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業中的飛行器(9)

夏燈回了家,打開電腦,搜索那一屆青年攝影展,四十多頁兩百件展品都翻遍了,也沒有游風的作品。

她放下鼠标,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想。

很快她睜開眼,拿手機,翻到高中同學趙苒的微信,發過去:“有時間嗎?我想問你一件事。”

趙苒秒回:“咋了?這會兒不跟大帥哥膩膩乎乎,想起我了?”

夏燈和趙苒是高中同班同學,關系就像她跟舒禾、程程一樣,偶爾同去食堂、餐廳,同滑滑板、游泳。

她還沒回,趙苒又說:“你很可以,游風喜歡你都不告訴我。”

夏燈有要緊事,就沒順着趙苒的話題聊:“游風那組被青年攝影展展出的照片,你給我看過。”

“是吧,記不太清了,怎麽了?”

“你說他拍了海浪,最後一張是關一心。”

趙苒記得了:“咋了?你跟游風因為關一心吵架了?那你可得好好跟他掰扯一下,為什麽高一時給關一心拍照。”

夏燈當時沒細看,現在努力回憶,腦海只有一個模糊的背影,穿着藍色衣服:“最後一張是一個站在浮橋的背影,身着藍衣,幾乎融入大海,你怎麽能确定是關一心?”

趙苒打了幾個字,發現要說的太多,又删掉,給她彈了一個語音電話。

電話接通,她說:“你這記性,真是不行。高一新生慶典你跟關一心代表咱們班登臺表演,還記得嗎?”

“嗯。”

“說好穿白禮服,符合咱們班班色,你專門買了一身,她沒買,去影樓借的,但沒借到白色的,只借到身藍的。”

“……”

Advertisement

趙苒又說:“游風那組照片裏的背影,就是穿的那深藍裙子啊。花邊都一樣。”

原來不是深藍的衣服,而是禮服。

趙苒聽不到夏燈說話了,以為網絡不好:“還在嗎燈?”

夏燈回神:“慶典的最後一次彩排結束,統籌老師把雙人合唱改成了鋼琴獨唱,沒讓我登臺。”

“啊?”趙苒當時跟個高二男生搞暧昧,慶典的時候兩人去生物實驗室親嘴去了,沒看表演:“你怎麽也沒說?可是你還專門買了禮服啊,那麽貴,有毛病吧這個統籌!”

“禮服沒浪費,給關一心穿了。”

“服了!我說怎麽每次班會表演節目她都起哄叫你上,我還以為她是給你展現的機會,這麽一看她就是想讓你出醜啊。”

趙苒越說越來氣:“什麽統籌啊,那你就算唱得不如關一心,但你長得比她好看吧?你一上臺那誰還在乎你唱得好不好聽啊?那麽漂亮的禮服給她穿不是糟蹋了嗎!”

說到這兒,她卡殼了,停頓片刻後,緩慢地說:“她穿了你的那條裙子,所以,那身深藍色……”

夏燈!

趙苒捂住嘴,差點驚呼出來。

夏燈在趙苒提到新生慶典的表演時就意識到了。

游風那一組海浪的照片,最後一張入鏡的是她的背影。

她現在才大概了解,為什麽後來的關一心有些針對她。

慶典那天鋼琴擺放的位置不好,觀衆看不到臉,憑裙子辨人,就以為鋼琴彈得好、歌唱得好的是夏燈。

若澄清,別人是會知道唱歌、彈琴的是關一心,卻也會知道游風拍的是夏燈。

可能對于關一心來說,讓別人以為游風在拍她更要緊。

跟趙苒的電話挂斷,夏燈走到露臺,寬敞空間讓心也亮堂起來。盡管是在深夜。

她看着盞盞船燈,照亮一方海面,然後塞滿她的眼睛。

她的記憶出現偏差了。

她認識他八年,卻真的不算認識他。

她攥着手機,想問他要那組照片,她想看看自己,但打開與他的聊天界面,還是放棄了。

最後只是發了一個朋友圈,一個emoji,海浪的emoji。

游風又去北京了,這次沒告訴夏燈。

自從他們戳破那張窗戶紙,就再沒找過彼此。

夏燈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戴着耳機,面無表情地看電影,用筆記下經典臺詞,順手翻譯成兩種語言。

程程買了水果回來,見夏燈把桌子搬到靠窗位置,挑眉問:“怎麽了?是不是舒禾又開大聲追劇了?”

夏燈戴着耳機沒聽見。

舒禾坐直了身子,眼腫成了肉包子:“我可沒看劇啊,我肝了兩本be文,我現在他媽整個人都不好了,這作者真有病!”

程程把打開蓋子的水果盒子,端給夏燈一份,回到自己座位,把紙抽扔給她,接着吃了一口蜜瓜:“至于嗎?”

“你不理解那種給你希望,又讓你破滅的感覺,那種無力感是這一整包紙巾都接不住的。”

“那你別看了不就行了嗎?”

“我剛去作者微博評論區把她罵了一頓,舒服多了。”

程程下巴點點她面前的水果:“吃點甜的,等會兒出去逛一圈。”

舒禾咬了一口西梅:“我等下搶特簽,限量的。”

“那我自己去了。”程程說完看向夏燈,知道她大概率是拒絕,還是問:“燈等下遛彎去嗎!南門那邊開了個路邊酒吧。”

夏燈在謄寫東西,眼神在電腦屏幕上和筆記本中往返,時不時瞥一眼手機,時不時點亮一下屏幕。

程程問舒禾:“燈怎麽怪怪的?”

舒禾沒注意:“她哪天都是怪怪的啊,今天又沒上課,遲到滿勤第一人,也就西澳這種拿錢堆的垃圾學校,擱別的早勸退了。”

程程擡頭看燈:“這麽亮的燈,她還要到窗戶那邊嗎?多冷啊。”

舒禾喝着玉米須:“她搬桌子時問我,寝室信號是不是不好了。”

“等電話呢?”

舒禾笑了:“可能嗎?只有別人等她電話的情況發生。”

突然,夏燈手機響了一下,她立刻拿起,有些魯莽了,手機磕到了瓷杯,清脆的動靜,尾音很長。

舒禾很好奇:“燈你在幹嗎啊?”

夏燈付了款,答:“幫我外公買件東西,限量的要搶。”

舒禾恍然大悟:“我就說你沒這麽盯着手機過。”

程程說:“你這個手速可以搶下周藝術展的票了,只賣兩百張我是不理解。”

“可以。”夏燈答應了:“但不保證一定搶到。”

“我倆已經看過一次了,是想陪你去看。”程程說:“我看你買了相機,猜你應該會對這個主打攝影作品的展感興趣。”

舒禾也說:“你只用搶你自己的就行了,第一波放票時我們已經搶到了,沒你身份證號,買不了你的。”

“好。”夏燈沒有拒絕。

晚上搶完票,三人去了新開的路邊酒吧。

穿着涼快的男男女女一人端着一杯調好的酒,蹲在臺階,鐳射照在地上的是酒吧的logo,音樂是百大dj随機放,紫外線照得白衣服像會發光,年輕的味道一飄七裏香。

女生霧霾灰的頭發看不太出,但細瘦的胳膊紋了蠍子一清二楚,奢侈涼拖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腳背,紅色的指甲油泛着亮光。

男生銀發、紅發,萬年不過時的黑衣服、白衣服,脖子、手指頭上是小衆潮牌單品,腳上的鞋六千、七千,九千八。

大部分是西澳的,也有旁邊外國語院的,還有鳳凰港灣的不知名演員、音樂人、這個那個博主、up主。

舒禾知道這趟街一到晚上就人多,但不知道這麽多,有點傻眼。

程程也沒想到,他們都開始過夏天了,果然是太久不串夜場了,已經跟不上趟了。

舒禾說:“程程你買酒去,我跟燈在旁邊章魚丸子等你。”

旁邊是一家二十四小時的臺灣小吃,外邊有鐵制镂空的圍擋圈出一塊區域,放置着長板木桌和原木椅。

夏燈一坐下來,何公瑾托着一盤子酒走過來。

舒禾擋住嘴,小聲說了句:“晦氣。”

夏燈看到他,反而想起游風,游風說,以後有人打擾她,要說。

可是他去北京都沒告訴她。

他已經消失快一個星期了,舒禾說航大九院有人透露,游風有幸去北京參與一個研讨會,差不多要一個月。

他說他喜歡她,海浪的照片、110的備注,好像也算證明,但他要去北京一個月,卻沒告訴她。

還不如以前相敬如賓的時候,那時他出遠門都會說一聲。

現在這種情況,無外乎兩種可能,他生氣了,故意沒說。

再就是,那些默默做的事,都是他少年時的游戲,游戲性十足,含愛量極低。

沒意思。

她本不想研究這些男歡女愛麻煩事的,他非要較量,較量不過又嫌她不開竅,這男人,真沒意思。

躲着吧。

別回來。

程程也端了酒過來,看見何公瑾,立刻眼神詢問舒禾,舒禾給她使眼色:這傻逼自己來的。

程程了然,坐到何公瑾旁邊:“這兒有人了。”

何公瑾眼睛一直在夏燈臉上。夏燈的臉,看不膩的,能一直看就是一種享受:“等那人來了我就走。”

程程笑了:“有勁嗎這位哥?鐵板還沒吃夠?”

何公瑾沒皮沒臉的:“那我鐵了心當舔狗都不行啊?盡情給我閉門羹,我就愛吃這一口兒。”

舒禾剛喝的一口酒噴了出來:“真夠沒臉的何公瑾。”

何公瑾冷不丁嚴肅:“放眼塗州學區,誰遇到自己特別喜歡的人是能矜持的?矜持的都是不夠喜歡。”

舒禾和程程相視一眼,再看他迷離的眼,果然醉了。

“燈燈,我記得你之前戴着一個手鏈,我知道那個設計只有一個設計師做過,我打聽到他從日本回來了,還有沒有想要的?我花多少錢都給你買,好不好?”

手鏈。

游風還沒有還給她。

随便吧。

何公瑾一定覺得自己很深情,雙眼含水,光裏都是夏燈,但旁人聽着真的有點膩歪。

程程剛過喉嚨的那口酒,突然卡住了,吞不進去,也吐不出來。

舒禾翻白眼:“人家不比你有錢?喜歡不會自己去買?”

程程聽舒禾小可愛講話才咽下去了,接着說:“而且那設計師不接私人訂制了,你最多買到限量的,限量的又不是獨一無二的,有什麽新鮮?我們燈手上那鏈子是獨一無二的。懂嗎?獨一無二。”

何公瑾被擠兌,臉色有點差,但喝多了就無所畏懼:“獨一無二不也是花錢買的,錢能買到的東西,有多值錢?有些人看着高貴還不是因為價錢不滿意?一線當紅的又怎麽樣,錢給夠了讓她陪局吃飯,她不陪嗎?”

他這話諷味十足,不知道他指什麽,但難聽是肯定的。

程程看向夏燈,紫外線下她的神情比平常更淡漠,像在生氣。

這還挺少見的,她趕緊下巴點點舒禾,眼神示意。

舒禾這才發現夏燈嘴抿得有點緊,雖然幅度不大,旁人興許看不出來,但一個屋檐下待久了,她們太知道這有多反常了。

她先站起來:“買了酒就回去吧,我還得看劇呢!”

何公瑾上手了,拉住舒禾的胳膊:“走什麽啊,我哥們兒等下過來,咱玩會兒骰子呗。”

舒禾甩開他的手:“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

何公瑾笑了:“情急,情急,你可別以為我對你有什麽想法,說句不好聽的,你這個樣子屬實是讓人吃不下去。”

舒禾聽到這裏已經很不爽了,程程也把酒杯重重撂在桌子上。

何公瑾酒精上頭、沒完沒了:“下回出來還是收拾下吧,長得醜點不是錯,但出來玩就。”

他還沒說完,夏燈已經拔出酒杯的玻璃吸管,插在他的手背,沒插穿,但破了,流了血。

舒禾吓得吸氣,捂住嘴。

程程反應很快,在何公瑾叫喚着站起來之前就挪到了夏燈和舒禾前面,伸手擋住她們。

動靜不小,周圍人都看了過來。

夏燈沒說話,微信轉給舒禾八千,再從她兜裏把她手機拿出來,接收,搜到何公瑾的微信,轉過去,備注醫藥費,拉黑了。

這套動作完成,她才看向捂着手叫喚的何公瑾:“離我遠點兒。”

說完走了。

程程和舒禾緊跟上。

周圍看熱鬧的都讨論起來,還有西澳的人在打口哨——

“真牛這夏燈,有錢就是底氣足。”

“程程打架那個事兒也是夏燈報的警啊,夠狠的一點機會不給。”

“長成這樣又有錢,我真想知道她有沒有煩惱。”

“沒聽說她有對象。”

“別鬧了她這個條件哪個男的配得上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