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在陌生的地方總是容易醒。
阮蘇茉醒來之後, 身旁一如既往的沒有人。
只是與以往不同,今天的她睡在段西珩的床上,鼻尖所觸,隐隐約約, 皆是他的味道。
她抱着被子緩神, 醒了就再睡不着, 想想不如起床。
昨晚皺巴巴丢在床邊的暗藍色睡袍不知什麽時候被撿起,随手挂在一旁的椅背上,幾絲明顯褶皺仿佛在提醒阮蘇茉昨夜的熱烈。
那種熱烈, 是像被拉進一片無聲的黑色海洋,随海浪翻湧, 亦或翻身而上,将身下那人當作一片孤舟,與他随波共蕩。
阮蘇茉回想起這些畫面, 把自己往段西珩暗灰色的被子裏躲了躲。
顏色越是分明越是容易刺激腎上素和多巴胺的分泌, 現在阮蘇茉一看到這深色床單被套,就會想起在床上面白得晃眼的段西珩……
昨晚的她好像比他還激動。
不行。
要換掉, 這些床單被套通通都要換掉。
下次她也不要在上面了。
阮蘇茉躲在被子裏冷靜冷靜,随後掀開被子準備起床,在看到床頭櫃上整齊疊放着的家居服時,又頓了頓。
她拿過來看。
款式與她自己家裏的差不多。
不止有家居服,還有另外兩樣貼身衣物。
阮蘇茉忽然在想,她是該誇段西珩貼心細致呢,還是該說他早有預謀?
什麽東西都準備了,昨晚床上要用小雨傘的時候他竟然也能突然變出一盒沒開封過的……
阮蘇茉想了想, 打開床頭櫃抽屜。
好的, 确認了, 他就是早有預謀。
看看這一抽屜的小雨傘!!!
阮蘇茉起床總會磨蹭半天,換好段西珩準備好的衣服再洗漱一番下樓,距離她起床的時間都快過去了一小時。
剛打開卧室房門,阮蘇茉就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香味,好像有人在做早餐。
她瞬間就餓了。
樓下廚房,段西珩在煎蛋。
阮蘇茉跑過來,湊到他旁邊,兩眼直勾勾地盯着平底鍋裏的煎蛋,不忘問:“你怎麽還在家,沒去公司?”
“遲一點再去。”
段西珩熟練地給鍋裏的蛋翻了個面,偏頭親了一下阮蘇茉的額頭:“餓了?”
阮蘇茉沒料到他會突然來這麽一下,心跳噗通一聲,把他推開。
“幹嘛呀,煎你的蛋,不要一心二用。”
段西珩唇角微抿,重新站好,繼續煎雞蛋。
“你對你弟弟真好,特意給他做早餐。都沒給我做過,每次一起床就沒了人影。”
段西珩:“……”
又來了。
阮蘇茉哼哼兩聲,叉着腰指揮:“這個蛋要糊了,快翻面。我要吃那個蛋,那個漂亮一點,沒有糊。”
“……”
幾秒後,段西珩嘆氣:“阮蘇茉,你真是我祖宗。”
祖宗?
阮蘇茉皺起秀麗的眉毛,不大明白:“什麽意思?你是不是在罵我?”
段西珩忍不住笑,“說你難伺候。誰敢罵你。”
阮蘇茉紅了紅臉,伸手往西褲中間的小段西珩上一抓,惹得段西珩猝不及防僵硬住,眉頭微蹙。
她得逞後,迅速往後退幾步,生怕段西珩撲過來報複。
“你也難伺候!一會讓我趴着一會讓我在上面又一會讓我在下面!你最難伺候!”
段西珩:?
阮蘇茉一溜煙就跑了,留下段西珩在廚房自我冷靜。
他雙手撐在廚房臺面上,半彎着身,深呼吸一口,等生理反應稍微緩和一點後,才忍不住搖頭笑了。
真是拿她沒辦法。
一點小虧都不肯吃。
……
早餐擺到餐桌上,早就餓得不行的阮蘇茉還是偷偷摸摸地溜回來,長方形的餐桌,她挑了一個離段西珩最遠的位置坐。
她順手撕着吐司面包的邊邊,放到嘴巴裏,給她端牛奶過來的段西珩看到了,問:“不是不喜歡吃這個?”
阮蘇茉接過牛奶先喝一口,咽下吐司後說:“不能浪費食物。”
她再喝一口牛奶,碎碎念着:“你走之後就沒人替我吃了,我當然只能自己吃。”
不知是觸動到什麽,段西珩原地定了一會,等Wilson的聲音傳來,他才回過神。
“哥哥早。”
小Wilson剛起床,時差還沒倒過來,頭發睡得亂糟糟的,人看起來也還沒完全清醒。
跟哥哥打完招呼,悄悄看一眼哥哥旁邊的阮蘇茉,小聲說:“嫂嫂早。”
阮蘇茉驚訝了一下,小屁孩開始有禮貌了,竟然主動跟她打招呼了。
“早啊,小朋友。”她笑着說。
段西珩過去揉揉Wilson的頭,讓他坐好吃早餐。
而他自己則是簡單吃了幾口,就回樓上換了衣服,準備出門。
“今天準備去幹什麽?”臨走前,他問阮蘇茉。
阮蘇茉想了想,故意說:“去接茉莉,然後回家。”
“回哪個家?”
“當然是我自己家。”
段西珩點點頭:“好。那我晚上也回你的家。”
然後他走過來,趁阮蘇茉不注意,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晚上見。”
對面的Wilson:“……”
這是我這個年紀該看的嗎?
阮蘇茉推開段西珩,臉都紅了,勉強喝完一整杯牛奶才緩和一點心跳。
“Wilson,聽嫂嫂話。”段西珩對Wilson說。
Wilson乖巧點頭:“我會的。”
等段西珩走後,房子裏就剩下兩個不大熟的人。
阮蘇茉吃完早餐,Wilson還沒吃完,她就先起來離開餐廳,走向客廳後面的鋼琴。
今天天氣很好,夏日陽光明媚。
阮蘇茉應景地彈了一曲久石讓的《夏》,還沒彈完,發現Wilson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自己旁邊。
她停下來,看向他:“幹什麽?”
Wilson眨眨眼睛,頗為驕傲地說:“我哥哥也會彈琴。”
“是嗎?”阮蘇茉故意露出一副驚訝的樣子,“他彈得好嗎?”
“當然了,他彈得可好了。他很厲害的。”
“他這麽厲害,那教他的老師一定也很厲害了?”
Wilson隐約覺得哪裏不對,阮蘇茉的表情怪怪的。
可他就一個小孩,想不了那麽多,順着阮蘇茉的話就說:“那當然。”
阮蘇茉忽然笑了起來,伸手捏捏Wilson的臉蛋。
“我也覺得我很厲害。”
Wilson:?
“你哥哥是不是彈這首曲子?”
阮蘇茉彈起了她教段西珩的那首《How Long Will I Love You》。
她只彈了前面一小段就停了,Wilson好奇又驚訝:“是的就是這個!你怎麽知道?”
因為他就是我教的啊,笨蛋。
阮蘇茉笑而不語,繼續談了幾個音,卻聽到Wilson說:“不過哥哥不喜歡彈琴,每次彈琴他都不開心。”
阮蘇茉在琴鍵上的雙手一頓,愣了一下,重新看向Wilson。
“他不喜歡?不開心?”
Wilson看起來好像是在回想,想明白了,他确認地點頭:“嗯,他不開心。”
“有時候家裏沒有人,哥哥會彈媽媽的鋼琴,可是他看起來都不開心。”
Wilson還小,不懂什麽叫做有心事。
用他的語言來描述,只能把段西珩彈琴時候的情緒描述為不開心。
他不會懂為什麽段西珩會一個人坐在鋼琴前,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彈奏相同一首曲子。
他也不會懂,他哥哥沉默的背後,是怎樣酸澀和孤寂的思念。
阮蘇茉不明白Wilson所形容的“不開心”到底是怎樣的“不開心”,只是想到,段西珩當初學鋼琴,是被她強迫的。
可是後來他們都分開了,他不喜歡的話,不彈就好了,為什麽還要彈呢?
為什麽還要不開心地彈呢?
“Wilson,你為什麽這麽喜歡你哥哥啊?”阮蘇茉問。
他們是同母異父,為什麽感情會這麽好呢?
阮蘇茉就不喜歡自己年輕後媽跟爸爸生的孩子。
“因為媽媽說,哥哥就是我,我就是哥哥。”
一個小孩忽然說出這麽深奧的話,阮蘇茉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什麽叫做……哥哥就是你,你就是哥哥?”
“我也不知道,是我媽媽說的。”Wilson複述媽媽以前說過的話,“媽媽說,沒有哥哥,我已經變成天上的星星了。”
這一天,阮蘇茉帶Wilson出了門,做了很多的事。
早上本來想去寵物中心接茉莉,經過體育館時,聽聞裏面在踢足球賽。
Wilson喜歡足球,想進去看,阮蘇茉就帶他進去看了一場幼兒園小朋友的足球友誼賽。
能看出Wilson是真的喜歡足球,就算是小朋友的比賽,他也看得津津有味,滿臉笑容。
阮蘇茉還是第一次見他笑得這麽開心。
他笑起來挺可愛的,至少比他哥哥可愛一點。
中午,阮蘇茉帶他去吃了海城特色的海鮮粥,再去了一趟超市,買了一些零食,晚些時候才去接回茉莉。
小男孩的精力旺盛,等能回到段西珩家裏,阮蘇茉已經累得只想躺下,而Wilson還非常有精神地逗茉莉玩。
阮蘇茉找了個角落放好茉莉的新貓砂盆,也來不及陪茉莉熟悉熟悉新環境,自己就先去樓上睡覺了。
……
這一覺,阮蘇茉一直睡到天黑。
迷迷糊糊間,她感覺到有什麽在碰她的臉,濕濕熱熱。
她以為是茉莉,便撇了一下臉,軟聲咕哝:“乖……別弄……”
短暫停頓,沒有任何聲響。
阮蘇茉忽然睜開眼,她想起自己不是在自己家裏,而是在段西珩這。她的小茉莉也在樓下……
所以剛剛……
轉過頭,果然看到段西珩近在咫尺的臉。
阮蘇茉整個人清醒了。
“你幹什麽?”
房間裏沒有開燈,也沒拉上窗簾。
月色如水般清亮,緩緩落在他們卧室。
段西珩顯然是剛回來,坐在床邊,西服外套還沒脫。
他手指輕輕劃過阮蘇茉臉頰,似有若無地勾勒着,明知故問:“吵醒你了?”
“你說呢?”
“生氣了?”
“我才沒那麽小氣。”
段西珩笑了笑,說:“Wilson說今天你帶他去看了足球賽。”
“對啊,幼兒園小朋友的足球賽,太陽好大,我都曬黑了。要不是看你弟弟那麽喜歡,我才不留在那陪他。”
阮蘇茉從床上坐起來,與夜色之中的段西珩對視着。
“段西珩,你知道我為什麽頂着大太陽也願意陪你弟弟嗎?”
段西珩敏銳覺察出阮蘇茉言詞中的認真,他很輕地眨了一下眼,“為什麽?”
“因為你弟弟說,他差點變成天上的星星。”
段西珩表情繃了一瞬,陷入沉默。
等了一會,阮蘇茉見他沒有開口說話,便确定了心中的猜測。
“所以……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對嗎?”
段西珩沒有回答。
阮蘇茉忍不住問:“他還說,是因為有你,他才沒變成星星,所以,你……”
“……嗯。”
段西珩終于出聲,聲音幹澀,有些低沉。
“Wilson一歲左右生過一場血液病,病情嚴重,差一點沒救回來。”
“這種病需要骨髓移植,當時美國醫院找不到合适的骨髓,他的親人們也都配型失敗——”
說到這,他停頓一下。
然後才說:
“很幸運。”
“我可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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