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沿着發光體公轉(1)
游風面對夏燈媽媽的疑惑,沒有為其解答,他家那點糟心事,他不想說,但有告訴她:“我只知道沙棘灣有家生了個漂亮女兒,遭遇了垃圾鄰居,幸好有驚無險。”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情緒已經平靜很多了。
內心再震蕩,也不能慌太久了,他得讓夏燈媽媽知道,遇到事兒的時候,他不用夏燈善後。有他在,夏燈随便,可以昏頭可以不冷靜。
媽媽也沒懷疑。
她知道他們兩家處于同一階級,就算沒交情,不認識,也有些資源和消息是存在共享的。
當年确實有一些漏網之魚,僅僅知道這事,不知道哪家的事。
她接着跟他說:“那以後,我女兒從失魂落魄的狀态中醒來,變成這副冷漠淡然的樣子。現在看她反應,她應該是把那整件事都忘了。
“從回到靖南找你開始,到惡人伏法結束,這一整件事,她選擇性地遺忘了。”
游風意識到了。
“你以前應該也想不通過,為什麽有人可以選擇性遺忘。”媽媽雙手疊放着:“其實這都源于她的爸爸。”
游風靜靜地聽。
“一個小孩子要想平安無事的長大,太難,女孩子尤其,漂亮的女孩子翻倍。這就是我們早做好養她一輩子的原因。”
媽媽其實很不願意提到這些事,翻出她的寶貝被欺負的過往,對她的精神也是一種折磨,但很必要。
她停頓了數秒,繼續說:“但我們終究不能陪她到生命結束。
“所以我們培養她應對危險的能力,處理事件的能力,再就是她爸教給她的遺忘的能力。”
媽媽告訴游風:“我們剛做父母時,懂得不多,聽風就是雨,誰家孩子瘋了,憂郁自閉了,都能吓得我們整宿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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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也怕我們的女兒有一天遭遇了傷害,想不通,走不出。
“如果我們能控制意外降臨,那就不用有這個擔心了,問題就在于我們不能。
“我們只能教她不要回憶受過的傷。
“記憶深刻,是因為重複,那只要不重複,就能有效地規避。”
媽媽聲音已經不如進門時那樣随意自在了,她有在掩飾,不想在不是很信任的游風面前流露,但可能是太愛女兒了,還是能聽出疲憊。
“原本她一直不聽,那時候又活潑,總有歪理,總想說服我們。再回到靖南,又遇到意外,她終究還是聽了。”
媽媽問游風:“你能理解吧?大概是那段記憶太折磨她了。”
游風的心早擰成痛苦的形狀,不知道是哪兒疼得他不敢呼吸,還不能憋,越憋越疼。
細胞內外都是消極情緒,堵住他的血管,挑破他的筋絡,吞噬他的生命體征,毫不手軟……
他對于人為什麽會死于傷心這個問題,再不會百思不得解了。
“她承受不住。”
媽媽又說。
游風僅存的一點理智自此瓦解冰消。
明明已經平複的負面情緒,還是卷土重來了。
原來夏燈早為他難過過很久。
她是有多難過,才會逼自己把那段記憶忘記……
是有多疼,才不敢重複一遍……
但就是明明沒有對不起他的情況下,她覺得自己忘記他不對,還連夜找來跟他道歉……
他确實應該更愛她,
總能有一件又一件事告訴他,她有多麽值得。
“我講述過去,不是向你剖開我和我女兒的傷口來讓你沾沾自喜,不是讓你得意于她曾為你傷心難過。”
媽媽沒預兆地打斷游風雜亂無章的思緒:“是要跟你做交易。”
游風扭頭,看向她。
媽媽澹然:“我讓你滿意了,你得禮尚往來。”
游風不知道她想要什麽,但總不至于是讓他跟夏燈分開,如果是這樣打算,那沒必要還講述過去的事。
媽媽緊接着說:“我希望你,像我和她爸爸那樣來愛她。”
沉默。
只有片刻,游風說:“換個。”
媽媽只看着他,當下沒說話。
“換一個。這是我一定會做的事,作為條件太便宜我了。”
媽媽怔了三秒,笑了:“做到再說。”
游風沒有告訴夏燈媽媽,他和夏燈從來不是緣分,從一開始就是他的蓄謀。如果不是他一直尋找,找到又一直在她身邊打轉,他們根本沒有現在,遑論什麽未來。
愛夏燈已經變成他的日常,愛的程度已經甚于他的生命。
所以,他又怎麽會做不到呢?
“我們希望她自由,但也不希望她承擔自由的代價。聽起來我們有點貪心,但我們就是貪心。”媽媽笑着說:“明白我的意思嗎?”
“嗯。”
“她爸爸更盼望她的女兒獨當一面,我知道這是對的,但作為媽媽還是更想,她可以在有後盾的情況下簡單快樂地過完這一生。”
游風想起夏燈不畏懼明天的樣子,突然覺得可以告訴她,他們的女兒很強大,早已經具備獨當一面的能力,還有面對未知的勇氣,甚至比他都勇敢。
但他仍然會做她的後盾。這與她是否強大無關,他就要保護她在這片危險的海域,自由燦爛。
畢竟,他因夏燈而存在。
“哪怕只談戀愛,我能把你交給他嗎?”
爸爸這話之後,夏燈陷入短暫的沉默。
談戀愛是容易上頭的,她最近好像跟游風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她有時候也會出現一種什麽都沒他重要的情緒。
不知道是多巴胺的作用,還是內啡肽。
爸爸這個問題問出來的時候,她很想說,可以,沒問題,他很好,他為她做了很多,沒誰對她的愛可以勝于他,他早已經想完了他們的一生要怎麽過……
但這些,她的父母也有為她做過,更為她想過。
她還沒想到要怎麽說更好,爸爸又說:“好了。”
她擡頭看向他。
“你會猶豫就是想維護他,又想照顧我的情緒。還能想到照顧你爸的情緒,就是還理智。”爸爸說:“第一次知道的時候失落,現在已經很平靜了。”
夏燈愣愣地看着爸爸。
“你媽怎麽跟你說的?享受戀愛對嗎?”
夏燈沒有回答。
“我就跟你說,感覺不快樂了就分開,反正你爸可以養你幾輩子。”
夏燈心都揪在了一起。
“吃飯。”
夏燈遲不動筷。
爸爸也放下了筷子,告訴她原因:“本來也不會反對,頂多覺得女兒被搶走了有些心堵。如果還被我知道,這個男生幾次保護我女兒,還因此受傷,我怎麽還能唱紅臉,傷我女兒的心?”
“……”
爸爸竟然知道那些事,夏燈更啞巴了。
“冷臉是讓他保持恐懼,這樣欺負你的時候也能想想你爸知道了會怎麽收拾他。”
夏燈聽到這句才算放松:“爸,你這樣不會吓到他,只會吓到我……”
爸爸前一句話确實為了緩和氣氛,但沒想到女兒會像小時候那樣跟他抱怨,像撒嬌一樣……
有多久沒見到這樣的她了?
果然,這世上的感情缺一不可,親情再濃厚也代替不了愛情能教會人的東西、帶給人的成長。
“吃飯。”爸爸又提醒她,這次加上:“我跟你媽晚上的機票,回深圳,會忙一段時間。本來昨天就要回去的,你媽太想你,憋不住,就在塗州多留了一天。”
夏燈看到他們時就已經猜出來了,他們在等她,或者說等游風。
她沒說什麽煽情話,也沒順着爸爸的話再聊聊游風,在一瞬的活潑後她又變成了寡淡的夏燈。
她小時候确實燦爛,但也确實漠然了很長時間。
其實什麽是本性呢?以前?還是現在?
都不是。
是從前燦爛的小女孩因為某一件事變得安靜了,由安靜和寡淡主宰她近十年,紮根于她,深入于她,最終不可避免地成了她的一部分。
一路以來她有過的樣子都是她,都是她的本性。
她是燦爛也是寡淡的,但燦爛和寡淡這兩個刻板的詞卻不是她。
媽媽下來的時候,身後沒跟着游風,夏燈也沒問,準備先跟爸媽吃頓飯,但他們要去機場了。
夏燈幫忙拎着包,把他們送到了門口。
媽媽從夏燈手裏把包接過來,拍拍她的小臂:“那我們先走了。”
“嗯。”
媽媽的手滑到她的手,牽住:“有事打電話,我的電話為我女兒二十四小時開機。”
“嗯。”夏燈知道。
“走了,也不是分開多久,想見女兒就飛過來,兩個小時的事。”爸爸在一旁說。
媽媽沒理他,堅持把想說的話都說完,才一步三回頭地上了車。
車開出很遠,媽媽收回眼來。
爸爸把手遞給她:“聊天內容出乎意料嗎?怎麽從樓上下來就有些不對勁了?”
媽媽牽住爸爸的手:“我是想起了我媽的話。”
“嗯,媽說了什麽?”
“那時候我很小,我媽說等我将來有了小孩,一定不知道要怎麽來愛她。我那時候覺得,我這種性格,大概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有小孩也是放養。”
爸爸沒吭聲,在聽。
“然後我們有了寶貝夏燈,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來愛她,怎麽愛我都覺得少了。”媽媽聲音悶悶的,擡頭看她的丈夫:“你說這正常嗎?我怎麽能這麽愛我的女兒呢?我老覺得虧欠她,怕自由給多了她覺得我們不陪伴,怕自由給少了她覺得窒息,有壓迫感……”
爸爸摟住媽媽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裏:“你就是第一次跟她的男朋友溝通,産生女兒被奪走的低垂情緒。你不是勸過我,我們不會失去她。”
“嗯。”媽媽也知道只是暫時的傷感。
人總是在一個莫名其妙的時間,莫名其妙的難過。
夏燈一直看着爸媽的車,直到他們離開視線,她才返回,找她那個被媽媽帶走就沒再出現的男朋友。
剛拐入走廊,還沒被霓虹完全投射到,她被一個熟悉的懷抱占有了。
她慢慢抓住他腰上的衣服:“怎麽了。”
游風不說話。
越來越逼近飯點,人越來越多,都是學生,肯定不乏熟悉他們的人,夏燈提醒他:“先去我室友的包廂?”
游風沒反應,只是抱着她。
夏燈拍拍他的背:“游風。”
“醫生。”他說。
“……”玩起來沒完了,夏燈沒見過這麽幼稚的,她可不跟他玩了:“是,你的醫生。”
“疼。”
“什麽?”夏燈輕松的神情慢慢收緊:“骨頭嗎?”說着就要檢查他之前受傷的地方。
游風沒放人:“馬上就好。”
又裝,就是想抱了。夏燈警告他:“你不要總耍花招騙我,我下次不會上當了。”
“下次要真疼呢?”
“忍着。”
“歹毒夏燈。”
“我歹毒你能不能放開我,要來人了。”
“你怕人嗎?”
“會被看到。”
“那就看着,清吧晚上的走廊都是抱的,親的,不差我們。”
什麽邏輯啊?
夏燈雙手推開他:“走了。”
就這個時候,程程的男朋友拐過來了,齊征跟他一起來的,兩雙眼睛齊齊目睹了游風和夏燈的親密。
他們停住腳,夏燈也被意識牽動,扭過了頭,這回對視了。
她沒有因為被看到就加快速度,還是用她的頻率推開游風,然後淡淡說了一句:“來人了。”
游風從夏燈身上起來,一只手放進褲子口袋,轉身面向兩人時,又是那副陰森森的樣子了。
這是他擅長的神情和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