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業中的飛行器(1)

夏燈在游風懷裏待了十幾秒,推開了他。

他身形微晃,懶懶散散,像風一樣,就這樣被推開了。

夏燈只看着他,沒說話。

他們過去從沒有這樣過,真正意義上的牽手都沒有,突如其來的擁抱自然會讓她有些錯愕不解。

情侶之間這是正常的,但他們一直不是“正常”情侶。

他們是奇怪的,各有各的怪。

“動物都是抱在一起取暖。”游風的話像在跟她解釋。

“但我們是人。”

夏燈心眼好到,被占了便宜也把游風劃到人的範圍裏。

“人的本質是高級動物。”

“……”

霓虹下,游風的眼睛像是喝了酒,睫毛濕潤不知道是酒灑了,還是被風挑逗的流了水。

微張的兩片唇吞沒了他生人勿近的氣質,他忽而妩媚。

是妩媚。

夏燈才覺得不對,踮起腳摸到他的額頭,果然發燒了。難怪發帶都烘幹了。

她看向不遠處自行車棚裏,她的電動車,還是放棄了,決定把游風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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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外套脫下來,遞給他:“你自己穿。”

“不用。”

夏燈也沒死乞白賴,不用她就又穿上了。

車來了,夏燈也上了車,一直到游風家,他們都沒有再說話。

小區南門口,夏燈問他:“你家有藥嗎?”

“沒有。”

“那你先回,我去給你買。”馬路對面就有藥店,夏燈想得是就不讓病號跟着她去了。

“好。”

夏燈突然盯着他看了幾秒。

游風平時也是這幾個字,但夏燈就覺得他此刻的“好”“嗯”有生病時才可能出現的委屈。

也确實太新鮮了,她認識游風八年,他好像沒生過病。

她跑去給他買了退燒藥、止疼藥、消炎藥、去火藥,所有家裏常備的藥她都買了一份,藥店送了她一個小藥箱。

返回南門,游風竟然還在。

“你又不冷了?”她問他。

“大男人沒那麽虛。”

“那前邊說冷,強行取暖的不是大男人?”

“大男人抱女朋友不犯法。”

“……”

夏燈不想跟他說,他現在是病號,腦子不太正常。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家門,夏燈打開燈,看着木屑色燈光下簡約的家裝,倏而悵然。

游風回國兩天,她就在他家睡了兩天。

事不過三,明天一定要在自己家裏睡,無論再發生什麽意外。

游風最近很怪,在弄清他反常的原因前,還是保持距離較好。

她燒了水,拿給他退燒藥。

游風接過去,喝了。

她被一陣涼風吹豎了寒毛,才發現他家窗戶沒關。她走過去,蹲下來,把向外撐開的窗戶拉上,扳動把手鎖死,扭頭問:“你昨天晚上沒關窗戶睡覺嗎?”

他還在是沙發睡的,他不發燒誰發燒啊?

“你說你熱。”

“……”

“那是你非要我穿襯衫睡,還要系扣子,肯定熱。”

“你在我家穿小吊帶合适?”

“……”

夏燈覺得他真是推卸責任的高手:“今天你一直提醒我,我們是男女朋友,我接也接了你,你抱也抱了我,事情發生的時候沒覺得你有一點邊界感,現在覺得我穿吊帶不合适,你不覺得矛盾?”

游風坐在沙發,靠着,仰着頭,閉着眼,聽他女朋友說着話。

夏燈看他沉默了,當他沒理失言了,念在他生病的份上,不想跟他計較,就走過去,要把他手裏水杯拿到吧臺。

剛拿過來,被他攥住手腕。

她重心亂了,不小心坐到他大腿上。

游風聲音有點啞:“昨天喝了酒,讓你穿襯衫是對你好。”

夏燈不自覺地斂眉。

“提醒你男女朋友,是因為你老忘。”

“我沒有……”

“齊征騷擾你,你說了嗎?”

夏燈眼睛微大了些,木讷地看着他。他關注了她的事嗎?可是時間線上來看,他當時還在國外啊。

“塗大工程系的到何公瑾到西澳堵你,也沒跟我說。”

“……”

游風閉着眼,就這麽一項一項控訴。

停頓許久,夏燈才說:“你當時在國外,而且我能處理。”

“你什麽都能自己幹,那為什麽答應跟我在一起?”

“……”

夏燈不知道。

反正就是答應了。

沉默。

許久,夏燈輕輕說:“我們在一起以後,一直是這樣的。”

意思是:這樣相敬如賓的相處不是兩人默認的嗎?你為什麽突然反常?突然要求那麽多?

“你仔細想想為什麽。”

“……”

游風給了她三分鐘,她都沒想上來,想到談戀愛的智慧對她來說确實難度太大了,告訴了她:“我們在一起那天,我問你吃什麽,你說阿姨做好了。我問你明天去哪裏,你說你要去游泳。我跟你說初中同學聚會那天來接你,你說你開車。出去吃飯你要買單。出去玩兒我說去哪兒就去哪兒,你哪裏都可以。過年過節給我送禮。手表、鞋子、領帶等等加一張機打卡片,祝福語網上随處可見。你見過真人像機器人一樣按照程序談戀愛嗎?來塗州之前,我問你喜歡這種相處嗎,你說很理想。這樣的情況下,夏燈你告訴我,我們怎麽才能不是相敬如賓的。”

“……”

夏燈哪知道游風其實不願意,她從沒見他拒絕過。

她第一次聽游風說那麽多話,不知道是發燒的原因還是那些退燒藥的勁兒有點大。

她本該沉默的,卻被本能牽引了一下,小聲狡辯:“但你沒說過你不願意。”

“我不願意。”

“……”

“我不願意了。”游風說:“現在告訴你了。我聽你兩年,是不是該輪到你聽我了?”

“……”

沉默。

木屑色的燈光越來越趨近于暖色,夏燈還坐在游風大腿上,她想不到除了相敬如賓以外的相處畫面,誠實告訴他:“可是那些黏在一起的戀愛沒意義,也浪費時間。”

“你可以不答應我的。”

“……”

游風頓了頓,才又說:“當時我是心平氣和地問你,不是把你拽到角落逼你。你可以不同意。”

“……”夏燈說:“也許當時我覺得,我們很像,都有更想實現的目标,在一起可以互不幹涉。或許還可以就這樣結婚,到時候少了很多指指點點,更可以心無旁骛的做自己喜歡的事。”

沒一句是愛聽的。

“誰要跟你結婚?”

“……”

游風拉着她手腕,把她扯起來,甩到一邊,重新閉上了眼。

夏燈看他生氣了,就不準備再待下去了,給他把燈光又調暗些,拿上自己的車鑰匙,離開了。

門咔噠一聲合死,游風睜開了眼。

今天話有點多了。

他随手把夏燈給他買的藥拿過來。快克,确實勁兒大一點。

把藥盒扔在桌上,他伸手輕蓋住雙眼。

這時電話響了。

他接通:“喂。”

“給你打聽過了,那個何公瑾就是ps過夏燈和他的照片,但也只給他們宿舍的人看過,不知道怎麽傳出來的。”

“搞到那個照片難嗎?”

“沒傳出來,就是有人在說,何公瑾和夏燈怎麽怎麽着,說是何公瑾自己給別人看過他跟夏燈在一起的照片。”

游風沒說話,按住了太陽穴。

打來的是游風的高中同學,游風和夏燈在一起的事,他知道,卻不是游風告訴他的,是巧遇他們一起吃飯後找游風确認才知道的。

他嘆了口氣,勸游風:“我能理解你生氣,也理解你放棄交流、臨時回國,但這事你避免不了。你能教訓明着騷擾夏燈的人,但你管得了私底下拿着夏燈照片意淫的人嗎?”

“別讓我知道。”

“夏燈自己處理得挺好的,大部分人總也得不到回應,也就換目标了。你沒聽說嗎?他們都說她無趣、寡淡。這就是夏燈聰明的地方。”

游風沒說,那是夏燈本來就那樣,對他也那樣,哪是她想到的聰明的方式。

“你老婆太漂亮了,你應該接受,接受她什麽都不幹也會招來這些麻煩。”

“接受個幾把。”

“……”

游風以前太尊重夏燈,她不喜歡被管、被關注太多,他就很少專門去打聽她的事。

她自己也确實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現在別人意淫她的事都漂洋過海傳到他耳朵裏了,還讓他接受?

“那你不接受又能怎麽辦?”

“反正能辦。”

同學咂了下嘴,有些不懂:“你放養了她兩年,現在要圈起來,她就不會逆反嗎?又不是任由揉搓的人。”

說完,他補充:“可能我這個比喻不太恰當,但就這麽個意思。還記得夏燈高中畢業前的演講嗎?她對未來有那麽多規劃,沒一項是跟愛情有關的。”

無言。

“而且我真不明白,已經這樣互不幹涉的處兩年了,你怎麽突然不想這樣了。”

游風挂了電話,又閉上眼。

過了會兒,他睜開眼,拿上外套,出門了。走到小區門口,果然看到夏燈被攔在門內。

他走過去,拉住夏燈手腕,打斷她跟門衛解釋的意圖,把她領到副駕車門前:“上車。”

夏燈上了車,他進入駕駛位,把車開到他那棟樓前,把火熄了。

沉默。

五分鐘後,夏燈說:“門衛說他們上午接到通知,你們小區要實施管控,每人每天只能進出一次。”

“嗯。”

“你知道。”

“嗯。”

“你又不告訴我。”夏燈看自己的手:“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有病,就想出來接你。”

“……”

游風扭過頭,看着她:“吹了冷風,有些事想通沒。”

“沒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那你想了點什麽?”

停頓。

夏燈伸出左手,掌心覆蓋上游風額頭:“外邊冷點,手也冷了,應該可以降溫吧。”

夜很靜,車內也靜,只有空調發出微小聲音,兩個人的呼吸纏作一團,甜橙和雪松的味道也混到一處。

游風看着夏燈那雙剔透的眼,難再找到的漂亮面容,睫毛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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