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羊入虎口

小賓館建在客運站附近,方圓百米只這一家,老板仗着客流量大,收費不低,設施卻一般,屋裏連個暖氣都沒提供。

徐訣先去洗澡,沖了足有二十分鐘才出來,他光着膀子往床沿一坐,扯過床尾的T恤套上:“你快去洗,趁還有熱水。”

手機右上角顯示時間已過淩晨,陳譴摁熄屏幕,道:“這又不是在家裏。”

浴室跟房間就一布簾子隔着,陳譴撩開布簾進去,被滿室未散的暖霧團團裹住,扒了衣服也不至于哆嗦,才明白徐訣是為了先幫他烘熱浴室。

一簾之隔,水花相繼在瓷磚地面砸開,一同暴露于徐訣眼底的還有簾下縫隙裏那雙白淨的腳,套在賓館又大又醜的拖鞋裏顯得有些不相稱。

他移開眼,把頭發擦得半幹,翻到床中央鋪被子。

床是單人床,挨着牆的,只比宿舍的寬一點點。徐訣把唯一的枕頭推到靠牆那邊,上面墊個自己的衛衣,遮蓋枕頭上洗不淨的怪味兒,然後把校服外套疊成方塊,擠着枕頭放好。

他鑽進被窩,挪到靠牆那邊倚床而坐,解鎖手機翻閱積攢了一晚上的消息。挂在最頂端的聊天框用紅圈綴着99+,還以為是班級群裏有了新任務,原來是邱元飛那孫子自作主張建了個三人群聊,群名叫“訣子追愛記,進度百分一”。

邱元飛和衛小朵閑不住嘴,從晚上八點多聊到剛剛,學校裏成天口頭掐架,在網上倒挺和諧投契,幾百條消息只圍繞一個中心點,就是為徐訣追愛的漫漫長路出謀劃策,只是計劃皆被一一推翻,因為都不知道攻略對象是哪種類型的姑娘。

冗長的聊天記錄看得人眼花缭亂,比英語閱讀還讓人頭疼,徐訣只回複一句:“誰起的群名,變相咒我斷子絕孫呢?”

發出去的時候想了想,好像沒什麽不妥。

但邱元飛已經迅速把“訣子”改成了“徐訣”,并說:“訣啊,這會兒才冒泡,沉迷學習也得勞逸結合吧,你勞了四五個鐘頭,對得起我們這些為你傷透腦筋的戰略夥伴嗎?”

衛小朵也上線了:“你懂啥呀,人徐訣一放學就沒了蹤影,肯定是去接姐姐下班了。”

全面了解攻略對象才好部署計劃,邱元飛順勢問道:“兄弟,你的姐姐是做什麽的?”

徐訣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說小蜜蜂他們不懂,說陪酒他自己跨不過坎兒,想着賣酒換個說法也行得通,便道:“搞銷售的。”

邱元飛家裏就是做經銷的,挺懂:“是渠道型銷售還是顧問型銷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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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訣剛查完百度回來,籠統道:“商務型銷售。”

邱元飛:“商務型銷售離不開酒桌文化吧,人心險惡,小心姐姐羊入虎口。”

徐訣眼皮子一跳,想起陳譴那件他百般嫌棄的黑紗襯衫,兩顆潤白珍珠晃在胸膛前讓人一看就想咬,也想起那條蹭開了蝴蝶結的choker,不知是誰手賤留下的傑作。

可陳譴只要一天不辭去這份工作,他一天都只能嘴上逞強:“姐姐就是屬虎的,只有他吃人家的份,不過他潔身自好,勿cue。”

衛小朵變身糾錯小警察:“嚴謹,是‘她’不是‘他’,虧你語文考年級前三呢。”

徐訣還愣怔在自己打的上一句話中,不經意間他跟着那倆喊姐姐,喊完還挺過瘾,更想當着陳譴的面也喊一句。

浴室裏水聲停了,徐訣關了手機擱床頭櫃,瞅見櫃面的另一臺手機亮着,上面飄着個句號,連個正式備注都不配有的估計不是什麽重要人士,但這個點來騷擾人睡眠的就很蹊跷。

徐訣沖浴室方向喊:“j……陳譴,你有來電!”

陳譴的聲音透過布簾傳出來:“是188開頭嗎?”

徐訣側身看了看:“對。”

陳譴平淡道:“挂了,幫我拉黑。”

看這架勢,這188肯定是姓蔣的號碼,徐訣自己是189的,頓時感覺自己在號碼這方面略勝一籌了,不知別的方面是不是也一樣,他必須方方面面都得到陳譴的認可。

拉黑得先解鎖,徐訣如同找到了理由,端着掐掉來電的手機走到布簾前,說:“你摸一下指紋鎖吧。”

布簾拂動,陳譴在裏面吹頭發,徐訣一開口,聲音就被吹風機呼呼的噪音所吞沒。

都吹頭發了,應該穿好衣服了,徐訣放心地掀起布簾:“陳——”

一縷熱風拂面而來,徐訣當場愣住,不記得躲閃目光,不記得退讓腳步,只下意識吸吸鼻子,怕自己又流了鼻血。

那晚陳譴睡着了被他擺弄着換衣服,在暗燈下他用眼睛吞食了陳譴的軀體,可光線微弱,他感覺不盡興。

現在這副軀體直觀地展示在明燈下,穿着他揉皺過的黑丁,除此之外,粉的白的、平坦的挺翹的,他全看得一清二楚,卻失去了那晚的膽量,因為怕陳譴對他反感。

驟然關停的吹風機使四周沉入死寂,徐訣找回點理智,放下布簾後退一步,啞聲質問:“你怎麽不穿衣服啊!”

陳譴挺平靜,口吻中還帶了些笑意:“我身體還濕着,怎麽穿,毛巾不是被你拿去擦頭發了麽?”

徐訣有點賊喊抓賊的感覺,他不承認自己有錯,把責任賴到小賓館頭上去:“這破地方是真摳,說單人間還真什麽都給單份兒的,我喊他送兩份夜宵上來他是不是也收單份的價啊。”

“你當這酒店呢,還送餐。”陳譴拆開個一次性牙刷,沒雙份漱口杯,就拿了徐訣用過的,“能給咱們多拿一雙拖鞋就夠人道了。”

良久沒得到回應,餘光看到布簾微動,陳譴側過臉,是徐訣探進來一只手,鎖屏界面亮着:“不是要幫你拉黑188嗎,解鎖一下。”

陳譴含着泡沫,簡短地說了倆字:“生日。”

徐訣又把手縮回去了,回床上成功解鎖屏幕,認為有必要把群名改成“進度百分十”。

剛要拉黑姓蔣的,頂上突然蹦出個短信,句號說:“乖寶,我在樓下等你。”

這稱呼刺眼,徐訣攥了攥手機,把短信删了,號碼也拉黑,思忖了下,覺得進度百分十的想法太冒進了,起碼得讓陳譴也接受自己喊他個特別的。

屏幕将熄,徐訣抓緊時間點開通訊錄,本不欲擅自翻找其餘備注,只打算規矩地在搜索框輸入自己的號碼。

但壓根不用搜索,他的名字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般霸占在最頂端,前面還添個小寫字母a。

完整的姓名備注加個a就完全變了性質,等同于他是陳譴的頭號聯系人,再努努力,應該能變成另一半的首選人。

徐訣有點飄,小時候去土耳其坐熱氣球都沒這麽飄。

他紮在床上,一米八九的個子,在床褥間蹭動又翻滾,折磨得床板嘎吱作響,被隔壁的房客拍牆警告:“隔壁辦事兒的能不能小點聲?”

徐訣攤平了身子,心情仍無法快速平複。

他擱下陳譴的手機,拿過自己的,要給陳譴也弄個a,通訊錄一打開,才發現不弄a陳譴也在最頂端,因為沒有人首字母是a或b。

連最有資格位居榜首的他爸,也因為曾被他備注成“老爸”而遺憾退場。

一切都太他媽巧了。

陳譴穿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就瞧見徐訣躺平了對着天花板出神,他拿起手機看看,确認拉黑了再放回去:“你睡裏面?”

徐訣挪過來,騰出靠牆的位置:“我還是睡外面吧,剛喝了不少水,怕是要起夜。”

陳譴像教育小孩兒:“晚上別喝太多水,隔天起來眼睛會腫。”

徐訣表面反咬一口,實則挖掘雙方共同點:“我看你那瓶也喝光了。”

“我那是因為……”陳譴平時多伶牙俐齒一人,此刻卻啞然。

今晚灌下去的啤酒似乎湧上食管,在喉嚨冒着酸泡泡,陳譴使勁吞咽,眼尾瞄到礦泉水瓶裏還剩一小口,他擰蓋喝了,說:“因為吃太多蓮蓉酥了,口渴。”

他蹬了拖鞋,床尾有栅欄,只能從徐訣這邊上。雙膝跪上床沿,一條腿剛要跨過去,床板卻猛力一搖,陳譴連驚呼都來不及沖破嗓子眼,身子已直直往下墜,屁股狠狠墩到徐訣的大腿上。

隔壁房的怒了,抄起了什麽重物砸響牆壁:“你他媽的有完沒完!”

徐訣也沒料到突然起身會造成這樣的後果,隔着層不太厚的棉被,他能感受到只剩下軟。

而總有事物,會成反比迅猛發展。

徐訣參加全市物理競賽都沒解過這麽難的題,他僵直着,跟陳譴對視着,眼睛沒敢往被面上瞅:“要不,我重新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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