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夏日的日頭,便如那紫禁城中的風雲瞬息,誰都不知道下一刻會是什麽,誰都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将被迫往何方……出十三阿哥那座府邸的時候,日頭依然毒烈。
花開在馬車上遙遙望了身後那座宅子一眼,她在此間呆了四年,然,到此一刻才發現,除卻那個人,這裏并未留下什麽。除卻那個皇子。
而這一刻,她是如此挂念着那個皇子,連自身都始料未及。
那個溫潤如明月般的十三皇子。
再次站在四阿哥的府邸前,花開仰頭,還是同一處地方,天空卻已變了,烏雲壓頂而來,吞沒曾經在烈日下的一切。
“十三福晉,四王爺此刻正忙着,讓您先回去!”
還是那個管家,四年前,就是這個人将她帶進了四貝勒的府邸,她懷着最後一絲希望,最後得到的還是同樣一抹空,曾經毀滅過她的一個世界。
可也正是這個人,他對她說:“花開,你和胤祥都是我會守護的人……”
他的話,她從來相信,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懷疑。
花開在冰雹般砸落頭頂的雷陣雨中緩緩屈膝,跪在了雍親王府門前。
“十三福晉,你這不是為難奴才麽?”四王爺府的管家左右為難。
“姐姐!”關柱上來要拉起她,花開卻推開他:“這些年我不知怎麽過的,混混沌沌,如今,好歹是明白了一點,再不能讓自個兒再後悔一次了!”她仰首,對自己弟弟道:“關柱,你答應過我的,就不會再阻止我!”
關柱無奈松手。
愈來愈大的雨點中,花開褪下腕上的镯子,捧在手心,遞給四王府的管家:“請将這個交給四阿哥,就說,花開只等他最後一次!”
管家看了看她的手心,掉頭又往府裏趕去。
那一陣等待,每過一刻,便如過了一生,花開硬生生的撐着自己的雙掌,仿佛是将整顆心都捧在了掌上,雨勢漫過雙瞳,眼前雪亮一片,如刀林,她忽然聽到風雨中一聲“叮”。
叮的一聲,那枚綠玉镯子就被雨水沖出她的掌心,跌落在四王爺府前,碎成了幾段。
叮的一聲,花開忽然咧了嘴,雨水直灌在她臉上,她就那樣愣住,仿佛從未想到過這一輩子會到這一刻……關柱突然上前,猛的抱住了自己的姐姐,久久的。
“姐姐,我們回家……”關柱後來道。
前面的路還要走下去,車輪的碾轉不曾一刻停留,花開的目光卻始終落在了那條路的盡頭,望着那兩道緊阖的雍親王府的朱漆大門……
原來還不過是同樣這一段距離,但畢竟是走不過去的。多少年前如此,多少年後還是如此啊。
人
生如霧,如電,緣生,緣滅,到了抵刻,才是真正的大徹大悟。
而同樣是大雨滂沱的這個黃昏暮色,那道關了的大門內,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刻,雍親王府書房的燭光中,映出一雙微阖的褐眸,蒼白的面頰。
四阿哥握着的手攥成青白,微一松,便有血紅的珠子從手心滴落,燭光下攤開,那碧綠的玉中有一絲絲猩紅蔓延而過……“走了?”他冷然開口問道。
“關柱小将軍已将福晉帶走!”管家低頭惴惴回道。
“好!”四阿哥點點頭,頹然道:“你也退下吧!”
管家忙斂身退出了書房,臨出門,看着一向沉穩的四阿哥在燭光下輕輕拂過那碧綠镯子的斷處:“丫頭……”幾不可聞的一聲便從胤禛的唇中輕輕的呓出。
重新閉阖的眼簾上有未知的沉重……因為知道,自此,這個紫禁城中,怕有一些人已經不能挽回的被遠離,今後的路,他将會是真正孤獨的一個人。
他是不是從來都是一個人的,愛新覺羅.胤禛忽然就這樣想。
但他知道沒有人會回答他這個問題,就如沒有人知道他曾走過的那一段路孰對孰錯,而他将走的路又會抵達何方,是否不歸?
那一刻,他忽然提筆,在那張染了桃花般自己血粒的宣紙上寫下了一個人的名字,他對那紙上的名字呓道:“怕要等到那一日,你方知我說的作不作數?”
而窗外,風雨正盛,雷電交加,烏雲壓頂而來,要吞滅了這四王府上空原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