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萬梅山莊
花滿樓自幼眼盲。
但現在,他的眼前卻能看到一片盛開的梅花,冬雪潔白,背對着他站在梅花樹下的人亦是一身純白。
那這片白中,唯一的色彩,便是那人的一頭烏黑長發。
花滿樓從未覺得花是這樣的美,雪是這樣的白,就連有些灰蒙蒙的天,在他眼中都是明亮的。
因為在他的世界中,連這樣的灰色都沒有。
花滿樓看着前方的人,那人手中拿着一柄古樸的烏鞘古劍,而拿劍的手,也是蒼白的。
那人緩緩轉過身,花滿樓在這一瞬間感覺到了心髒停頓了一下。
那人的臉終于完全出現在了花滿樓眼前。
他并不知道“美”到底應該是何種概念,但是眼前的人,若讓他形容,只能會用“美”一字。
他的美,不陰柔,不豔麗。
是一種冷冽的,男性的俊美。
那人緩緩的走近他,花滿樓聞到了一陣淡淡的梅花香氣。
梅花滿園,但花滿樓卻能清楚的分辨,這種夾雜着淡淡血腥味的梅香并不屬于這滿園的梅花,而是屬于那個白衣烏發的男人。
西門......花滿樓出聲,卻發現那聲音也許飄散到了空氣中,唯獨沒有飄進耳朵裏。
西門吹雪離花滿樓越來越近,最後,他穿過了花滿樓的身體。
花滿樓驀然睜開眼,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
沒有梅花,沒有冬雪,沒有灰蒙蒙的天,更沒有......西門吹雪。
花滿樓低嘆了口氣,他聞到陽光的味道。
這是他成年後第一次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也許是因為酒,也許是因為人。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陸小鳳來了,而且他還帶來了一個消息。
柳餘恨死了。
他們還并未正式開始查金鵬王朝的事,已經死了一個人。
這是第一次花滿樓聽到死人卻無動于衷,而且他已經不想再管這件事了。
花滿樓坐在馬車裏,他的身邊還坐着陸小鳳。
他們正在去萬梅山莊的路上。
陸小鳳舒服的靠在車廂裏,“西門吹雪有一個奇怪的規定,只要天一黑,萬梅山莊便不見客了。”
花滿樓點頭道:“現在才剛過正午,天黑之前我們一定能到萬梅山莊的。”
現在是四月,還并沒有梅花,馬車外的山坡山開滿了桃花與杜鵑花,花香陣陣,撲鼻而來,極為怯意。
花滿樓是愛花之人,換做平時,他定要停車好好欣賞一番。
但現在,他卻絲毫沒有下車的打算。
陸小鳳有些詫異的看着他,問道:“你難道沒有聞到鮮花的香味嗎?”
花滿樓回道:“我自然聞得到。”花滿樓有一個世界上最靈的鼻子。
陸小鳳道:“你既然能聞得到花香,卻沒有下車,難道這些花的香氣不夠吸引你?”
花滿樓搖了搖頭,笑道:“并非是這些花的香氣不夠吸引我,而是我昨夜聞到過一種更好聞的花香。”
屋子裏并沒有花,但花滿樓卻聞到了梅香,淡淡的,冷冽的,如同西門吹雪的人一般。
然後,花滿樓聽到了一陣輕柔的笛聲,似有若無的,如同春風拂過你的臉頰,又瞬間飄然遠去。
當那陣笛聲完全散去,西門吹雪緩緩走了進來。
花滿樓轉頭“看”向他,笑道:“西門莊主,又見面了。”
西門吹雪淡淡的點了點頭,“恩。”
一旁的陸小鳳剛喝下去的酒就這麽猝不及防的卡在了喉嚨裏,他放下酒杯幹咳了兩聲,大聲問道:“你們竟然已經見過面了?”
花滿樓輕笑道:“我們昨夜見過了。”
“昨夜?”陸小鳳猛然拔高了聲音,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各種少兒不宜的畫面,然後又快速的将頭搖成撥浪鼓一般。
西門吹雪坐在一旁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陸小鳳終于安靜了下來。
西門吹雪淡淡道:“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陸小鳳連連點頭。
西門吹雪道:“想讓我幫忙也可以,只要你把你的兩撇胡子刮幹淨。”
一旁的花滿樓不由笑出聲來,“我倒也想看看,沒有胡子的陸小鳳是什麽樣子的。”
陸小鳳捂着自己的胡子,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會答應他?”
花滿樓輕笑道:“因為這件事,必須要有西門莊主的幫忙,而且胡子挂掉了還會再長,所以你一定會答應的。”
陸小鳳的朋友們在以後的一段時間內,可能見到他也認不出來了。
因為這個被稱作有四條眉毛的人,現在只剩下兩條了。
陸小鳳有些別扭的摸着原本應該是胡子,現在卻光滑無比的地方。
“西門莊主,”花滿樓道:“此間鮮花之美,人間少見,花滿樓亦是愛花之人,不知可否打擾幾日?”
陸小鳳摸胡子的手一頓,他睜大眼詫異的看着花滿樓。
西門吹雪淡然的颔首應道:“可以。”
陸小鳳的手直接從人中處掉了下來,“為何你以前從未讓我留宿?”
西門吹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若是你想住,自然也是可以的。”
陸小鳳卻莫名感到周身一寒,他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胡子,卻只摸到了自己滑膩膩的皮膚,陸小鳳幹笑道:“算了,我還是去住我的美人鄉吧。”
天已經黑了。
陸小鳳也已經離開了萬梅山莊。
花滿樓獨自走在山莊裏,四處都是盛開的花,花滿樓聞着各種花香,卻是嘆了口氣。
自從他見到西門吹雪一來,他嘆氣的次數,比他以前加起來還要多。
花的香氣很好聞。
但花滿樓卻更想聞到那帶着極淡的血腥味的梅香。
花滿樓是讨厭血的,血代表着死亡。
但此刻,他竟然覺得,那種淡淡的血腥味,也是很好聞的。
他目前就在萬梅山莊。
那個身上有那樣香味的人就在他的附近的某一間房間裏。
天時地利人和。
他已經占了其中的兩項,他想要聞到,應該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花滿樓走進西門吹雪的房間時,西門吹雪正在沐浴。
他的身子極白,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蒼白,他的頭發又極黑,兩個極端的碰撞,竟透出一股詭異的美感。
然而他蒼白的臉上又被熱氣氤氲成淡淡粉色。
如同遍地白雪上的一片梅花瓣。
但可惜的是,花滿樓看不到。
若他能夠看到,一定會忍不住贊嘆,那個冷峻的像是一把冰封的利劍的人,竟也會有這樣的豔色。
他雖然看不到,但他卻能聽到水聲。
花滿樓忽然就想到夢裏那雙蒼白的手撩起一捧水,緩緩的澆到了同樣蒼白的肌膚上。
花滿樓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他這聲嘆息裏包含着五分遺憾,五分低落。
這是他生平第一此那樣強烈的想要看到,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西門吹雪緩緩站起身。
屋內雖然還有一個人,但他依舊不慌不忙的擦幹赤。裸身體上的水漬,方才穿上了一件潔白無瑕的長衣。
他知道花滿樓看不見,但縱使花滿樓能夠看到,他也不在意。
若換做旁人定然有幾分尴尬,但他不會,因為他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将半幹的發松松紮起。
花滿樓站在門口,他亦沒有打擾到主人沐浴的尴尬。
西門吹雪問道:“有事?”
花滿樓笑道:“無事,只是恰巧走到莊主屋外,便想進來看一看,沒想到莊主在沐浴。”
西門吹雪的眉皺了起來,他冷冷道:“你既然知道我在沐浴,也應該知道看人沐浴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
花滿樓笑容不變,“可莊主也應該知道,花滿樓是看不到的。”
西門吹雪一時無話可說。
他本就不愛說話,平時也沒有人敢這樣與他說話。
花滿樓笑意更重,他覺得連日來那種說不清道不清的陰郁情緒瞬間煙消雲散了。
花滿樓道:“今日聽到莊中有人吹笛的聲音,莫非莊主還會吹笛子?”
西門吹雪冷冷的點了點頭。
随即他意識到花滿樓看不到,才出聲道:“會。”
花滿樓輕笑道:“正巧我也對古琴略知一二,不知哪天能與西門莊主合奏一曲?”
西門吹雪并不喜歡與人交好。
他真正算得上朋友的人也只有陸小鳳一個。
但花滿樓雖然屢屢在觸碰他的底線,但他卻詭異的發現,他對這個人并沒有什麽厭惡的感覺。
雖然,也沒有什麽喜歡的感覺。
西門吹雪漠然道,“等你什麽時候尋到好曲子了,我也許有興趣與你合奏一曲。”
花滿樓覺得自己更開心了,他很久沒有這麽舒暢過了。
他甚至有種想與西門吹雪秉燭夜談的沖動。
但是,西門吹雪沒有。
西門吹雪也沒有花滿樓的好心情,于是他冷冷道:“我要休息了。”
這是逐客令,花滿樓并不是不識好歹的人,他今夜已經得到了意料之外的驚喜。
人應該學會知足,知足方才長樂。
于是花滿樓知足的走了出去,并貼心的為西門吹雪關好門。
萬梅山莊的內一片寂靜。
只有花滿樓輕輕的腳步聲,與忽然響起的,一聲輕笑。
作者有話要說:
-0-啊哈哈哈~花花借機住下來了!
還偷看了西門沐浴!雖然他看不到!
但是我替他看了!
恩,這文裏的花花可能有些腹黑-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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