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賀容予輕拍着她的背, 有一句沒一句地安撫她。昭昭趴在賀容予胸口,今夜和歐陽霖對峙時太過緊張,耗費心力。她聽着耳畔賀容予的心跳聲,只覺得無比地心安, 這麽想着, 她眼皮漸漸沉下去。
賀容予感覺到懷中的身子往下墜, 直到趴在他腿上。她睡姿安穩,似乎極為信任身邊的人。
他微微垂眸,望見她如雪的肌膚,青絲柔順,再往下, 是一截藕似的細長脖頸, 在燈下照出些青紫的血管。
賀容予忽然想起昭昭所說的那一句,二哥, 我長大了。
是,的确長大了。
十五歲的少女正如開了的花苞,迫不及待地展露出自己的嬌豔欲滴, 而過路人也的确被吸引。他想起歐陽霖,冷哼一聲,可他賀容予親手栽出的花,不是誰都能摘的。
賀容予的手指沿着昭昭的青絲往下捋, 忽地想起,方才她趴在自己懷裏時,似乎有幽微的香氣撲入鼻腔, 專屬女兒家的香氣。
當這念頭冒出來時, 那股香氣好像也變得越發濃烈。
賀容予呼吸微亂, 很快調整好。
回到王府裏, 昭昭還未醒。賀容予像往常一樣,橫抱她下馬車。
先前仁慧縣主差人來找賀容予,通報消息時,賀容予當即調遣了兵,因此此刻中州王府燈火通明,就連平日裏寂靜的庭院裏,也點着燈。
昭昭迷糊睜開眼,還有些愣,随即明白過來為什麽。她還在賀容予懷裏,沒說下來,就這麽到了她的星月樓。
星月樓裏也已經備好一切,雲芽已經提前回來。
賀容予放她下來,沒急着走。昭昭怔住,難掩欣喜,看向賀容予。
賀容予道:“你睡吧,我在這兒陪着你。”
昭昭點頭,讓雲芽快點伺候洗漱,而後躺下,在賀容予的呼吸聲裏安穩入睡。
這一夜,燈火通明的不止中州王府,還有南州王下榻的驿館。
南州王的人當時被賀容予的人攔住,只能眼睜睜聽着自家王爺的慘叫,待人走後立刻送醫。歐陽霖傷處有二:手上斷指,下面斷根。
手上斷指被賀容予扔下窗外,他的手下們在夜裏摸索了大半夜,終于找到那截斷指,但已經錯過最佳時機,大夫都說沒有接回去的可能。至于下面斷根,如賀容予所言,醫治及時,倒沒有大礙。但疼痛是無可避免的,歐陽霖疼得死去活來,恨不得立刻手刃了賀容予洩憤。
可偏偏他被賀容予拿捏得死死的,不能起兵,只能吃這個啞巴虧。倘若如今天子能主事,還能參他一本,可偏偏當今天下還是賀容予說了算。
歐陽霖忍着疼痛,讓大夫給自己包紮斷指傷口,表情因為疼痛而面目猙獰。他惡狠狠地想,等着吧,賀容予,再過不久,總有你還的時候。
鬧出這麽大的事,歐陽霖接連幾日沒有上朝。
劉原在宮中都聽說了,宮人們描述得繪聲繪色,劉原聽得直瞪眼。他想象着賀容予的英姿,想象着賀昭昭害怕的神情……
而在這時,一個英雄出現了。
劉原簡直心底澎湃。
正聽着,聽見通傳:“中州王參見。”
劉原從椅子上起身,奔向門口,只覺得此刻的賀容予比平日裏更為高大。
劉原在廊下停住,問:“王叔,孤聽說了昨夜的事,小姑姑她沒事吧?”
賀容予道:“多謝陛下關心,她沒事。”
劉原哦了聲,跟着賀容予進門,又問歐陽霖。歐陽霖一早已經差人來說,今日身子不适,不能上朝。關于這一戰,那些宮人們聽來的八卦裏描述最為多,劉原聽得一愣一愣的,心裏在想,南州王被這麽侮辱,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賀容予輕嗤:“他願意善罷甘休也好,不怨善罷甘休也罷,翻不出什麽浪來。”
倒是他的計劃,得着手進行。
如今歐陽霖被他所傷,卻不能發作,定然心中激憤,對他的恨意上頭。過分強烈的愛恨都會侵蝕人的理智,蒙蔽人的雙眼,是好機會。
賀容予看向劉原,眸色深沉。劉原領悟到什麽,倏地一僵。
昨夜仁慧帶那阿婆回了府後,讓人處理阿婆的傷,但她不敢睡,直到聽說昭昭安然無恙回府,這才敢寬衣休息。
阿婆年紀大了,經不住這樣的虐打,好在大夫說沒傷到要害,養上一養也就好了。第二日,阿婆堅持要跪下給仁慧磕頭道謝,仁慧趕緊扶起人來,說不必道謝,這是她們該做的。
阿婆嘴上應着,被扶着躺下,心裏卻在想救她的另一個人,那位賀三小姐。她是中州王的妹妹,在百姓們眼裏,中州王是奸佞之徒,是要被唾棄的,他的妹妹自然也不可能是什麽好人。至少在此之前,阿婆是這麽想的。但她經此一事,忽然改了觀,她想,妹妹是妹妹,和中州王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賀三小姐是個好人。
仁慧确認阿婆醒來,松了口氣,她急着要去看昭昭,讓人照顧好阿婆。
到中州王府時,昭昭早醒了。她一覺睡得沉,自然起晚了。旁人家的姑娘要遵晨昏定省之禮,中州王府沒有這規矩,昭昭縱然是起晚了也沒事。
仁慧穿過院子進來,見昭昭正捧着瓷碗小口喝粥,看起來歲月靜好。
“沒事就好。”仁慧嘆氣,揪着帕子扇了扇風,“我昨晚真是吓死了。”
昭昭咀嚼完,慢條斯理開口:“其實我倒也沒那麽怕。”
這是真話,雖然慌,但也沒那麽慌。
因為她始終相信賀容予。
“我二哥一定會趕來的。”昭昭一雙笑眼微彎。
仁慧好笑。
我二哥,我二哥……
但她的二哥的确可以做到,不是空有虛名。這樣的人,很有安全感。
如今劫後餘生,當時的回憶也就能拿來談笑風生。仁慧回憶起昨晚的場景,她讓底下人先一步去通風報信,自己跟來時,只看見賀容予氣勢洶洶出去。
他陰森森地冷着臉,真如坊間傳聞那般,能吓死小孩兒似的。
他還帶了好多人,頗有生生死死的架勢。
仁慧話語一頓,道:“中州王待你也是真的好。”
昭昭嗯了句,心裏自然有歡喜。但這話卻不能對仁慧說了。
她在賀容予的心裏,可以和他一直以來喜愛的權力比肩。
她忍不住傻笑。仁慧一看她這笑便明了,也跟着她笑,撐着腮,發散思維:“我覺得你和你二哥說不定能成。你看,你二哥這些年來身邊也沒有別人,只有你一個人,近水樓臺先得月嘛。”
她說着,想得更大膽,道:“說不定,你二哥他一直沒有人就是為了等你呢……”
昭昭呸了聲,讓她別胡言亂語,“我二哥不是那種人。”
可又惆悵起來,倘若有那麽一日,她能心願得償,天下人對賀容予的指點定然會多這一條。後世書上也定然會編排出許多不堪之語。
又是夜深,賀容予房裏的燈還亮着。
這已經是第五夜,賀容予回來後還在房中忙碌到深夜。這麽下去,鐵打的人也扛不住。常叔想勸,所以來找昭昭。
上回賀容予的鐵石心腸寒了常叔的心,他是老一輩人,認為一家人無論如何也是一家人。可王爺竟然如此狠心,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見老夫人。
他放不下賀容予,又不願意主動求和,所以來找昭昭。
昭昭坦然應下:“好,我去勸他。”
是夜,昭昭端着安神湯過來。
她推門進來,動作小心,将東西放下,“二哥,你已經忙了好幾夜了,今天必須休息。你若不肯睡,那我也陪你熬着。”她撒潑耍賴。
賀容予擡頭,眉微蹙着。
昭昭抱着胳膊,往一旁的紫檀木圓凳上一坐,撇着嘴。
賀容予揉了揉太陽穴,妥協:“再過半個時辰,我就去睡。”
昭昭不肯讓步:“那你先喝點湯。”她命人備的是安神湯,說給賀容予卻是醒神湯。
賀容予沒有懷疑,接過湯一飲而盡,而後繼續忙他的。紙張翻動的聲音在空氣中傳遞,昭昭撐着下巴觀察賀容予。
賀容予長得很好看。當視線落在賀容予唇上時,她莫名臉紅。
自從上回那些荒唐東西之後,昭昭覺得自己的心變得更肮髒了。她看賀容予時,總是忍不住想一些下^流的東西。
聽人說,男女間做那些事會讓人如登極樂。昭昭深以為然,畢竟她光是吻一吻賀容予的嘴角,就能樂上好幾日。
昭昭打了個哈欠,有些犯困。她揉了揉眼睛,視線在周遭逡巡一番,落在紙筆上。
她取來紙筆,開始臨摹賀容予。
昭昭在書畫這些事上資質不高,只能算平庸,盡管很用心,但畫出的東西只能說神似,卻又奇奇怪怪。她自己都看不下去,揉成一團,扔進廢紙簍裏。
這麽折騰,最後先困的還是昭昭。
賀容予忙完一陣,再擡頭時,對面的小姑娘已經趴在桌上睡着。
他失笑,起身走近。
她枕在自己的畫像上酣睡。
無論他身處怎樣詭谲的環境裏,經歷了怎樣的無聲硝煙,只要看着她,好像日子就是安寧而平靜的。她擁有這麽一種魔力。
賀容予微微俯身,将她的手移開些,看見完整的自己的臉,不由皺眉。只能說……毫無關系。
他目光落在她纖長的睫羽上,昭昭沒有一處不是完美的。挺翹的鼻梁,紅潤雙唇。
……
柔軟的,帶着甘甜的酒香,流入他鼻腔,仿佛也流入肺腑。
但是不得章法。
他微微啓唇,指引她探究的路。
她倒有天賦,輕而易舉往前,好奇地碰觸他的唇齒之間。
……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惡人。
也許那算命術士說得對,他天生就是什麽惡徒煞星,骨血裏沒流什麽好東西。
一手養大的小姑娘應該是親人。但她将舌尖相送的那一瞬,他竟然在想,原來與人親近感覺不錯。
賀容予垂眸,将她打橫抱起。
書房離卧房很近,賀容予用膝蓋撞開門,控制着力氣,門打開一半,沒撞到牆上。懷裏的人有些不滿,換了個姿勢,整個上身埋入他懷中。
賀容予身形一頓,再一次不得不意識到,是,她的确長大了。
懷中的觸覺是柔軟的,他聰敏太過,由這種觸覺輕而易舉想到身段。昭昭不止美貌絕佳,身段亦然。楊柳細腰,袅袅婷婷,煙波浩渺。
他将人放下,扯過旁邊的金絲軟被,将她整個人蓋住。
而後轉身離去,半扇門被無聲合上,月光照不進來,只好追着外面的影子,越走越快。
作者有話說:
二哥先動的手。
感謝在2022-07-11 04:47:25~2022-07-12 04:30: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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