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眠做了一個夢, 一個冗長而又真實的夢。
在夢裏她回到了少年時代,那裏有俞弦,有高中的老師同學, 還有許淮安。
故事以第一次見到許淮安為起點, 沒有日久生情,也沒有一見鐘情, 初見的時候沈眠從來沒想過她會喜歡上他。
彼時年少,不知你好, 傲慢與偏見, 相看兩相厭。
兩人雖然都是在江城一中上學, 但是一個是國際班的富家女差生,一個是實驗班的貧寒優等生,本就該是兩條平行線的存在, 卻因為一次偶然,硬生生地把軌跡掰彎。當然,許淮安還是那條直線,傾斜了角度的只有沈眠。
那是在高一某個周六的午後, 在外面約完飯後,俞弦突然想起來有東西忘在班裏了,硬拖着沈眠陪她去學校。
江城一中是半開放式學校, 學生部分住校部分走讀。因為周末有些住宿生會留宿,還會有個別愛學習的學生主動來班裏上自習,所以學校一般會留個小門。
回去的時候路過“青樓”,從大門外看見裏面的班牆貼着大紅色的光榮榜, 還帶着照片。
為了給好學生創造良好的學習環境,學校将高一至高三的所有實驗班集中在一棟樓裏;整個學校只有三個國際班,也集中在一棟樓裏,但是主要是為了不打擾別人;國際班所在的樓裏多是實驗室,緊鄰着實驗班的樓在學校的一側。
平行班比較多,則是在學校另一頭的一排樓中,與實驗班和國際班的兩棟樓隔着大半個校園,遙遙相望,互不打擾。
“青樓”是平行班學生們給實驗班的樓起得綽號,“清北樓”的簡稱,沈眠她們國際班所在的樓則被戲稱為“紅樓”,某種程度上也算貼切。
聽說實驗班裏面有幾個男生挺帥的,俞弦好奇想去看看,沈眠無可無不可。
旁邊紅色的巨幅成績單上有每個人的各科成績和排名,兩個女生看都沒看就直奔有照片的公告欄,閑來無事還停下來品評了一番。
不像是國際班管得松散,男生女生個個穿着個性随意,實驗班的人都統一穿着醜不拉幾的校服。一眼望去,只覺得男的挫,女的土。
俞弦是整個江城一中公認的校花,沈眠和餘弦一個班,是連餘弦都心悅誠服的班花,只不過沈眠懶,懶得打扮懶得和人打交道,因此“讓賢”了校花的寶座。兩人是進高中後才認識的,因為性情相投,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兩個得天獨厚的女孩子,容貌、身材、氣質哪樣都不缺,稱之大美人一點都不為過。所以,就算是被說土的當事人見了也不能沖上去理論,畢竟與餘弦和沈眠站一起,她們是真的土。
不過也有點期望值太高的緣故,俞弦聽說過的幾個帥哥估計學習成績不給力,都沒在榜上。沒見到想象中的大帥哥,看什麽都不順眼了。
一共三個實驗班,走過了18班,19班,俞弦的吐槽就沒停過,發型、臉型、額頭、眼睛、鼻子、嘴巴、脖子、肩膀……幸好光榮榜上貼的只有上半身,不然沈眠覺得自己的耳朵更加不得停歇。
和餘弦好不好都要挨個論道論道不一樣,沈眠眼睛一掃,沒什麽興趣就不看了。
實驗班每個班有七八十號人,光榮榜上貼着前二十的照片,等路過二十班的時候,眼見俞弦又要湊上去,沈眠有些不耐煩了,她還想回去補個午覺呢。
沈眠好笑道:“你又不是找男朋友。”
俞弦認真反駁道:“這不是男朋友的問題,這是眼光的問題,OK?”
“OKOK!我陪你,my dear cosine~”
“好啊你沈眠,也跟着他們亂叫!”
俞弦的諧音“餘弦”,班上男生就給她起了個外號cosine,沈眠有時候打趣她也跟着叫。
這不俞弦就追着沈眠打鬧起來了,沈眠沒看路就撞到了牆上,正好是張貼光榮榜的宣傳欄那裏。
眼梢一擡,沈眠的視線就收不回來了,因為犯困而無神的眼睛終于有了神采。
用俞弦的話說,她都不忍用鶴立雞群這個詞來形容,絞盡腦汁才想出了個詞,卓爾不群。
同樣是穿着寬大的校服,就是能讓人在人群中一眼就捕捉到,眉眼冷清,氣質沉靜。
若不是他留着板寸是個男生,沈眠都想形容他一句,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
看了眼下方的名字,沈眠不禁輕輕在嘴邊默念。
人好看,名字,也很好聽,許,淮安。
許淮安,卓爾不群,這兩個詞一直在耳邊不停地回蕩,沈眠看着照片有些失神。
她記得以前看了一本小說,裏面的男主穿着白襯衫的樣子讓人想吻,沈眠還跟同桌說過她要找一個書裏那樣的男生,不僅僅穿白襯衫好看,穿着校服也能帥得慘絕人寰。
許淮安其實沒有帥到那個地步,從漫畫中走出來的男生現實裏哪真的存在,不過停留在少女的想象中罷了,但是他身上的那種氣質就是看着莫名地吸引人。
沈眠在看到許淮安照片的那一刻,才知道,哦,原來自己喜歡的男生是長他這個樣子的。
等沈眠反應過來,俞弦手裏的黑色記號筆已經落在了許淮安的照片上,她說要給帥哥畫一個帥氣的發型。沈眠也想看看,就沒阻止。
20班對面就是廁所,餘弦把筆塞到沈眠手裏就急匆匆地跑了進去。
沈眠拿着筆看着許淮安的新發型,總覺得還差點什麽,沈眠就拿着筆在上面細細描畫勾勒。
畫得太認真,連背後什麽時候站了個人都不知道。
“你在幹什麽?”
清冷的男聲突然響起,沈眠下意識地扭頭,手裏一時沒握穩,記號筆輕輕從臉上劃過,留下了一道黑色的印跡。只顧着美色當前,沈眠猶不自知。
頭發比照片上長了一些,還是一樣的帥氣,正是沈眠幫忙做造型的對象,許淮安。
只見許淮安審視地看了沈眠一眼,臉上閃過一絲了然,淡淡地開口。
“21班,沈眠。”
“你知道我?”
沈眠嘴角不自覺地翹起,眼中笑意漸濃。男生知道她并不稀奇,畢竟她沈眠的名號在學校還是挺響亮的。
不過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許淮安道出她的名字,倒是讓沈眠起了絲興味。
青春躁動,誰還沒有點少女心?故事裏男主和女主的美麗相遇,說不定就發生在這裏。
但是沈眠顯然會錯了意,許淮安的手指了指走廊盡頭,眼中分明是嘲諷和輕視。
“知道,公告欄上今天剛剛通報。”
國際班的門唯一的存在感就是被踹,一學期沒到就換了好幾次門,學校裏不知道從哪裏看來的對策,給國際班換上了玻璃門。但是沈眠前一天逃課不知道,第二天沒睡醒習慣性地一踹,玻璃門應聲而裂。
嘴上的笑容維持不住,剛想說些什麽,許淮安已經轉身,不忘好心地提醒沈眠。
“忘了告訴你,你臉上有東西。”
拿出包裏的小鏡子照了照,果然看到了臉上不知何時畫上的黑道。
許淮安已經快走到班門口,沈眠只覺得這場對話很憋屈,心中負氣,受不了許淮安的冷淡和嘲諷,快速跟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還沒回答你呢,我就是看你醜,給你美美容。”
“啊——”
疼痛感傳來,許淮安的手反握住了沈眠白皙細嫩的手腕,力氣驚人,絲毫不留情面。
“痛痛痛痛痛,你快松開!”
沈眠惱怒地瞪着他,許淮安眼中平靜不見波瀾,力道小了,卻依然沒松開沈眠的手。
“沈眠,怎麽了?”
聽到餘弦焦急的聲音,沈眠才使勁甩了甩掙開了自己的手,腕上已經留下了一圈紅痕。
說時遲那時快,趁許淮安不注意沈眠擡起他的胳膊就狠狠咬了上去,要多用力就有多用力。
餘弦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沈眠像只小狗一樣死咬着許淮安的胳膊不放。
看到許淮安的胳膊上深深的牙印,沈眠才出口氣地哼了一聲,拉着呆立住的餘弦跑了出去。
***
凡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當不認識的時候,見過千萬面都是沒見過,一旦認識了那個人,記住了那張臉,記住了那個聲音,一不經意間就會發現他從你身旁路過。
沈眠再次見到許淮安,是在接下來那周開學的早晨。
江城一中是江城市最好的中學,每個年級有21個班,1到17班是平行班,18、19、20班是實驗班,21班是國際班。顧名思義,平行班是普通班,實驗班是重點班,國際班是特殊班。
普通班裏的學生多是中考的佼佼者,實驗班的學生都是經過比中考更加嚴苛的考試選出來的尖子生中的尖子生,國際班的學生則是掏天價學費進來的考不上一中的差生。
夏日炎炎,暑氣逼人。
沈眠所在的21班,裏面都是些養尊處優的少爺小姐,一點熱都受不得,班裏的空調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地開着。
于是在這周的升旗儀式上,她們班再次被點名批評,理由是這個月她們一個班的電費,差不多抵得上前面20個班的所有電費的總和。
相反,學校重重表揚了實驗班中的20班,誇他們懂得節約環保,上午教室內明亮後及時關燈,不随意亂開空調,有節制有效率地使用空調,特別是前不久剛剛在校園之星評選中獲得“環保之星”的方芳同學,積極倡導班級同學們節約環保,必須提出表揚……
這麽熱的天,誰不想坐在空調屋裏涼涼快快的?升旗式回去的路上沈眠就聽到了被重重表揚的20班的女生的抱怨。
“方芳真的是太煩人了,不就是評了個“環保之星”麽,她願意受熱就自己一個人受着呗,幹嘛非得拉上我們啊?”
“就是,空調還沒開呢就嚷嚷着關,跟多開一會兒收她家電費似的。我一點都不想要這種表揚,我寧願像國際班那樣挨批,也想整天吹着空調。”
沈眠和好友餘弦正聽得盡興,突然有一個尖細的女聲插了進來。
“你先去給學校捐個幾十萬去,肯定能去國際班吹空調,愛怎麽吹怎麽吹!”
聞聲望去,就看到一個穿着校服的矮個子女生手抹着眼淚跑開了。不難猜,這應該就是“環保之星”方芳同學。
背後說人壞話被事主聽見最是尴尬,剛才方芳的聲音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那兩個碎嘴的女生又低聲嘟囔了幾句,快步走開了。
好戲看完了,餘弦推了推沈眠,沖她挑了挑眉。
“沈眠童鞋,你家給學校捐了幾十萬啊?”
聲音慢悠悠的,重讀了“幾十萬”三個字,尾音還特意加長。
這顯然是暗諷,國際班當然沒傳說中的那麽厲害,學生家長動辄幾十萬地給學校扔錢,只不過是學費比別人多交了點兒。
至于成績,他們的目标不是高考,也就不在意考試和名次,只是等混到了高三随便找個國外大學去鍍個金,因此課業比較松散些,每天就是跟着外教吃喝玩兒,外加練練口語。
但是這年頭吧,仇富的人比較多,總有人拿另類眼光看他們,還沒怎麽樣呢,就是誰叫人家會投胎呢?人家家裏有錢。
一聽餘弦的腔調,沈眠就明白她什麽意思。
眨了眨眼睛,沈眠認真地伸出了一個指頭,“唔,幾十萬哪夠啊,至少不得一百萬?”
餘弦聽了噗嗤笑出聲來,錘了錘沈眠的胳膊,意思是你真上道。
沈眠揚了揚了下巴,小表情一臉傲嬌,兩人笑得更歡。
正在這時,沈眠聽到了一聲冷哼,路過的清俊挺拔的身影不是許淮安還有誰。
上次就那麽跑了,餘弦問沈眠為何,沈眠也不知道,那是她下意識的反應。事後想了想,她當時估計是害怕許淮安打她,于是許淮安就這麽被貼上了“打女人”的标簽。
并且,學生時代成績好的人身上總有一種傲氣,特別是在和成績差的學生呆一起時總會有意或者無意地表現出來,而差生對這種情緒又極其地敏感。同樣,家境好的人也總會在不經意間顯露出他的優越感,而家境差一點的則會對之反映強烈。
所謂人窮志不窮,實驗班裏有不少貧困生,比如方芳,自尊心強得要命。但是國際班裏多是些被家裏寵慣了的,你越是覺得我們不一樣,那我們就真的給你不一樣看看。
于是,當成績好但家境差的實驗班的學生對上家境好但成績差的國際班的學生,就是你覺得我傲,我覺得你裝,誰也看不上誰,水火不得相容。
沈眠班裏的一個女生曾經和實驗班的一個女生發生過争執,都是護短的,雖然過去很久了,但是隐隐還帶着些硝煙味兒。
那天回去後沈眠越想越覺得許淮安的那句話不對勁兒,“21班,沈眠”,21班的沈眠,許淮安那明擺着是看不起她。
許淮安的身影已經走遠,沈眠反應慢了一拍,在背後沖他豎了中指。
好像是背後長着眼睛一樣,許淮安冷冷看了過來,沈眠一點沒露怯,将手舉得更高,笑得更加張揚。
遙遙相對,梁子就此結下。
***
那一周沈眠的情緒都不太高。
學校領導好像痛批了21班的班主任,老師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罰他們班一周不許開空調。
酷熱難耐,同學們叫苦不疊,然而臨近家長會,沈眠他們班最狂的男生都不敢觸碰老師的逆鱗,畢竟他們平時犯下的錯随便說上幾個就能被家裏好好收拾一頓。
俞弦也在那一周失戀了,脾氣異常暴躁,成日裏怼天怼地對空氣。
那個男生是俞弦的初戀,從初中開始談了兩年多了,卻被餘弦發現劈腿一個初中的小學妹。
俞弦找到渣男攤牌,渣男跪求原諒,說他是因為太喜歡她了,那個女生很像以前的餘弦。
俞弦眼裏可容不得沙子,一巴掌下去,一拍兩散。
誰年輕時沒遇到過個把人渣,傻子才耿耿于懷。俞弦把她留了好幾年的長發給剪了,表示要忘掉渣男,重新開始。
但是認真談了兩年的初戀,哪是能說忘記就能忘記的?
周五下午放假後閑着沒事兒,沈眠和俞弦喜歡相約去羽毛球館打球。但是這周還沒進去一會兒,俞弦的情緒就開始不對了,這裏曾經是她和渣男的戀愛聖地之一。
閨蜜是幹什麽的啊,沈眠立馬提出今天不打了,俞弦卻梗上了,憑什麽不打啊,她今天還偏要打個痛痛快快。
餘弦的眼圈都是紅的,沈眠退而求其次,那換個地方好了,于是她們就又冒着大熱天兒回了學校。
學校的室內體育館建了好多年了,籃球場、羽毛球場、排球場混合在一起,場地狹小,看着很破,體驗也很差,于是開學初來過一次後沈眠就和餘弦愉快地去外面的風雨球館充了VIP會員。
然而哼哧哼哧地來到學校的體育館,裏面的兩個羽毛球場地已經被人占了。
來都來了,也不想再費勁兒再去別的地方,沈眠和餘弦就在排球場将就着打起球來。雖然球網有點高,但是也湊合。
沈眠眼尖地看到了籃筐下練習投籃的幾個男生中有許淮安的身影,暗自翻了個白眼,選擇了背對籃球場的位置。
本以為井水不犯河水,你投你的籃,我打我的球,今晚相安無事,誰知道還是在對方的賬上多記了一筆。
餘弦是球館的高級VIP會員,她喜歡打羽毛球,對打球的要求也很高。沈眠是上高中後在她的帶領下才開始打羽毛球的,除了YY的羽毛球拍,餘弦還硬拉着沈眠去買了專業的羽毛球服。
每次打球餘弦都要帶上一桶羽毛球,沈眠水平比較業餘,感覺不出來球的差別,餘弦卻是稍微蹭掉點兒毛就扔了換新的。
事情的起因就是這個。
平常也有老師過來這裏打羽毛球,他們扔了的完全不影響打着玩兒,旁邊的學生就會撿起來用,一些比較和善的老師還會主動攢起來送給他們。
沈眠和餘弦穿着羽毛球服,餘弦剛剪了短發,沈眠等着無聊也跟着換了個發型,看着還以為是哪兩個不認識的年輕老師。
20班的方芳作為節儉節約的代表,那天也在現場,幾乎是守在場邊等着撿球。
撿就撿了,你默默走就行了呗,反正餘弦也是要扔掉的。
但是方芳偏偏和旁邊的女生咋呼着,這球我知道,好貴的,這都還跟新的似的就扔掉了,好浪費啊,有錢人不知社會疾苦……
這一下午俞弦的心情本來就不好,聽到方芳尖細的聲音後脾氣馬上就爆了,氣勢洶洶地沖到了方芳面前,從她手裏奪回了羽毛球就扔到了垃圾桶裏。
“你幹什麽啊?”
“這是我的球,我說讓你撿了嗎?”
“你都扔了不要了,為什麽不能撿?”
“呵,你說為什麽?這是我花了錢買的,我就是扔了,那還是我的,我想讓它呆垃圾桶裏報廢,它就得報廢!”
“你,你這是浪費,浪費可恥!”
“我今天還就浪費了,我有錢,我樂意,你管得着嗎?”
俞弦雙手環胸,下巴擡得高高的,都沒給方芳一個正眼。俞弦的嘴皮子功夫可是很厲害的,班裏少有能敵,更何況現在還在氣頭上,幾個回合下來,方芳就哭了。
方芳旁邊的女生也加入戰場,沈眠不可能丢俞弦一個人戰鬥,雙方吵得熱火朝天。
許是這邊的動靜太大,不僅驚動了那邊打羽毛球的女生,籃球場的幾個男生也過來了。
“你們倆也想上學校的公告欄?”
沈眠和俞弦都有過前科,許淮安的話一出,那兩個女生就偃旗息鼓,罵戰停止。
聽方芳旁邊的女生說完實情後,許淮安皺起了眉頭,視線掃過餘弦停到了沈眠那裏,眼神犀利。
“向方芳道歉。”
沈眠一聽就笑了,呵了一聲,半張着嘴一臉的不可置信。
“向她道歉,你開什麽玩笑?”
沈眠不是是非不明的人,俞弦有錯,方芳也有不對的地方,許淮安直接命令似地讓沈眠和餘弦向她道歉,這是不可能的。
“三局兩勝,我們贏了,你們向方芳道歉,你們贏了,方芳向你們道歉。”
許淮安朝旁邊伸了伸手,有女生很機靈地遞上了羽毛球拍。
俞弦挑了挑眉,欣然應戰,沈眠本不想答應的,但是俞弦都同意了,只能跟着她過去。
俞弦和沈眠只有兩個人,出于公平,許淮安和方芳兩個人一組,實力較強的俞弦和許淮安各自打兩場。
第一局是餘弦和方芳對打,方芳顯然不是俞弦的對手,不想跟方芳多費功夫,俞弦出手快準狠,迅速解決。
第二局本來是沈眠和許淮安打的,但是俞弦想乘勝追擊,打贏了就用不着麻煩沈眠上場了,結果是許淮安以剛才餘弦打方芳的方式,迅速打敗了餘弦。
一勝一負,餘弦已經夠厲害了,許淮安比餘弦還高一個段位,所謂的決勝局似乎沒有什麽懸念了。
沈眠覺得她上場也就是個輸,但是迫于俞弦的淫威,還是昂首挺胸地上了。
是不是菜鳥運氣都比較好?五個球剛上去許淮安就失誤了兩次,三個球只要再贏一個,沈眠就贏了。
方芳懊惱地跺腳,餘弦興奮地加油,這就是傳說中的賽點啊,沈眠也跟着信心大增。
接下來時間比較漫長,沈眠只記得她滿世界地跑啊跑啊跑啊跑。
比方說,沈眠剛來到左邊,許淮安就打到了右邊。
再比方說,沈眠剛跑到左前方接球,許淮安就打了個高遠球,那個球無論是弧度還是力道沈眠都覺得她能接住,慌慌忙忙跑到了大後面使勁一揮拍,距離剛剛過網,許淮安明明一下子就能打飛,偏偏他又不小心失誤了,那個球沈眠跑兩步就能接住。
賽點啊賽點,就像是許淮安吊在沈眠面前的一根胡蘿蔔,沈眠傻傻地沿着許淮安指的方向走。
第三個球,許淮安往球網輕輕一掀球拍,球擦着網過了;第四個球,許淮安突然朝着沈眠所在位置相反的方向迅速來了個殺球,沈眠都沒反應過來。
最後一個球,沈眠只見許淮安側身,右腳往後退了一步起跳,身體向右後方騰起,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一樣沈眠都看呆住了,一個突擊扣殺球轉眼間就飛到了沈眠的胸前。
從沒想過一個羽毛球的力量會如此之大,沈眠痛得當即蹲下去捂住了胸口,眼淚啪嗒掉了下來。
只聽到不遠處方芳旁邊女生興奮的私語聲:“方芳,許淮安替你報仇了,那個俞弦好狠的心,肩膀還疼不疼?”
***
許淮安那明擺着就是耍沈眠玩兒,看着霁月清風正兒八經的一個人,心裏簡直蔫兒壞。
沈眠越想越郁悶,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總想着報複回來。但是願賭服輸,也不能太丢份兒,顯得她輸不起似的。
偶然經過實驗班,遠遠看到許淮安在拿着拖把拖地,沈眠稍稍一打聽,得知這周是許淮安值日打掃衛生。
于是從那之後,沈眠每天兜裏都會揣一大把瓜子,路過許淮安的負責的清潔區留下滿滿一地瓜子皮。
不知道是有人告密,還是許淮安自己守株待兔,第三次作案的時候沈眠正慢悠悠地嗑瓜子,就和許淮安迎面相對。
沈眠一點也沒有作壞事被抓包後的心虛緊張,大大方方地直視着許淮安的眼睛,将自己的口袋倒着往外倒了倒,只聽得嘩啦嘩啦一陣響,瓜子掉得滿地都是。
“對不起啊,我還以為兜裏沒有了呢,居然還剩這麽多?”
道歉沒有絲毫誠意,臉上還挂着掩藏不住地得逞的笑意。
“啊,我快遲到了,我先走了,麻煩你了哦親,下次幫你。”
話落沈眠就像只兔子似的快速跑了,确定許淮安沒有追上來後停下來,沈眠喘着氣拍了拍自己的小心髒。
望向遠處認真打掃衛生的許淮安,沈眠心中不由腹诽道,這不科學啊,按照許淮安的尿性,怎麽着也該攔住她讓她幫忙打掃衛生啊!
後來沈眠就沒有再路過許淮安的清潔區了,因為連着嗑了幾天瓜子,上火嘴裏長了好幾個泡。
***
所謂出來混都是要還的,沈眠沒得意多久,就被許淮安連本帶利還回來了。
江城一中的圍牆是高高的防護欄,間隔很窄,頂上還是倒刺,從一開始就将學生跳牆的想法扼殺在萌芽之中。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學校裏有不少人知道,南牆那邊有一處欄杆是壞的,一拉就是一個容一人出去的洞。
學生們不管是誰,知道了都會幫忙瞞着,有人過去也會将之恢複原位,平時那幾根欄杆就虛虛立在那裏,還有草木遮掩,不知道的人路過根本不會發現。
沈眠俞弦她們上不上晚自習完全看心情,逃課很多次,對那裏很是熟悉,奉之為寶地。
又是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俞弦壓根兒沒來,沈眠一個人坐教室裏很是沒趣。收到俞弦的短信,她正在KTV唱歌,問班上玩兒得好的幾個過不過去。
數學晚自習老師監堂,班裏睡覺的睡覺,看課外書的看課外書,玩手機的玩手機,傳紙條的傳紙條,就是沒人學習。
沈眠跟幾個人說了,沒一個說不去的,隔空使了使眼色,直接掂起書包就貓着腰從後門走出去了,其他學生見了習以為常,老師在講臺上認真寫着什麽沒注意,或者是注意到了也懶得吭聲。
熟門熟路地摸到了寶地,然而卻發現欄杆被焊過了,根本掰不動。
俞弦一直打電話在催,回班上課不是沈眠他們的風格,那麽高的欄杆肯定是跳不過去的,幾個人一合計,校門口的欄杆矮,從那裏出去。
保安大叔正坐在裏面看小電視看得津津有味,幾個人頂風作案,愣是光明正大地從校門逃出去了。
沈眠是最後一個,爬到最上方的時候感覺背後有人看她,扭頭看了看并沒有人,前面的人在催,沈眠快速跳了下去。
再次回頭看,分明看到了一個穿校服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沈眠就是覺得那是許淮安。
但是許淮安沒有當場告發,沈眠也就沒多想。
事後幾天也沒有老師找沈眠他們談話,沈眠還以為許淮安基因突變了呢,結果第二周周一的晚上許淮安就給了沈眠一個巨大的“驚喜”。
江城一中有自己的電視臺,不過只是在學校範圍內播放。除了有時候會在自習課上放映名師講座,每周一晚上都會例行播放前一周的時事新聞:有整理好的國內外新聞,也有學生剪輯的學校新聞。
沈眠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電視機裏,和全校師生打了個照面。這次節目的主題是紀律,先是批評了逃課缺勤不守紀律的行為,後又展示了逃課的寶地,最後放映了一群學生從校門跳牆的短視頻。
那群學生就是沈眠他們幾個,放映的畫面正是沈眠爬上欄杆頂端回眸的時刻,還貼心地在他們臉上打了馬賽克。
別的人隔着欄杆看不大清,沈眠無疑是最受矚目的那一個。雖然打着馬賽克,但是熟人一看就能認出來,八卦的人那麽多,不到一個晚上她沈眠的名字就能傳遍學校。之前還有人不認識她,今晚過後她可就是全校聞名了。
節目最後謝幕的時候策劃人裏還有許淮安的名字,看得沈眠是咬牙切齒。
然而又不能公然跑到許淮安班裏找他讨個說法,不說逃課本來就是沈眠的不對,她要是真沖過去那不就是自己嚷嚷着她就是那個馬賽克麽。
***
沈眠做夢都在想怎麽整許淮安,終于想出來個損招兒。
周五放假後沈眠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尾随許淮安上了公交。
沈眠在腦海裏演練了無數遍,就連許淮安問起來怎麽回答都想好了,就說公交車又不是你家的,順便嘲他自作多情。
周五下班人流高峰期,公交車上很擠,沈眠抿唇笑了笑,正合她意。
然而擠到許淮安身旁,他卻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話都沒說一句。
沈眠撇了撇嘴,呆會兒讓你傲!
本來想找一個年輕少.婦啥的,沈眠良心略微有點發現,覺得太損,于是換了對象,目标定在了一直偷瞄許淮安的小姑娘身上。
趁小姑娘轉身沒注意,沈眠的魔爪就伸到了她的臀上,指間離開的時候還順帶從短裙下的腿上劃過。
事情發生很快,沈眠沖許淮安眨了眨眼,就迅速舉起了書包砸向他。
“色狼!鹹豬手!衣冠禽獸!”
小姑娘扭過頭來也很生氣,一巴掌扇了過去,奈何身高不夠,只是指間擦過了許淮安的臉。
車裏的人都開始對着許淮安指指點點,眼看許淮安漲紅了臉,百口莫辯,沈眠都快憋不住笑出聲來。
下一秒,輪到沈眠呆住了。
許淮安一把攬過沈眠的腰,随後捧住了沈眠的臉,一個大大的吻落了下來。
“對不起,我和我女朋友鬧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