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了。如也回頭看看那桌,他們還是頻頻竊笑着。組團看我笑話就那麽爽?如也狠狠瞪了佘檀舟一眼(你也就敢瞪人家幾眼)。
潘璞玉上來,拉着她到他們那一桌坐下,讓她随便吃點,如也賭氣,硬是不吃。掏出手機,定位一下,發了條微博:“你若吃藥,便是晴天”。
萬惡的定位,某人手機一搜索,從附近一堆人中揪出了如也的微博ID:空空非如也。
她坐了一會兒,超級無聊,內急去上洗手間,許是人多,要排隊。佘檀舟恰好從裏面出來,見了她,又輕輕揚了揚唇角,然後用下巴指了一下離她不遠的一個門,“那兒沒人。”
如也一看,是給殘疾人專用的洗手間,“我又不是……”
“腦殘也算殘疾的一種。”佘檀舟煞有介事地說。
這是佘檀舟第一次跟姚如也正面交鋒,第一次當場讓她吃癟,也終于讓心存懷疑和僥幸的如也明白了在佘檀舟眼裏他們果然是不共戴天的。也好,一個站在明處的敵人總比一個暗地裏捅你刀子的人不危險多了。
如也預感将來的日子不太好過,忽而又覺得無所謂,于是頭一昂,胸一挺,大步走進了殘疾人專用洗手間。
哼,欺人太甚!遲早報複你,把你報銷,換一個導師。
一場詭異的聚餐,在大部分的人的酒足飯飽和如也一個人的饑腸辘辘中結束了。潘璞玉跟他們去唱K,如也一個人回去。
坐在公車上,如也望着街邊熟悉而陌生的街景,忽然覺得很孤獨。有時候,人會因為一個人,愛上一座城,然而,當那個人不在了,再怎麽擁擠的城市,都空了。
孤單,是一個人在食堂吃馄饨,形單影只,覺得苦澀。孤獨,是一群人在食堂裏吃馄饨,歡聲笑語,還是覺得苦澀。
小區門口的路燈昏昏黃黃,記得朱自清的散文裏有句最經典的描述“像渴睡人的眼”。如也下車時大概九點左右,門口街面稍顯冷清,只有三三兩兩晚鍛煉回來的人說說笑笑。如也沒走幾步,後面一輛車非常霸道地按了幾下喇叭,好像在催促她快點走,如也火了,旁邊那麽大的位置你不走,非要跟我後面幹嘛。
剎車聲之後,是一句并不清晰的“如也。”
她兇狠地回頭,意外看見的是佘檀舟那部奧迪R8。
如也故意假裝沒看見,大步向前走,嘴裏還念叨着“我沒聽見、我聽不懂”。
“馮陀思妥耶夫斯基默罕默德小澤瑪利亞凱利……”佘檀舟悠悠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子。”最後一個“子”音調上揚,有點戲谑,有點嘲諷。不過……他居然能記下來?
真有夠無聊的。如也停下,僵硬又不情願地叫了一句:“佘老師好。”
☆、如也女土匪(七)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怎麽沒人理我了?)
奧迪緩緩開到如也身邊停下,裏面遞出來一份報紙,不像是在大陸發行的。報紙的頭版,就是一個大叔碩大的特寫,如也覺得這人好眼熟,仔細一回憶,這不就是上次在派出所被店主舉報吃霸王餐的那個大叔?
不得了,這個人居然真是香港當地一個小有名氣的美食家,不知道是口味奇特還是審美觀異常,他在吃了如也無心給的創新口味月餅(酸菜肥腸味)後竟然寫了個美食評論,許多零售商因此根據他提供的廠家和公司的地址聯系到了諾億食品公司,一夜之間,竟然訂單無數。
許多人都容易在別人的意見中,迷失自己。當一個權威說某個東西好時,大衆的審美觀都開始趨同。而當大衆審美或者審醜觀趨同時,會使這種觀點變成一種正确的意識,任何與之背離的觀點就會被定位成錯誤或者異類,每個人都有這種在別人的目光裏苦苦掙紮和妥協的經歷,這與法國存在主義作家薩特在其作品《禁閉》中體現的“他人即地獄”觀點不謀而合。
何斯琛昨晚給佘檀舟打電話的時候,都快高興死了,說這個姑娘太神啦!她只是校園代理,居然把業務搞到港澳去啦。庫存的月餅都定完了,不但不用銷毀,反而還可能接着生産一批。佘董你的眼光真好,你不但不計前嫌,還慧眼識才,您是伯樂,伯樂啊!
這才是佘檀舟請全班吃飯的原因。
可是,這個姚如也,不但不賞臉,還……去相親?!
如也這回,純粹是走了狗屎運,又或者說,是豬屎運?
“聽說這個月除了提成外,可以有額外的獎金,我幫你跟何斯琛說。”佘檀舟依舊寵辱不驚,左手随意地搭在搖下的車窗上,目光卻左右瞟了一瞟,計算出大概幾秒之後會有人路過他們身邊。
如也一聽有獎金,瞬間高興了,忙點頭哈腰地問:“我打聽打聽,能有多少呢?”
兩三個跳完健身舞的大媽路過如也身後,佘檀舟這時提高音量:“四百。”
“才四百啊,太少了吧。”如也開始讨價還價,沒注意到路過的大媽忽然好奇地往她這裏看來。
佘檀舟穩如泰山,“六百。”
如也雙手合十,像拜菩薩似地,期待地望着他。
“八百,不能再多了。”佘檀舟說着,右手悄悄挂了檔。
財迷心竅的如也覺得,自己可以再争取一下,就試探地張開爪子,“整數一千好咩?”
“算了,太貴。”佘檀舟忽然莫名其妙來了一句,手剎一放,油門一踩,居然就這麽開走了,還噴了如也一臉灰。
不斷懊悔自己不該讨價還價的如也在周圍大媽的議論聲中明白過來佘檀舟的意圖——“那姑娘看上去挺清楚的,居然幹這個?”“是啊,還當街要價,五百八百的,有傷風化啊。”“結果人家還嫌貴不要了,啧啧啧,這個社會啊……唉!”
“佘檀舟你這混蛋!”如也指着奧迪遠去的方向大罵,淚奔啊,她以後在這個小區還怎麽混。如也臉都黑了,捏着拳頭,惡從膽邊生。
如也小姐,還是那句話,誰叫你一開頭就扇人一巴掌呢?
***
十一,當諾億食品公司上下都沉浸在放長假的喜悅中,如也卻籠罩在就要登臺演唱《最炫民族風》的陰霾中。在她看來,別人唱的歌兒都很文藝很人倫,什麽《我的歌聲裏》、《解脫》、《你是我的眼》之類的,在她看來都是人民群衆喜聞樂見的歌曲,但她的民族風除外。
無論怎麽唱,都有一種兇殘的感覺。
底下的評委中,有她的導師,佘檀舟。如也才打聽到,提名她參加歌詠比賽,并親自選曲目給她的,都是這個混蛋,他就是老王口中的“上頭”。
如也抽到了7號,前面幾個人唱得都挺好,輪到如也的時候,她菊花都要碎了。前奏一響起來,全場先是靜默,之後就不知道是起哄還是歡呼,如也在“動次打次”的節奏下,抖着腿兒出場,嚎了一段,還配了好幾個廣場舞的動作。
佘檀舟的目光就沒離開過那個肢體殘障四肢不協調而且每一句都不在調上的如也身上。
她的廣場舞跳得是那樣的歡實,她的歌聲是那樣的洪亮,她一切的一切,都向世人展示了一種超凡的精神,那就是——身殘志堅。
如也虛脫地謝幕,剛直起腰,就看見佘檀舟站了起來,帶頭鼓掌。
啪啪啪。
他一拍手,沒有人敢不拍,何斯琛第二個站起來,鼓掌。
啪啪啪。
于是起立的起立,鼓掌的鼓掌,最後,她被告知,因為五音不全和走調千裏,她獲得了“最具勇氣獎”,從此在公司裏再次名聲大噪,獲得一外號曰“民族風”。
但是也有收獲,在歌詠比賽後的聚餐中,她決定給佘檀舟點顏色看。
這不,何斯琛悄悄問了問姚如也,你老師喜歡吃什麽?如也自上次端海鮮湯給佘檀舟被冷落後,隐約猜出他可能不愛吃海鮮,眼珠轉了一轉,如也壯了壯膽子,十分篤定地說:“他幾愛吃海鮮呢。”
“海鮮……嗯嗯。”何斯琛心想,佘檀舟果然是天之驕子般的人物,別人喜歡大魚大肉的,他卻喜愛這樣原味鮮嫩的東西。于是,何斯琛馬上預訂了海鮮酒樓的包廂,安排了一桌除了海鮮就是海鮮的宴席,還特地交代,來一條東星斑!
于是,佘檀舟被請到包廂并坐在主位上的時候,目之所及無一不是蝦啊蟹啊的各類海鮮,紅色的東星斑張着大嘴,躺在他的面前,鮮嫩的白色魚肉,只等他動筷子。
姚如也這個惡毒的姑娘根本想不到如果佘檀舟真動筷子吃下這一桌海鮮,就真要了卿命了。
古之聖賢必有師,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但凡當老師的,遇見這樣不知不覺間就痛下殺手的壞學生,都倒了大黴。
姚如也那個急啊,心想你不喜歡吃,至少也動動筷子吧,你不動,誰敢動啊。佘檀舟依舊不動聲色,起身到外面打了個電話,然後回來坐下。
“佘董,知道您喜歡吃海鮮,特地訂的,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何斯琛笑嘻嘻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佘檀舟是多精明的人,一下子從他這話中聽出了點門道,微笑道:“何總消息倒是靈通。”
“哪裏哪裏,您的高徒在敝公司積累社會經驗,我這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何斯琛舉杯,裏面是滿滿的白葡萄酒。
“好一個‘近水樓臺先得月’。”佘檀舟意味深長地重複,舉杯與他碰了一下,淺嘗了一小口。
哼,你吃吧,看你怎麽下筷子。暗爽時發現佘檀舟即将朝這裏瞥的目光,姚如也背後一涼,不敢和他對視,趕緊提起筷子拈了一只蝦,又不好意思下手,低頭又咬又舔的,滑稽中有幾分邪惡。忽然,她靈機一動,站起來裝了一碗海鮮湯,又“體貼”地撈了幾只蝦,恭敬地放在佘檀舟面前,笑得幾谄媚,“佘老師,吃呀吃呀。”
佘檀舟挑眉,目光劃過她那張寫滿得瑟的臉。
在場大概五個人,除他自己之外,其他人都有意無意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謝謝。”他接過,放在自己跟前,但是,就是不去喝。
你是有多不愛吃海鮮啊,做樣子都不願意。姚如也心裏腹诽着他的挑食,悻悻回了座位,屁股還沒坐熱,就聽見佘檀舟清了清嗓子,“姚如也。”
“啥?”她無辜地眨眨眼。
他低頭抿茶,“坐到我身邊來。”——淡淡一句話,卻分量十足,在場之人無不聞之色變。
何斯琛大駭,心想,我怎麽沒想到這一出呢?難道這個姑娘其實是佘檀舟的……咳咳,先不要亂猜。他趕緊加了個位置,“小姚,來,坐這邊兒來。”
如也不知他有什麽打算,躊躇地過去坐下了。屁股才挨着椅子,就見佘檀舟極盡優雅地用公筷把一只清蒸海蟹放在她眼前的小碗裏,
正當她驚異于他的紳士并且開始鄙夷自己的壞心腸時,佘檀舟用下巴指了一下她眼前的螃蟹,“剔好了給我。”
敢情是叫我幫他剝螃蟹肉的!
如也在衆目睽睽下,乖巧地扮演起為老師剝螃蟹肉的好學生。在外人看來,這姑娘真是尊師重道,在她自己看來,真是殺千刀啊。橙黃黃的蟹黃,白花花的螃蟹肉,剝了一小碗,能看不能吃。
她給佘檀舟送了過去,他微笑,看了看表,帶着一種在別人看起來溫和親切在她看起來卻非常陰險詭異的表情,又拈了好幾只蝦讓她剝。
如也一邊咬牙切齒地剝蝦肉,一邊怒火中天地發現他根本沒有吃螃蟹肉,只夾了桌上唯一不是海鮮的一盤清炒扁豆,吃得優雅且慢條斯理。
蝦剝完了又剝蟹,蟹剝好了接着剔螺肉,送到他面前,他卻一口也不碰。
耍我呢?如也剝得手指抽搐,饑腸辘辘,偷偷把一只剝好的蝦塞嘴裏吃。
佘檀舟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好像等到什麽點兒一樣,忽然端起盛滿螃蟹肉的小碗。
哎,要吃了?如也眨眼。
包廂的門被打開了,一個穿軍裝的男子探進身來,清秀俊美的面龐,高挑勁瘦的身材,上挑的丹鳳眼裏一絲邪氣,肩膀上的兩杠兩星,中校。“不好意思走錯了……”他一笑,又明顯裝作驚訝的模樣,“這不是檀舟嗎?!你這麽在這裏?”
佘檀舟又把碗放下了,最終是一口沒碰,好像早就預料到對方回來一樣,淡淡笑笑,“是啊,巧了。”
起身打電話、一直看表——姚如也眼睛一眯,這兩個人是約好了吧?一手腥味的她瞪向佘檀舟,他卻恰好抛過來一個“就你,還想為難我”的眼神。
☆、如也女土匪(八)
穿軍裝的男子居然不請自入,很熟絡的樣子,一個個遞煙,抽?親自給你點上;不抽?行,煙你留着就算給我面子。遞到佘檀舟那裏時,卻把煙盒收回,帥氣地用嘴叼了根煙起來點上,擡手喚過服務員,大氣間張揚着妖性。
如果說佘檀舟的妖性是內斂在骨子裏的,這個男人的妖性就是赤*裸*裸表現在外面的。
“這邊兒這桌我請了,你們這兒最大的包廂再開一桌。”他夾着煙,指了一下這邊,然後笑眯眯地轉身,“我與檀舟是老朋友了,想敘敘舊,大家若不嫌棄,見面都是朋友,勞煩各位移駕,一起吃個飯。”說着,接過服務員遞來的菜單,唰唰唰又點了一桌子菜。
“柳向晚。”佘檀舟簡單介紹着,站起來向外走了兩步,“他是這個性子,還請各位賞臉。”
佘檀舟與柳向晚。柳向晚與佘檀舟。呵呵,這對要命的組合,一個是旗,一個是槍。旗指向哪,槍幹到哪。沒有旗想不出的套路,沒有槍幹不到的地方。
兩個都是充滿邪性的人,正如我們的如也小姐看到的一樣,邪性在骨子裏的是佘檀舟,他是旗;邪性在外頭的是柳向晚,他是槍。這不,佘檀舟一個電話,你過來,東駿海鮮酒樓。柳向晚正在開軍演預備會呢,答一句,誰媽*逼的請你吃海鮮?成,等着,二十分鐘。就出了會議室,軍用吉普一開,這就飙來了,二十分鐘,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他們是一個大院長大的孩子,柳向晚曾經說:檀舟哥,我柳向晚這輩子欠你們佘家的,一輩子慢慢還。
那時,比柳向晚大兩歲的佘檀舟少年老成,只回答:不怪你,咱們還是朋友。
幾個人在莫名其妙間,跟着柳向晚去了另一個包廂,一會兒後,菜唰唰唰上齊了。如也一看,一個海鮮沒有。
這下,佘檀舟才真正開始動筷子。
這邊,柳向晚提了兩瓶什麽進來,拆開,馬爹利。
互相寒暄了一會兒,柳向晚開酒,一個個敬,喝威士忌的那種方杯,一人一杯。敬到如也時,剛拿起她的杯子要倒酒,向晚餘光見佘檀舟的手擡起揮了揮,他立刻換了普通飲料,給如也滿上,“姑娘面生,哪兒人?”
如也擡頭見柳向晚俊美的臉,立刻心裏有了點邪惡的猜想,這位軍裝哥哥是不是佘老師的知心愛人?哇哦,好萌,制服年下攻?
“我紹興的,呃……佘老師的學生。”如也站起,賠笑道。
“呵,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紹興。”柳向晚說話間,開始下一輪敬酒。
上有天堂,下有……紹興?如也的嘴角抽了抽。
十五分鐘,四輪通關,柳向晚神智清晰,面色如常,除佘檀舟姚如也的其他幾個人,全部醉倒趴下。
柳向晚又拿煙盒,叨了根煙,靠在座位上徐徐地抽,煙霧迷蒙間,俊顏多了幾分慵懶随性。
姚如也罪惡而雞婆的小眼神在佘檀舟和柳向晚之間飄來飄去,人間之大美好,都集中到他們倆身上去了。
“姑娘,你們老師海鮮過敏,一碰就不行,可記住了。”他彈了彈煙灰,顯然不知道這個姑娘才是始作俑者,剛才佘檀舟為她避酒的行為,讓他以為她是“自己人”。
“自己人”自然是要護着的,更何況幾年了,還是頭一次見佘檀舟護着“自己人”,而且,還是個女的。
佘檀舟的邪與柳向晚的邪就區別在此。
柳向晚這是在告訴他們,請客要用點腦子,打聽打聽清楚,別人不愛吃不能吃的東西可勁兒上,我不管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瓶高度酒把你們通通幹倒,看你們還怎麽請,第二天你們全忘了,只當我熱情。
佘檀舟則是在告訴如也,為難我,可以,我自有辦法避開,但我不保證不殃及無辜,你看,他們都是你害的。我故意讓你為我剝海鮮,還你點顏色,但絕不用酒這種東西灌你,你畢竟是我學生,何況還是個女的。
邪之大者,為國為民!
“怎麽來的?”佘檀舟碰了碰柳向晚的胳膊。
“開車。你得負責送我回去。”柳向晚對佘檀舟也不客氣,車鑰匙往他懷裏一丢,天經地義。
“會開車嗎?”佘檀舟偏頭問姚如也。
姚如也艱難地點點頭。
佘檀舟把R8的鑰匙給了姚如也,“跟着吉普,先送他回部隊。”
言簡意赅。
他下去開吉普,叫如也開着他的車。
說完他就跟柳向晚一起出去了,姚如也甚至來不及告訴他,她拿證兩年多,自路考完了之後,再沒正式開過任何一輛車,哪怕是手扶拖拉機。
這一開,就是R8?!
硬着頭皮到了停車場,佘檀舟指了一下自己的車,帶如也走過去,簡單跟她說了一下,見她傻乎乎的卻聽得一臉認真,他眉頭一皺:“駕照。”
如也在包裏翻啊翻,在隔層的小口袋裏掏出了兩年沒亮出來過的小本本,翻開,手指捂住了上面的照片,指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身份證號,佘檀舟沉默,忽然,一下從她手裏抽出駕照。
駕照上的證件照,真是笑死人,多醜喲。
“不給你看不給你看!!”如也那個急的,一直用手去遮。
佘檀舟并不輕浮,看了一眼就還她了。“比現在難看多了。”
這是誇獎,但怎麽聽起來這麽別扭,你難道不會說“你現在好看多了”?!
車子真正啓動之後,如也心裏擔憂、興奮、得瑟。
油門一踩,好車就是好車!
許是不清楚如也開車的底細,佘檀舟在前面開得很慢,柳向晚開着車窗,軍裝風紀扣解開,時而把手伸到外面,修長的手指彈彈煙灰,那精致迷人的丹鳳眼微微眯着。
如也越開越陶醉,最陶醉越忘乎所以。在一個轉彎處,前面一輛車忽然變道,還急剎車,如也一慌,方向盤不穩,剎車也晚了,咣一下,車子右前方撞到了前面車左後方的屁股。
這一切發生得都是辣麽辣麽的忽然,如也腦子一麻,驚吓中幾分委屈。
我這回真不是故意的,太傷錢了!
如也的夢想,是擁有一輛金杯面包車。她年少時看一部小說,裏面有一段經典描述,痞子一樣的男主角指着一輛凱迪拉克說:“你信不信,我這輛金杯就算撞得只剩一方向盤,兩小時之內就能重配出一輛。你這凱迪拉克,撞壞一車燈就夠你受!”
金杯面包車,在如也的心裏,是撞不壞打不破壓不扁的帝王座駕!(一個女吊絲無聊的YY)
好了,如也,先放棄你的金杯面包吧,人家車主下來找你了。
一個微微高胖的年輕女人撅着嘴就過來了,用力敲了敲車窗,如也手忙腳亂的,才把車窗降下來,迎面就被她大吼一句:“你怎麽開車的,沒長眼睛啊!!”
如也并非小白花,眼睛一瞪,心想,你開車神神經經的,還怪我撞你,這下好了,我都不知道怎麽跟佘老師解釋,他一定以為我害他過敏不成,使壞弄他的車。
“你還瞪我?!下來!!”對方氣勢那個淩人,蘭花指指着如也的眉心,啪啪拍着車門。
如也剛要還嘴,見這女的身後跟了一個人,現下剛探頭看她。
陰魂不散。
文江宇。
前女友巧遇前男友及其現女友。
文江宇顯然很吃驚,看看如也,看看她開的奧迪,一副百撕不得騎姐的模樣,想問什麽,又忽然一副強撸灰飛煙滅的擔憂,最終閉嘴裝不認識。
“我撞你車怎麽了?”如也臉色冷了下去,老娘沒認出來那是你們的車,認出來的話可不止撞你一邊車屁股!“開奧迪認幹爹養小白臉兩人你侬我侬直到天荒地老世界末日也他*媽要執子之手一起喂狗,了不起了還?”
“你說什麽?!”前男友的現女友高玲婧這下根本不知道這個姑娘就是傳說中的前女友,否則今晚得替文江宇發一個私信給“我的前任是極品”,哭訴今天的遭遇。
如也趾高氣昂,下巴一擡,“我說人話,你聽不懂?”
“你這個……(此處省略髒話二十八個字)”高玲婧提腳,對着車門重重就是一踹。
這一幕,被早已下車回頭看如也出什麽事的兩位大神盡收眼底,他們分開人群,映入眼簾的第一個動作,就是高玲婧踹R8車門。
喝過酒比平時更加沖動血性的柳向晚扔掉煙蒂狠命一踩,撸起袖子就要沖過去揍人。
還是那句話,老子才不管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一只手,适時拉住了柳向晚的胳膊。
佘檀舟的目光停在前面那輛被追尾但無人問津的A6上,按了按柳向晚的手肘,說:“我來。”
我的車。我的學生。你別插手。
我來。
如也,你知不知道佘檀舟這一句“我來”裏,何等妖孽,何等霸道。
他不怪你追尾,他也并非護着你,他看不慣的是——
老子的車,也敢踹?!
柳向晚笑笑,抱着手臂站到一邊,甚至,饒有興致地對幾個花癡他的女生微微一挑眉,幾勾人吶,這妖孽。
佘檀舟走回剛才靠邊停着的吉普,在後備箱裏翻了翻,挑了幾個工具,嗯,夠了,足夠了。
他一個人,拎着幾個常用修車工具,不聲不響到了A6一邊。車沒鎖,它的主人太急着出頭,居然沒有鎖車。也罷,省了開鎖的過程。
別忘了,百度百科上說,佘檀舟讀過一個機械工程碩士,在慕尼黑工大。
柳向晚想,我太沖動了,憑他的本事,飛機都能拆,難道還要我出頭幫他修理那娘們。
佘檀舟飛快地打開車蓋,冷哼一聲。
讓你們的車,再也開不了。
結果就是,交警支隊的同志來了,保險公司來了,一查車牌,佘檀舟的車。啥,柳少也在?不得了,趕緊逐級上報!市公安局局長很關心,親自打電話,什麽事呀?追尾?就這點小事!快放行,別耽誤那兩位辦正經事!
驅散圍觀人群。呵呵,檀少,柳少,二位請,這裏我們處理就好。呵呵,呵呵,呵呵呵。
如也在莫名其妙間,好整以暇開着R8繼續跟着軍用吉普,而文江宇和高玲婧想把A6開走的時候,驚異地發現:
這車子的發動機,已經壞到可以報廢的地步了。
知識,就是力量!!
☆、這姑娘,真是條漢子!(一)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文盲作者卷土重來)
如也的眼睛閃閃亮,數着剛從銀行取出來的兩千塊錢,一遍又一遍。
賣月餅的提成和公司給的獎金,她一個月收入了六千塊哈哈哈哈哈哈。四千存着,兩千拿出來省着點用。如也高興死鳥,生活費可算有着落了,也不怕老媽再打電話過來諷刺打擊了。爸,媽,我兼職一個月能賺六千,比當公務員好多啦。
可是,如也的媽媽還埋怨她,死丫頭,國慶都不回來,相親也沒相成功。
如也剛要說什麽時,偉大的婦聯人遲佳又問:“這周末有空沒?”
如也心髒一抽,趕緊做西施捧心狀,警惕道:“……啥事?呃……那個……不知道我們導師周末會不會布置自由實驗。”
“實驗個鬼啊,把你們導師的電話給媽,媽打電話問他去,是他的實驗重要,還是我女兒的婚姻大事重要。”
佘檀舟躺着都中槍。
“怎麽又是相親?!”如也大吼一聲,她在家時,平均一周兩次相親,逃到南京後,好不容易把相親次數控制在一月一次,可這一個月內,這是老媽第二次讓她相親了。
前幾天她還得意地發微薄宣稱“相親之于我,就好像月經之于女人,一月一次。沒有吧,心焦;多了吧,吓人。”
她死黨劉夢梅馬上就留言了:尼瑪啊,我媽今天叫我去跟一高中都沒畢業、自己開店的男子相親,我在家複習考公就那麽招人恨嗎?!!如也愛卿,我也想像你一樣,拍屁股離家出走,可是我沒有經濟來源,灰機票都買不起呀。
如也回複:坐不起灰機就坐火車,再不行你還有兩條腿。
劉夢梅發了一個大哭的表情:用走的?
如也的土匪氣又出來了,馬上回:不是讓你走,是讓你張開。
劉夢梅思考良久,頓悟,回了一句:草泥馬。
劉夢梅,二本大學新聞系畢業在一家報社跑新聞,家人嫌她不穩定,硬要她辭職專心考公務員,這家夥也許真不是那塊料,也許心裏有情緒,考了五次,都沒考上。
考公務員就好像搞農民起義,考上了,你就當皇帝,沒考上,別說當農民了,說不定還有殺身之禍。有多少鮮活的小生命,死在高考後,死在公考前,死在司考時,死在紙巾中。
話說如也挂了老媽電話,第二天實驗課前分組讨論的時候,老媽發了一條短信過來:“郝帥,34歲,醫大附屬泌尿科醫生,扣扣是XXX,電話是XXX。周六十點約在地質博物館門口碰頭。”
又是34歲!!
如也下意識擡眼偷看了一下正擺弄儀器的佘檀舟,淡藍色襯衫,斜紋領帶,剪裁得體的馬甲,旁邊挂着他的西裝外套。轉過身去,在黑板上唰唰寫公式,那架勢,那氣度……
我到底要不要繼續觸他的黴頭,他下一步又要怎麽整我?
他若真開始整我,我會不會死得很慘,也許不能畢業了都。好慘。
如也神游太虛。
“哎,你又要去相親呀?”潘璞玉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賊眼兮兮。
“偷看我短信……”如也嗔怪地撇撇嘴,趕緊把手機收好。
“哎呀,一天到晚相親伐,煩不煩?”潘璞玉搖搖頭。
璞玉,你還年輕,你不懂。如也笑笑,有欣羨,有落寞。
如也想,明年年初她就27了,不止一個女性長輩告訴她,女人呀,過了25歲就挑不了男人,就剩被男人挑的份兒了。你過個生日就27,馬上就沒得挑了,剩給你的男人,不是性格極品,就是長相極品,再不然……咳咳,你懂的。
呵呵,我不懂。如也再次神游太虛。
一個對戀愛再提不起興趣的人,非得一次次相親,一次次尋找,一次次逼自己。
原以為天下人分兩種,一種有把的,一種沒把的,相親的過程中,才發現男人也分為:
娘娘腔的、趾高氣昂的、查戶口的、心理變态的、長得像毀過容的、色*咪*咪的……
我沒挑,真沒挑,你們硬塞給我的那些男人,給你們,你們要不要?!!我單着不行嗎?我單着礙着你們吃飯睡覺了嗎?為什麽你們一個個,一個個!!
如也真希望,現下馬上出現一個至少還看得過去的男人,別戀愛了,結婚吧,堵住你們的嘴。
我累了,那種發自內心的累,你們懂嗎?
所以璞玉啊,我一直答應相親,不是想找一個開始,而是想找一個結束。
曾幾何時,我和所有女孩子一樣,渴望一段平淡但是美好的愛情,渴望一個雖不是天之驕子但溫暖和煦的男子。可是,現在我将放棄這些渴望,我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有那一天了,我只要解脫。我那樣渴望的,愛情,我,不要了。
想到這裏,如也為自己的悲壯,紅了眼眶。
佘檀舟寫完半個黑板的公式,轉過身要布置實驗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姚如也。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金黃色娃娃領連衣裙外,套着一件深棕色的毛衣開衫,右手撐着下巴,定定地望着一個點。幾縷發絲在她臉頰旁邊,打了個小卷,發梢貼着她唇邊。她的唇,櫻櫻的紅,微抿着,好像有什麽煩惱。
有點嬌氣。但……真好看。
只是,她垂下了眼睑,偷偷用指尖,抹了一下眼角,指尖是濕的,她在哭。
佘檀舟把粉筆放在講臺上,一時沒有出聲。
歷來,女學生上他的課,有滿面紅潮星星眼的,又偷偷調手機攝像頭偷拍的,有一本正經認真記筆記的,她,姚如也,要不就反胃,要不就哭。
我就這麽讓你不舒服麽?
我怎麽才能讓你舒服一點?
佘檀舟清清嗓子,開始講課。
她看了過來,老老實實記着筆記,不再哭了。
不哭了就好,我怎麽能讓你在我的課上,在我面前,好端端地這麽哭下去……太損我面子了。
于是乎,佘檀舟把最繁複最讓人頭大的一個實驗部分,分給了姚如也完成。
他果然在惡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