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沿着發光體公轉(8)
日子在細碎舒緩的節奏中進行着,眨眼,秋天都要結束了。
游風是忙碌的,他的學習任務緊湊,七七八八夏燈不懂的一些領域對他的需求很大,經常找不到他人,但他總會在拿到手機的時候,跟夏燈說晚安,明天好好吃飯。
夏燈也是忙碌的,以前找不到她就去游泳館,現在找不到她可以去圖書館了。
由于降級轉專業的決定做得較晚,卡的時間也尴尬,所以她準備時間 還挺長的。但申請書好寫,自學人類學大一課程,總要花時間。
期間她跟游風去了一趟澳洲,前往凱恩斯潛水,說是給他過生日,他也沒拆穿她的小心思。
哪有給別人過生日挑自己喜歡的事做的?
本以為,只要她開心,他這生日就算過好了,沒想到,她一個有證兒的老手到了她最喜歡的地方,也還是放棄了深潛區,陪他DSD。
回到酒店,他們的司機問為什麽生日要潛水。
她沒答。
晚上躺在床上,她才跟游風說,她的問題太多,書裏找不到答案,往外走的地方越多,越覺得苦難多。
心裏裝的苦難多了,對世界只剩下探索而沒有期待了,就會讓人變得冷漠,也會讓人困惑。
她困惑時會游泳,特別困惑時就潛水了。
她每次在海底看着珊瑚,都覺得治愈,她希望男朋友也能被治愈。
九月中旬那段時間,游風接到很多家裏的電話,無論怎麽逃,他們總能找到他,騷擾他,說莫名其妙的話,對他提各種各樣的要求。
夏燈想不到好的辦法,就把他拐到了她的秘密基地,想他暫時忘掉那些髒東西。
游風了然的那晚,在夏燈睡着後,坐在陽臺抽了半宿的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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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女朋友從沒跟他正式表白過,雖然她現在會在意別人不看好他們的感情,也會吃醋,更會因為他煩惱,就想方設法讓他開心……
但她沒想過這些都源于她越來越喜歡他。
而他知道。
但男人,貪心,得隴望蜀,就想聽她大聲表白。
可當他聽到她誠摯地說希望他能被治愈,他又覺得表白不重要了。
說句喜歡多容易,難的是附着到行動上。
從澳洲回國第二天,新的一輪疫情暴發,他們慶幸沒被限制在國門之外,各自又投入到各自的忙碌當中了。
十月下旬,夏燈簽證下來了,在媽媽的引薦下,拜訪了幾位定居在倫敦的小說家。
她認為,從小說家口中了解世界是一個新穎的角度。
她在英國待了一周,論文寫了一半,回國時游風又因事去了費城,他們又沒見面。
忙碌的生活沒有驚心動魄,沒有激烈沖突,沒有新鮮刺激。可能是視野太廣、性格冷漠又太理智的原因,好像他們的青春還沒來及浮起來就已經沉下去了。
很多人以為,等以後老了,一定遺憾年輕時沒做成某件事,而以此作為現在做某件瘋狂的事的理由。
但其實大多數人老了,都遺憾自己當初為什麽要做那件事,會想,如果不做,那一定不會是現在的結局。
這種遺憾,大概要到臨死時才能徹底跟自己和解,接受自己差強人意的一生。
對于夏燈和游風來說,好像不用面對這個問題。至少在人生走到四分之一的階段,他們幾乎沒對從前事感到遺憾。大概因為過去每一件事,都是他們當時的思想覺得該做的事,而不是被情緒支配去做的事。
照理說,外界的聲音應該不會侵擾到他們,哪怕會有不可避免的情緒波動,但一定能很快地調整好自己……
可是當“照理說”這三個字出現的時候,就是說事情已經脫軌了。
這樣細碎平淡的日子,在程程手機裏那條“我要是喜歡游風,我就負重五公裏。”的錄音曝光後瓦解了。
一時間,大學城大部分人都在讨論夏燈和游風的事。
程程匆忙給夏燈發了一條“對不起”就是說這件事。
她不知道錄音怎麽被人發到了網上,還定位大學城,導致事情發酵得特別快,現在發布的人已經删除并銷號了,但現在幾乎人手一份,所有社交軟件的同城頻道都能看到複制品。
夏燈知道這件事是在程程道歉信息後的第三天,中午跟游風吃飯,游風接到沈佑的電話後。
而此時,這件事已經在大學城傳了三天了。
游風沒看那些東西,也沒聽那條錄音,只對夏燈說:“我想辦法。”
夏燈沒說話,只是點開那些視頻的評論區。
“能讓夏燈冷漠地說出這種話,那她平常跟游風在一起是有多逢場作戲?我見過幾次,确實漂亮,但目中無人,沒什麽素質,找游風不就是透露,只有這水平的男的才配得上她?但要真這麽高貴找什麽對象?夠虛榮的這個女的。”
“我開始以為這是沒在一起之前的錄音,但看日期是在半年以前?他們不是上大學之前就在一起了?所以在一起兩年,夏燈不喜歡游風,還說喜歡他就負重五公裏?西澳很多人都知道夏燈貧血,她這是毒誓啊,這也太可怕了,游風能不能趕緊跑啊?大帥哥真倒了血黴了。”
“現在就看游風的态度了,要是仍然跟夏燈在一起,那就讓渣女和舔狗相親相愛地在一起吧。看來還是要有一張漂亮的臉啊,再有點錢,游風這種人又能怎麽樣呢?還不是給她當狗?我真以為游風境界挺高的,前途無量的人竟然好美色又愛吃軟飯,濾鏡全碎了。”
其實還有很多為夏燈說話的評論,質疑錄音目的、出處的評論,大部分人還是理智的,但夏燈就只看到那些不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負面情緒太多,她有一點惡心,它們聚集在胃部,讓她對眼前這一桌未動的食物,産生強烈的抵觸心。
她擡起頭,看着游風。
游風在向平臺舉報那些斷章取義的視頻和發言,再截圖存證發到這些人的學校的郵箱,太專注,沒注意到夏燈目光。
夏燈看着他眉頭緊鎖,腦袋裏全是剛才看到的評論。
游風終于忙完了,擡起頭,看到平靜的夏燈,但可能是相愛讓他們有了一種靈魂共振,他還是透過她的平淡,感到她的疼痛。
他眉心一緊,很心疼,繞到她那邊的卡座,沒抱她,也沒說話,她現在不見得想被人碰到。
夏燈木頭一樣坐他旁邊,心堵得更難受了。
如果是她,哪怕是以前的錄音,聽到那麽堅定地不喜歡,也避免不了要難過,游風呢?
他多難過呢?
并不安靜的餐廳音樂換了一首又一首,夏燈和游風像是另一個空間的人,安靜得格格不入。
許久,夏燈擡頭,看向游風,跟他解釋這事:“那天剛好是我想不通一些事的時候,喝多了,我室友她們聊天,開着錄音,我插了嘴,說了這句,就被錄上了。”
游風聽到錄音裏夏燈的聲音狀态,就知道是醉酒那天發生的,也是撞見高中同學聚會那天。
他記得那天她很動人,他趁人之危親了她。
夏燈很快又說了一句:“對不起。”我讓你跟我挨罵了。
游風這時才問她:“胃好一點沒?”
夏燈擡起頭。他竟然知道她剛才胃不舒服。
游風看她這反應,就是好多了,把她摟到懷裏,給她栖息地。
夏燈一下心空了。
原本一個人可以做很多事,但如果有幸被一個人體諒、照顧飄搖的情緒,安撫難受的身體,真能讓人上瘾,漸漸就不想一個人了。
“挑幾個看着不順眼的告,你挑還是我挑?”
夏燈從游風懷裏擡頭:“我挑吧。”
“嗯,挑好打個名單會嗎?”
夏燈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這麽說,她那點壓抑的情緒散了些,聲音也沒那麽像從冰桶裏撈出來的了:“會。”
下午,夏燈回學校拿東西,程程和舒禾專門在南門等她。她看見她們也沒說話,只是回了寝室。
三人都在寝室裏,夏燈收拾着書,舒禾一直戳程程胳膊。
十多分鐘後,程程才終于有勇氣開口:“燈,錄音這事對不起,我已經知道是我男朋友……不,前男友洩露的,我讓咱們院那個粉絲很多的林梧桐代我發到網上去了,所有的平臺……”
夏燈一直在收拾東西,其實她之前也不總是搭她們的話,但今天的沉默讓她們特別慌。
舒禾不敢靠近她,無事時可以偶爾開個玩笑,有事了真開不起。
程程見狀,覺得自己挽回不了了,心一橫,一改唯唯諾諾的樣,大大方方地說:“夏燈對不起!我知道這件事給你帶來很大麻煩,事已至此我的補救也無濟于事,但我是誠心跟你道歉。”
夏燈收拾好了書,放進包裏,準備回去了,把退寝的事跟她們說了一聲:“寝室退了。”
程程和舒禾突然感到心疼,不是說愛情才會讓人心疼嗎?
夏燈拿上包,走到門口,打開門,走之前又說:“吃飯發微信。”
她說完走了,程程和舒禾卻在傻愣了三分鐘後,緩慢地扭頭看向彼此的臉,舒禾不确定:“她是說,我們能找她吃飯?”
程程确定,懸在喉嚨好幾天的心總算落下了:“嗯,能。”
“我以為我不光跟她做不成朋友,當一個室友吃飯的資格也沒有了呢都要哭了。”舒禾摟住程程,忍不住矯情:“想想我們過去真的一直在麻煩她……”
要她出頭,要她報警,要她維護,要她解決問題,還要她善後……
程程淡定多了,但只是表面,她心也在晃蕩。
夏燈離開那句話太讓人感動,那一瞬熱淚盈眶的欲望特別強烈。
幸好,她們雖然沒有擁有過她,但也沒失去。
夏燈一直在她們心裏最特殊的位置,可能她自己也知道,所以她允許她們一直把她放在那裏,在這次事件後,也沒離開,仍允許……
這樣就好。
一直這樣就好。
夏燈上了車,想給游風打電話,說她收拾好了,先自己回家了,卻先接到一個陌生號碼來電。
第一次她拒接了,第二次摁了接通。
杭嘉慈,請她吃飯。
她拒絕了:“沒空。”
“你對我有敵意。”
“你想多了,只是沒有法律法規規定被陌生人約飯一定要同意。”
杭嘉慈笑了一聲:“以前我真是對你有偏見啊,我以為大小姐都是軟軟糯糯,不會說狠話呢。”
“還有事嗎?”
“來吧,用我去接你嗎?”
夏燈不說了,要挂。
杭嘉慈可能是感覺到了這點,又說:“有件事我想跟你解釋下。”
夏燈停住了,片刻後,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