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早上天沒亮, 京城門口就排着許多人,有的人擔着柴,有的人提着魚兒, 這是準備去早集上賣的, 而又有的人則是行色匆匆,顯然是遠道而來。

好一會兒, 那兵士們才來開門, 厚重的大門發出沉重的聲音,随後被人從裏面推開。

一時嘩啦啦的往前湧上去許多人, 守門的官爺罵道,“急什麽, 都給老子排隊!”

昨天剛下過雪,天氣異常的寒冷, 呼出的氣都帶着白氣,大家都穿着厚重的棉襖,就這還冷的打哆嗦,但是也總有穿不上的棉襖的,索性多穿了幾層麻衣, 包裹的跟粽子一樣的,卻還是不怎麽防寒, 一個勁兒的搓着手想要暖和一點。

隊伍快速的往前移動着,等着到了一個中年婦人跟前,這婦人雖然穿着補丁的棉襖,臉上也滿是灰,但還是能看出來底子很好, 顯然也是富貴過, 牙齒白皙整齊, 皮膚也是很細嫩。

官爺見了語氣倒是緩和了許多,問道,“哪來的,這包袱裏是什麽?去旁邊交個錢。”

“交什麽錢?”婦人瞪大了眼睛。

“你拎着這麽大的包袱,裏面有十幾雙鞋子,還有這一把手絹,不是進來賣貨的,賣貨就要交稅!”入城是不需要交銀子的,但是如果是進來行商則是要交稅,以往是在集市上收,再後來就直接在城門口收了。

官爺皺眉,掃了眼婦人,見她磨磨蹭蹭的,很是不耐煩,道,“你後面還許多人,到底要不要入城?不行就趕緊走。”

“我不是賣貨的,我是來找我兒子的蘇春和的!”

“誰曉得蘇春和是誰?”

“你不認得他?他可是今年的狀元郎!”婦人怕是被趕走,急火火的說道,她好不容易到了京城,怎麽可能就這麽被趕走。

“狀元郎?”

原來這婦人不是別人,正是蘇春和的母親蘇夫人丁氏,說起來她比吳嬌娘啓程的早,早就應該到京城才是,只是一個婦人上路,哪裏有那麽容易?遇到了劫匪被刮走了所有錢財,唯獨留下這一包鞋子和手絹,嫌太麻煩才沒被搶走。

蘇夫人一邊做活兒一邊行乞,這才好容易來到了京城,唯有這一包鞋子沒有丢,都是之前在家裏一針一線繡出來的,至于手絹則是給新婦的帶的,就是路上最窮的時候也沒有賣掉,卻被兵士以為是賣貨的。

正好有個穿着官袍的男子行來,恰好聽到這話忍不住呵斥道,“真是的刁民,扯謊的話張口就來,要知道冒認官親可是會獲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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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兵士們見到男子馬上行禮說道,“寧大人!”

這人是步軍統領左翼總兵寧培,他和蘇春和的父親正是十分交好的關系,自然熟悉蘇家,這會兒見有婦人冒充蘇春和的母親,忍不住勃然大怒,說道,“見你孤身一人,想來也是日子艱難,這才不得已說謊,就饒了你這一次,來人,趕出去!”

“我真的是蘇春和的娘!”

“蘇春和的母親王氏我也是見過的,你還繼續要信口開河?”寧培忍不住吼道。

寧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出來這話倒是激起了蘇夫人的恨意來,她眼睛裏要噴出火來一般,說道,“王氏那賤人不就是個妾?怎麽就變成了正妻了!”

“趕走趕走!”

寧培原本想着把人捉了,再去告知蘇父一番,這會兒卻是有公務在身,耽誤不得,只叫人趕了出去。

蘇夫人被人兵士提起來,丢到了城門外的雪堆裏,原本就忍着寒意,那雪從衣縫鑽進來,刺骨的冷,加上被人誤會的委屈,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

有個婦人見她可憐,從包裹裏拿了兩個餅子丢給她,說道,“誰都有日子艱難的時候,咬牙熬一熬就過去了,別是在冒認官親了,今日你運氣好,這位大人是個心善的,要是遇到脾氣不好的,直接把你捉到牢裏去了。”

“我真是的狀元郎的母……”

那婦人有些生氣,道,“還嘴硬,當真是不知悔改.”說着又把餅子拿起來揣回了懷裏。

不過一會兒,城門口沒人了,那兵士也收起了桌椅,回樓裏喝熱茶驅寒去了,蘇夫人擦了擦眼淚,踉踉跄跄的起身往外走。

走了一會兒就到了一座破廟裏,蘇夫人走了許久也累了的不行,舒了一口氣,這才走進去,牆角裏躺着一個人影,正是桃兒,見蘇夫人進來,虛弱的說道,“夫人,您沒找到大少爺嗎?”說着眼淚就忍不住落淚下來。

“哭什麽?”蘇夫人氣的罵道。

廟裏雖然可以遮風擋雨,但是天氣寒冷,冷的直打哆嗦,蘇夫人盯着那一包袱的鞋子看了半響,最後氣的解開來,拿出一雙自己穿上,雖然是男子的鞋,尺碼有些大,但是她為取暖在腳上纏了好幾層的布料,倒也能穿,又拿出一雙來給桃兒穿上。

桃兒畢竟還是個孩子,加上腳上都是凍瘡,根本就穿不了。

蘇夫人看了半響,桃兒見了說道,“這麽好的鞋子,奴婢怎麽能穿,還是留給大少爺吧。”

“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蘇夫人忍不住罵道,那個寧大人為什麽說王氏才是蘇夫人,自然是因為蘇家,包括他的兒子在內沒人說過鄉下還有她這一個糟糠妻。

真是當她死了一般?

蘇夫人起身,拿着包裹出去了,好一會兒回來,拿了一些幹糧,還有火石,從屋外撿了幹樹枝回來,用火石打上了火,又用缺了口的陶罐子挂在火堆上,加入了雪,等着雪水化開就把幹糧放進去煮,不過一會兒廟裏就傳來食物的香味,桃兒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夫人,這是哪裏來的幹糧?”

蘇夫人熟練的把桃兒扶起來,給她盛了一碗幹糧粥,沒好氣的說道,“用鞋子換的,快吃,你說你一個丫鬟,還要我來照顧你!”

路上桃兒就病了,要是按照以往,蘇夫人少不得要把人發賣了,但是一想到賣了桃兒就她一個人,當時被劫匪打劫的時候桃兒為了她也是擋了一刀,人心也是長的,加上實在是害怕一個人上路,就拖着她往京城走。

就這麽慢騰騰的走到了京城,只是桃兒的病是越來越嚴重了。

桃兒內疚的說道,“是奴婢沒用。”

看着桃兒面黃肌瘦的模樣,一時心煩意亂,道,“快吃吧!”

主仆倆吃完了飯,又烤着火,終于覺得舒服了一些,只是到了夜裏,桃兒的咳嗽聲越來越重,好像要肺部咳出來一般。

蘇夫人聽桃兒說道,“夫人,我會死嗎?”

“說的什麽話?”

“我要是死了,您把我葬到老家去行嗎?我小時候父母就病故了,一直都不知道有娘是什麽滋味,我想跟我娘葬在一起,這樣在下面我們就可以團聚了。”

“你一個丫鬟還那麽多要求,到底誰才是主子?”蘇夫人忍不住罵道,只是等着轉過身子來,看着外面的月色,也不知道怎麽,眼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廟裏傳來桃兒驚訝的聲音,“夫人,您說什麽,您要告老爺?”

***

皇帝是到了第二天才知道齊衍和太子妃沒有圓房的,他忍不住皺眉,聽皇後嘆氣說道,“真就是不知道分寸的,只在我前面一個勁兒的哭。”

方太後見到方茹,心中也是吃了一驚,也不知道方夫人從哪裏找來的人,成親第二天該是去請安,她來之後就一個勁兒的哭,大喜的日子喪氣的很,再一問居然就沒有圓房。

方皇後也是第一次見到方茹這樣的,說起來她身邊哪個不是知進退的?就是伺候的宮女也是會察言觀色的。

方皇後頭疼的勸了方茹半天,最後才把人送走,晚上皇帝歇在了其他宮裏,她也不好為了這種事去特意喊了皇帝,主要也是方茹太不争氣,她也沒臉說,就拖到了今日才說。

皇帝顯然也沒想到,這個太子妃這般不知分寸。

太子齊衍正在用膳,吳嬌娘看着熟悉的白肉菘菜,等着布菜的太監把上面的菘菜夾到了碟子裏,再一看下面果然壓着厚厚一層的豬血。

吳嬌娘再去看齊衍,他像是沒事人一樣的,靜靜的用膳,見太監把豬血放在碟子裏,就推給吳嬌娘說道,“多吃一些。”随後又指了指旁邊的高麗參雞湯,說道,“給娘娘盛一碗。”

自從來了月例之後,她就開始頻繁的在膳食裏看到豬血,等着月例結束了以為可以免了,誰知道齊衍反而變本加厲了。

兩個人畢竟是第一次,自然見紅了,吳嬌娘覺得這是很尋常的事情,哪個女子不是這樣?但是顯然在齊衍的眼裏,她又需要補血了。

如果吃吧,再好吃的東西日日吃也是膩了,不吃吧,卻是覺得有些對不住齊衍的一片苦心。

這可真是甜蜜的負擔。

吳嬌娘倒是想到了一個辦法,她自己吃了一口豬血,然後喂了齊衍。

齊衍,“……”

“殿下也該是好好補一補了。”吳嬌娘說完臉就紅了,馬上解釋道,“主要是妾身瞧着殿下日日忙于政務,也實在是辛勞。”

吳嬌娘正是這個意思,但是說出來不知道怎麽就變味了,而且越解釋顯得越蒼白,自從齊衍嘗到了男歡女愛的滋味,簡直是有些荒唐。

吳嬌娘昨天下午才醒的,懶洋洋的呆了半天,吃了午膳又睡了一覺,好在齊衍給她告假,不用去給太子妃請安,她也松了一口氣,晚上太子回來的晚,顯然是忙于政務,皇帝是個不愛管事的,喜歡把事情交給大臣,齊衍卻是很喜歡親力親為。

按理說應該是很辛勞的,結果夜裏又是一陣翻雲覆雨。

吳嬌娘又把高麗參雞湯分了一半給齊衍,然後一勺一勺的喂他,果然聽齊衍說道,“我不需要補,倒是你,總是嚷嚷沒勁兒。”

齊衍拿了春宮圖來,自然想要都嘗試一番,時常弄得吳嬌娘沒了力氣。

吳嬌娘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齊衍見燈下,吳嬌娘面若桃李,想起她夜色中嬌媚來,一時目光深沉,忍不住深深的看了好幾眼。

而這目光讓吳嬌娘十分的熟悉,她臉更紅了。

正在這時候,太監喬勇走進來,悄聲對着齊衍說了幾句,齊衍面色淡淡的,卻已經沒有了感概的旖旎氛圍,說道,“你回父皇,我用了晚膳就過去。”

吳嬌娘心裏咯噔一下的,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但是她也不知道怎麽勸齊衍,前世太子入京的時候,方家一門早就被鏟除了,這一世卻偏偏不同。

她得了空就會在想為什麽,但是畢竟見識有限,雖然活了兩世,但是前世都在祁陽縣那個方寸之地,要不是蘇春和時常來看望蘇夫人,會講講所見所聞,她真就什麽都不懂了。

吳嬌娘想來想去,只覺得或許是刺客的事情,前世齊衍是受了傷,皇帝震怒,大抵是明白,方無論他如何的不舍,方家和齊衍之間,只能選擇一個。

唯一區別就是,這一次齊衍并沒有受傷,至于那刺客,她聽說那頭目直接服毒自盡了,其他人卻是完全不知道是誰指使的,倒也沒辦法指認方家,當然,也或許是給了皇帝一個逃避借口。

方皇後雖然不如以往,但到底相濡以沫十年,又如何能輕易放得下?

吳嬌娘這會兒到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了,但是無論如何,她也不可能看着齊衍受傷。

屋內正中央擺着景泰藍掐絲銅爐,裏面放了龍涎香,這會讓正冒着白氣,整個屋裏都是這個味道。

自齊衍記憶中,聞到這個味道就自然想到了皇帝。

皇帝坐在鋪着棗紅色絨布墊子的紫檀木椅子上,滿面的怒意,見齊衍進來,問道,“你那太子妃,哭到了皇後跟前,倒是讓宮裏都人知道了你還沒圓房,這到底是為何?”

齊衍道,“父皇想讓兒臣娶方家女,兒臣不敢不從,但是也盡于此。”

“什麽叫盡于此?你難道還一輩子不碰太子妃不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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