,就算沒感情,夏燈也不會把游風扔在那裏。
游風那麽壞,早上也沒有把她丢下。
沈佑回到寝室,給游風打了個電話:“回來了嗎?”
游風剛下到網球館地庫,信號不太好了,沒說話。
沈佑也沒挂:“淮知路現在特別堵,等會兒還有暴雨,你說你作什麽死?跟我一起不早回來了?”
游風聽不清,電流聲也讓他意識到,他說話沈佑也聽不太清,幹脆沒張嘴,省事了。
沈佑還在說:“別打架,我剛看了下,那齊少爺粉絲多着呢,你把他打了,小心被網暴。”
游風聽着沈佑像刮花的光盤,敷衍了句:“沒事。”
“沒事?你沒事兒吧?到時候被人家小粉絲圍攻可別連累我。”
“還有事嗎?”
“你聽見沒有啊?”
“挂了。”
“……”
網球館跟商場共用地庫,車一直很多,也很有觀賞性——很多車主喜歡把不常開的名車停在這裏。
也是因為停車費很人性化。
游風走了一圈走不動了,停在了一個顯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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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位置往前看有輛奔馳c級,往左看是911,往右看有一輛紅色別克,覆膜是一些日漫的圖案。
也就等了十幾分鐘,夏燈給他打來電話。
他沒接,給她發微信:“在地庫,信號不好。”
“地庫幾區?多少號?”夏燈問。
游風拍了下頭頂的牌子,給她發了過去。
很快,夏燈找來了,臉有些白,額頭有一層汗。緩了很久,臉色恢複了些,這才顧上看游風。
這麽冷的天,他穿着短袖,即便站得挺拔,手抄在褲兜看起來一點不冷,她也不覺得他真那麽火力壯。
游風見夏燈一直盯着他手臂,自然地背到了身後。
夏燈擡起頭,解釋:“我沒在看。”
“嗯。”
他這麽淡然,就顯得夏燈有些慌張了,她也很能給自己找補:“胳膊的筋突出,可能是上肢深靜脈血栓。”
“你很關心?”
“我沒有。”夏燈服了:“你是回學校,還是家?”
“回家。正好你把車開回去。”
“好。”
夏燈說完就要轉身,轉過身卻不見游風跟上,扭頭又問了句:“還有事嗎?”
游風看着她的頭頂:“帽子。”
“哦好。”夏燈把他的帽子摘下來,遞向他。
游風手還在兜裏,不拿出來。
夏燈遞了約莫半分鐘,游風老不拿,她就問:“你又不要了?”
“手冷,緩一會兒。”
“嗯。”夏燈又把帽子拿了回去,兩手捏着帽檐,等他緩一緩。
過了一會兒,游風問她:“你怎麽來的。”
“騎電車。”夏燈有一臺三萬塊錢的電動車,一直在學校自行車庫落灰,她騎之前還到學校旁的洗車鋪洗了洗。
“下雨了嗎?”
夏燈看了下實時天氣,在下了,說黃色預警,也給他看了下。
“嗯,那我們倆還要在這裏待多久。”
“……”夏燈說:“你不是手冷嗎?”
游風不說話了,腰彎了下來。
夏燈懂他的意思,但沒給他把帽子戴上。
他雖然彎腰了,可她在臺階下,還是夠不到……
半天之後說:“你再低一點。”
游風邁下了臺階。
夏燈不自覺地往後撤了兩步。
游風又彎下腰來。
他身姿挺拔,體态不輸夏燈,一米八幾個子,在夏燈面前彎了腰,夏燈看着總歸有點別扭,不想持續這個畫面太久,就迅速給他戴上了。
沉默。
持續沉默。
地庫裏很冷,燈也忽明忽暗,氛圍不黏膩,但也沒那麽明澈。
還有沒節奏的聲音,什麽敲水管的,滴水的,車子啓動的,順着毛孔爬進血管,裹掖糾纏,一口一口吃掉人的反應能力。
夏燈不想提,但不喜歡這樣的氛圍,游風也不說要走,就還是挑破了:“你知道暴雨天裏淮知路肯定堵車,就給我打了電話。”
游風沒說話。
停頓。
夏燈直說了:“你就想讓我來接你。”
這問題問出來很尴尬,還容易被說自作多情,但夏燈不傻,她就覺得他回來這兩天怪怪的,而且前腳不顧別人意願強給戴了帽子,下午就要,誰不說吃飽了撐的?
“嗯。”
游風承認了。
這在夏燈意料之外,暫時忘了接話。
“我上午也送了你,你禮尚往來一下不願意?”
“……”
夏燈不問了,随便他想什麽:“你現在暖和點了嗎?”
“還沒有。”
夏燈換到邊上:“我給你擋着風口。”
意思是,不要再找理由了,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游風沒說話,但夏燈剛邁開腿,他就從後捏住了她的頸椎骨,把她從他的左邊揪到他的右邊。
夏燈看他。
他沒看她,走自己的:“你這麽瘦能給我擋住什麽?”
“用不到我,那為什麽還讓我接你。”
“我讓我女朋友接我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
夏燈不倔,但不接受自己一直不占上風:“接你的結果就是都走不了,我電車沒棚,淋這麽大雨肯定生病。”
游風停下來,停頓很久,才說:“你不想跟我被困在這地方。”
又是很久,地庫各種分貝的喇叭響都傳來不知道多少,夏燈才平淡地說:“不想。”
“不想也沒用,忍忍吧。”
“……”
他們沿着地庫步行線朝外走時,一直靠在紅色別克駕駛車門前的齊征,心頭的無名火越燒越旺。
他這個角度看他們兩個,游風捏夏燈頸椎骨時,她不解的眼神都一清二楚。
還有夏燈給游風戴帽子那一幕……
他這股火不知道要拔幾回火罐才能消掉一二了。
這是夏燈拒絕他的原因?她喜歡游風嗎?還是在跟游風暧昧?
想到這裏,他反應過來,難怪游風突然拼館,沈佑突然提議他跟游風單打熱身。
原來游風也看上夏燈了?
他這種人缺女人嗎?智商那麽高,也膚淺地喜歡花瓶嗎?
游風和夏燈出了地庫,街面上的喇叭聲更密集、尖銳,一輛輛打着雨刷的高級轎車通過喇叭聲喧洩着煩躁。
游風一手拎着球拍,一手給夏燈打着傘,手臂的筋更明顯了。
夏燈扭過頭不看了,又瞥見他那套用舊的球拍。
恍然想起以前。
初中他倆卧龍鳳雛,老師都說他們占着校花校草的名,一點都不争氣,其他學校的也暗地裏說他們是笨逼男女。
但這是在平常。
一到運動會,游風能把丢的臉都找回來,一項一項拿獎,別提多來勁。還熱愛拿着獎杯在夏燈跟前面無表情的走過,很難說不是在顯擺。
而夏燈因為貧血,只能舉着代表班級的牌子,在每一天開場前,繞操場走一圈。
初二那年的運動會,游風長跑拿了金獎,得了個獎杯,還沒熱乎兩天,丢了,全校都幫着找,他自己吊兒郎當一點都不在意。
後來從夏燈的櫃子裏找到了,夏燈被罵了一天的小偷。
夏燈根本不知道那個獎杯是怎麽到她櫃子裏的,她是很羨慕有人能拿長跑的冠軍,而她根本跑不了。
但又不是沒見過,為什麽偷?
她倒不委屈,反正哪裏的人都是聽風就是雨的,過兩天又會罵別人是騙子、傻蛋。
結果第二天去學校,罵她的都去跟她道歉了,說學校查清楚了,跟她無關。
她沒弄明白,卻也不用明白,很快這件事就被讨論期末考試的熱潮覆蓋了。
夏燈又在回想,這兩天好像總是想起以前的事。
大概是因為這兩天跟游風接觸太多了,有關于游風的記憶便趁虛而入,野蠻地侵占了她吧?
游風看雨沒有要停的意思,兩人穿得都不多,就打算找個地方,先躲一陣雨。
夏燈像是有相同的主意,又或是單純跟他默契,突然在這時說:“你打網球也很厲害嗎?”
片刻。
游風說:“要不你試試?”
“什麽。”
“網球。”
“哦。”
“你以為什麽?”
“我也以為你在說網球。”
“別的我不願意。”
“……”夏燈說:“我比你更加不願意。”
“我說我不願意去咖啡館消磨時間,你不是不反感咖啡?不願意什麽?”游風說着平視前方,巨大的酒店名牌入眼:“你想去開房?”
“沒有!”
“沒有就沒有,吼什麽。”
“……”
夏燈打定主意,接下來不會再跟游風說一句話。
游風也沒再跟她說話,只是走向網球館。
外邊太冷了,即便夏燈要賭氣,也不委屈自己,還是跟上去,但有跟他保持一米距離。
他們走在大廈一樓底商的門前,屋檐都有些短,夏燈沒打傘,左肩膀都濕了。
游風回頭看她被淋到了,叫她:“過來傘底下。”
“不用。”
游風沒說第二遍,伸左手夠到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抻到傘下,更把她移到裏邊。于是被淋肩膀的人換成了游風。
他動作很生猛,但夏燈沒覺得胳膊有被拉拽感。
擡起頭,有個人正好也低頭看。
穿骨夜風和傾盆大雨不溫柔,斑駁燈影和無章鳴笛也不溫柔,但有個人好像限定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