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窮，好慘
大概一年前的某天，天氣炎熱，萬裏無雲。
墨城一片郊區，被規劃成了貿易區。一大片空地正準備施工，但也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建成的事。
大中午的，一群工人們抱着飯盒蹲在工地上吃飯，臉上大顆大顆地冒汗，滴落在飯裏也渾不在意。
包工頭比他們早吃半小時，正在一邊抽着煙，因強烈的太陽光線而微眯起眼睛，注意到遠處有輛車正向這邊趕來，他掐掉煙頭，罵了句粗話：“這娘們怎麽又來了？”
一群人紛紛擡頭看去。
與這環境毫不相稱的車子在不遠處停下，片刻後，從面走下來一位年輕漂亮的女人。
穿着打扮樸素，身上背着個工具包。
若是放在平常，這些人鐵定要多看幾眼美女的，可來人美則美矣，卻不是好招惹的。
聽說這女人是位大設計師，他們這個工程項目，就有她參與其中，所以時不時就來實地考察一下。
“老李，吃完飯了？”桑稚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包工頭。
老李拍拍屁股走上去，滿嘴煙味：“是啊，早知道桑總還要特地趕來，要不要吃點，可就是怕你嫌棄我們這的飯菜不好吃啊。”
自從桑稚跟他吵過兩次後，他就對這個年輕女人沒什麽好脾氣。明明工地上的事不歸她管，可她時不時就來檢查一下，弄得他心驚膽戰的。
“你們慢吃，我去四處看看。”桑稚說完，老李就跟了上去，他可不放心這女人找到什麽纰漏。
桑稚沒有拒絕，走到堆放材料的倉庫裏去看了看，掂了掂磚頭的重量。又看了看鋼筋的表面，從工具包裏取出一個游标卡尺，測量了一下內徑，10mm，明顯是小廠裏的産品。
她停了下來，好整以暇地看向老李：“我記得這批貨是要用一級鋼的吧，去把你們負責人叫來。”
老李哂笑道：“哪用這麽麻煩，張總都出差去了，這事我也可以處理，一定是進貨的小孫弄錯了。我給你看我的進貨單，白紙黑字上寫着要一級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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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稚眼神微冷：“你知道這是多大一個項目吧？出了什麽岔子，你能擔得起責任嗎？”
老李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是是，我一定嚴查這件事。”
“我看那些工人也挺辛苦，漲漲工錢，再安個攝像頭吧，省的一天天缺工少料的，到頭來還是你這頭頭頂鍋。”桑稚說。
“對，就按你說的辦。”老李連連點頭，又讨好似的看了她一眼，“那今天這事......”
這種事是無法絕對禁止的，只能說降低最大的損失，這次現場抓包，老李也能長長教訓。
桑稚說：“如果我再發現還有這些問題的話，我就直接你們經理聯系了。”
“沒問題，絕對不會有這些事了！我一定好好看着他們！”
桑稚敲打完後，這才開着車回市區。紅綠燈時，她下意識擡頭看了眼後視鏡，發現臉上沾了不少灰，車裏備用的水用完了。
她開着在路邊停了下來，背上包下車去買水，走了一段路才找到便利店。前面有家家具店開張，音樂聲開到最大，花籃擺放在門口兩排。
門口還有個熊貓人形玩偶在發傳單。
而旁邊就是便利店了，她正要經過，突然不知從哪個方向竄出來一個醉鬼，走到玩偶面前，一屁股跌倒在地，抱着玩偶的腿不撒手。
玩偶後退兩步，重心不穩，向後一栽，手上的傳單灑落一地，整個人摔倒在地面，兩腿翹上了天。
“哎喲。”
桑稚聽見一個沉悶的聲音，忙上前去扶着玩偶起來。
大概是摔着了，玩偶裏面的人索性坐在了地上，用熊貓腿踢了踢醉鬼：“你快回家啦，不要在外面玩了，很危險。”
桑稚詫異地看了熊貓一眼，還以為這人會生氣呢，沒想到對方竟然是勸對方回家。
那醉鬼又捉着伸過來的熊貓腿，叽裏咕嚕地說了半天，什麽“別走”“我愛你”“我會好好賺錢”之類的話應接不暇，多半是個失戀的。
桑稚看不下去，用力拽開他的手，這才讓熊貓腿重獲自由。
四周旁觀的人也走上前，說着勸着把醉鬼弄走了，大家漸漸散去。
桑稚轉回頭，從熊貓頭的兩個眼睛縫裏看進去：“你沒事吧？摔的怎麽樣？”
“沒事。”熊貓人揮了揮手，肉乎乎的小手怪可愛的，可能是怕她聽不清，熊貓人主動把頭盔取了下來，露出一張帥氣的笑臉，“衣服好厚，一點事也沒有，剛剛的事謝謝你了。”
桑稚愣了一下。
對方穿着簡單的白t，一頭利落的短發。滿頭大汗，碎發汗濕，黏膩的貼在額頭上，卻不影響男子的容顏。
麋鹿般的眼睛盯着她看，仿佛能看清裏面的倒影。
她僵硬地轉移了一下視線，看見對方淺淺的酒窩，心情莫名好了起來。
男子又“哎呀”一聲，爬坐在地上，去撿那些散掉的傳單：“真耽誤事，這得什麽時候才能發完啊。”
桑稚幫着把遠處的傳單撿了起來，交到男子手裏時，對方又露出一個笑容：“真是謝謝你了。”
桑稚彎了彎嘴角，奇道：“你這是在......做兼/職？”
“嗯？”男子似乎愣了一下，眼睛飛快地眨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對，兼/職，第一次做，沒有經驗，這不就出了點事故嘛。”
“這不怪你。”桑稚說完，見這大熱天的，實在辛苦，便說，“你渴嗎？”
“渴啊，都快渴死了。”男子抿了抿嘴“戴着頭套不好喝水。”
桑稚：“我去給你買一瓶吧。”
“真的嗎？你真好。”男子眼裏亮起一道光，“我叫陸焰，你呢？”
“桑稚。”
陸焰：“真好聽”
“翻字典随便取的。”黎月蘊笑了笑。
“随便一翻就能這麽好聽啊，早知道我在娘胎裏就應該跟我爸說一聲去翻翻字典了。”
桑稚：“噗。”
陸焰跟領班員說了一聲，就跟着她走到了旁邊的便利店裏。
桑稚又問他有沒有想吃的零食，他都一一拒絕了，最後結賬時就只有兩瓶水。
“掃碼還是現金？”老板問。
“掃碼。”桑稚身上沒什麽零錢，一摸口袋，完了......手機好像落在車裏了？
陸焰不着痕跡地打量了她一眼，她好久沒看到這麽漂亮的姐姐了，雖然打扮得很樸素，臉上還沾着灰，但總覺得是個好人呢。
但是現在漂亮姐姐似乎沒錢結賬......
他又偷偷瞄了一眼，見漂亮姐姐臉色尴尬地打開包，翻了半天，包裏時不時有東西掉下來——
游标卡尺、卷尺、扳手......
桑稚擡頭一看，見老板和男子都盯着地上的東西看，她讪讪解釋道：“不好意思，我剛剛去了工地一趟，所以全是這些東西。”
陸焰微微瞪大了眼。
工、工地？
“我來吧。”陸焰馬上說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尴尬了，這是玩偶裝，沒有口袋啊！
陸焰哭唧唧：“不好意思啊老板，我沒有錢。”
老板左右看了看，黑着臉把兩瓶水收了回去，坐回電腦前繼續鬥地主去了。
桑稚同情地看了一眼陸焰：好窮一孩子。
陸焰同情地看了一眼桑稚：好慘一漂亮姐姐。
然而兩人卻仿佛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惺惺相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