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連哭都要問別人怎麽辦
秦歲銘知道紀樂瑾搬走了,但他依舊還住在陳博濤家裏,茶幾上的煙灰缸裏全是按滅的煙蒂。
秦歲銘路過一家蛋糕店時,看到了櫥窗裏擺放着的精巧小蛋糕。店剛開沒多久,紀樂瑾第一次刷到相關視頻的時候提過一嘴,說 “想吃”。
他進屋排了會兒隊,買到的正好是最後一個。秦歲銘開車往紀樂瑾家走,他只是單純地想要來送一個蛋糕,送完就準備走。
秦歲銘剛把車停好,看到的就是紀詠澤抓着電話從門口沖出來。
“怎麽了?” 秦歲銘直覺有點不對勁,抓住他的手臂問道,“瑾寶呢?”
紀詠澤呼吸紊亂,他好不容易勸住唐薇不要跟過來,現在正急着去找人。他邊拉開車門坐上去,邊随便抛下一句:“他人在山上不見了!”
“我跟你一起去。” 秦歲銘的神色瞬間凝固,他沒多加思考就一起坐上車,“他不見多久了,一個人在山上?!”
紀詠澤用力地踩着油門,他抿緊唇打着方向盤道:“他半路說自己東西忘拿了,一個人回去拿。他同學等了他二十多分鐘,還沒見人回來,覺得不對勁,往後走也找不到人。”
“下山了幾個人報警,還有幾個本來還想在山上繼續找人,天色太晚,那座山又太容易迷路,警察和消防員都把他們叫下來了。”
秦歲銘的指節都在發白。紀樂瑾是一個人被困在山上,他膽子那麽小,平時連一個人住都不敢,現在一個人走丢在山上那該有多害怕,他還怕黑,現在山上那麽。
他肯定要哭,不對,他可能連哭都不會哭。
紀樂瑾走平地都能摔,他待會在山上摔一跤,踩一腳空,那該怎麽辦?他今天出門的時候穿得多嗎,會不會凍着?是不是他的錯,他明知道紀樂瑾照顧不好自己,怎麽敢只是遠遠看着他?
秦歲銘連如何呼吸都忘記了,他只覺得腦子嗡嗡地發暈,無數的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心髒仿佛被無形的手掌揪緊。
尤其是在車開到一半外面開始下暴雨的時候,雨大得需要開啓最大的雨刮器,刮動的時候聲音不小,但車子裏卻靜得可怕。
下雨了,還是那麽大的雨,紀樂瑾一個人在山上怎麽辦。
秦歲銘現在的念頭只剩下這一個,他的手腳發涼。紀樂瑾哪受過這種委屈,哪會吃過這種疼,他是溫室裏最嬌貴的那朵花朵,在哪都有人給他遮風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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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銘!”
紀詠澤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秦歲銘猛地轉過頭看他。他看起來很冷靜,但雙眼卻泛着猩紅。
現在是到了山腳下,秦歲銘拉開車門先走下去,他和紀詠澤徑直往消防員站着的方向走去,旁邊還站着幾個背着包的年輕人,應該是紀樂瑾的同學。
“你是失蹤人員的哥哥是吧?”
“那他是……?”
“哥哥。” 秦歲銘打斷他,問道,“他是在哪裏不見的,我要上去幫忙一起找他。”
救援人員搖搖頭道:“現在雨下得很大,而且山上路線很複雜,我們是不允許非專業人員上去的。”
秦歲銘卻道:“我可以去,我學過急救、野外生存之類的技能,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紀詠澤跟着道:“我也要去。”
他的态度太過堅決,但救援人員就是不肯放人。秦歲銘想直接往山上走,被圍過來的人攔住。
秦歲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從紀樂瑾的同學嘴裏套出大致方位,他是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往山上去的,還順手拿了把做記號的小刀。孤身走在山道上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時間去想其他東西。
雨下得很大,秦歲銘身上的一次性雨衣擋不住雨勢,手機裏的手電筒光沒那麽強,只能照清眼前的一小截路。
下着雨的山路濕滑,秦歲銘一門心思地想找人,走得有點急,沒來得及看清腳下的路,他不下心被絆了跤。
秦歲銘明顯感受到小腿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劃了一道,他沒有時間感受痛感,摔倒之後直接從地上爬了起來。
摔完一跤之後秦歲銘也終于冷靜了許多。紀樂瑾現在還在等他,他不能亂。
他對紀樂瑾的聲音實在是太敏感,那輕微弱小的呼救一發出來就能扣住秦歲銘的心弦。秦歲銘注意到身旁繁雜的樹枝,也注意到從縫隙間露出來的光。
看到紀樂瑾委屈地縮在地上的時候,秦歲銘有種活過來的感覺,高懸着的心終于落地,他利落地跳下去把人抱緊。
這時候他根本沒有思考說什麽的時間,他只知道要把人抱得很緊,要好好安慰紀樂瑾,要讓他不要怕。
要讓他知道,只要他來了,就沒有事情了。
秦歲銘把雨衣給了他,自己淋着雨。他捧着紀樂瑾的臉頰,胡亂地往上吻,親了幾下他的鼻子和眼睛,連紀樂瑾罵他臭都聽不見。
不過紀樂瑾連罵他不要親都忘記了。
秦歲銘抱着他緩和着呼吸,他知道紀樂瑾的命好,他應該一帆風順,他不應該有意外。實實在在抱到人的時候,是失而複得的狂喜感。
紀樂瑾剛縮在地上的樣子看起來實在是太可憐,不僅是衣服上,就連白淨的臉頰上都沾着泥點,他是多要幹淨的人,現在卻把自己弄得那麽狼狽。
秦歲銘發誓自己這輩子都不要再看到紀樂瑾這個樣子。
他蹲下來捏了捏紀樂瑾的腳踝,問道:“是不是崴了,很疼嗎?”
“疼。” 紀樂瑾止着淚小聲地道,“好疼。”
疼得他都要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走不了路了,現在還稍微好一點,最起碼站着的時候沒什麽感覺了,不過還是走不了了。
秦歲銘站起來,看了看面前的滑坡道:“先爬上去。”
紀樂瑾的主心骨全在秦歲銘身上,他下意識地問道:“怎麽爬?”
秦歲銘估量了下高度,這滑坡說高不高,但也絕對不矮。他半跪下來道:“你踩着我的肩先爬上去,我會在下面托着你,你別怕。”
他的衣服被雨淋得濕透,緊貼在身上的時候,更加可以勾勒出寬厚的肩背,是不同于紀樂瑾的清瘦。
不過紀樂瑾踩上去的時候還是有點猶豫,他擡起腳,很小聲地說了一句:“我踩了噢……”
他不知道自己重不重,但秦歲銘拖得他很穩。紀樂瑾爬上去的還是有點吃力,最後還是被秦歲銘托着屁股推上去的。
比起他的吃力,秦歲銘上來得就簡單和快許多,小助跑一下,他就跳了上來。
現在還在下雨,秦歲銘擔心紀樂瑾一直穿着濕衣服會發燒,他本來身體就不好,凍一凍就要感冒,更別提現在淋了那麽久的雨。
紀樂瑾先天弱,發燒起來比別人麻煩很多,其他人退燒就好,紀樂瑾退燒後還會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毛病。
他一心只想把紀樂瑾帶下山,剛跳上來現在又半跪下來,他匆忙道:“不等別人過來了,你不能走路沒關系,我現在背你下去。”
秦歲銘的衣服上還有紀樂瑾踩出來的腳印,混着泥土,印在他平日整潔的衣物上有點突兀。紀樂瑾呆呆地看了會,才無聲無息地爬上去。
他以前懶得走路的時候,就使喚着秦歲銘背他,所以爬上秦歲銘背的動作很熟練。
紀樂瑾把下巴往秦歲銘的肩膀上一墊,嗅着他身上連泥土味道都蓋不過的煙味。
“秦歲銘……” 紀樂瑾摟着他的脖子,莫名其妙地說,“我還想哭怎麽辦?”
連哭都要問別人怎麽辦,好像問了就有辦法止住眼淚,紀樂瑾更覺得自己沒出息了。
秦歲銘哄着他道:“不要哭了,也不要怕了。是我來得太晚了,不過我已經來了,什麽事情都沒有了。你馬上就可以回家了,回家之後阿姨肯定會給你煮姜湯,我還給你買了你上次想吃的小蛋糕。”
該是安全了,該是什麽事情都沒有了,紀樂瑾聽他這樣說話卻更想哭,心裏酸酸澀澀。
他把臉埋在秦歲銘的肩頸處,又小聲地喊了句:“秦歲銘……”
“嗯。” 秦歲銘說,“不怕。”
樹上有秦歲銘爬上山時刻着的記號,秦歲銘順着這記號背着他回去,沒有走一條岔路。這次運氣終于好了點,半路上他們碰到了其他的消防隊員。
他們詢問要不要幫忙背紀樂瑾回去,卻被秦歲銘拒絕了。紀樂瑾也悶着聲音道:“你讓別人背我吧,下去還要很久。”
最後還是秦歲銘背着他一路走到了山下,比起山上昏暗的光線,終于亮堂了許多。
紀詠澤都快急瘋了,看到秦歲銘背着紀樂瑾下來的時候他終于松了口氣。他忍不住沖過去劈頭蓋臉地罵道:“紀樂瑾你是不是白癡,你知道自己方向感差不認路,幹嘛不要讓人陪你一起回去拿東西?而且是什麽破東西,能值多……”
他才罵到一半,秦歲銘就把人護在身後道:“不要罵他了,他本來就很怕。”
紀樂瑾躲在秦歲銘身後,連張臉都不露,只露出抓着他衣角的細白手指。
紀詠澤看到他們兩這個樣子就來氣,一個驕縱得很,一個護犢子得很,搞得好像紀樂瑾是他親弟弟一樣!
只準自己罵,不許別人罵。
紀詠澤好不容易逮住次這機會,剛想兩個人都連着一起罵。秦歲銘卻微微皺眉,他叫住跟過來的醫護人員,指了指自己的腿:“我的小腿應該受傷了。”
他穿着深色的褲子,傷口出血時看不太出,山上的再加上剛才救援人員問他有沒有受傷的時候,他說沒有,他又一直背着紀樂瑾走在後方,所以沒有人注意到他腿上的傷。
可現在醫務人員剪開褲腿,把他的傷口露出來的時候,所有人才知道他腿上的傷那麽嚴重。
那是一道很長很猙獰的口子,幾乎要橫貫整條小腿。那麽嚴重的傷口,他卻可以眉頭都不皺一下地把紀樂瑾從山上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