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八月十五，沈綿綿難得在康熙起床的時候醒了。她簡單披了件衣服在身上，接過宮女的活拿着梳頭給康熙一遍遍通頭，中間還手癢地摸了一把康熙的頭。

康熙的表情一言難盡：“......”

他問：“你在幹什麽？”

沈綿綿啊了一聲，沖着他一下下眨眼，慢吞吞地說：“臣妾錯了。”

康熙輕哼，威脅道：“下不為例。”

沈綿綿乖乖點頭：“是。”哎呀，她又不是第一次摸了，他們那什麽什麽的時候，哪沒有摸過？是吧！

康熙很快在宮女太監們的伺候下穿戴齊整，沈綿綿雖然也有伺候，但她頂多是在裏面插科打诨，真要是讓她一個人伺候，康熙今天是別想去上朝，因為時間來不及。

康熙離開前說捏了捏沈綿綿的臉蛋，讓她回去繼續睡，沈綿綿嘴上答應得好，康熙一走，她就當做什麽都沒聽見。

她也想繼續睡啊，可是她現在已經沒有睡意了。

好在今天是要去給皇後請安的日子，沈綿綿閑得無聊，跟流春一起商量待會她要梳什麽頭，穿什麽衣服。

走出鹹福宮，沈綿綿穿着一件淺灰色上面繡着吉祥圖案的旗裝，同款顏色的耳飾，清雅素淨。

沈綿綿不是最早去坤寧宮的人，但她也不是最晚的，她到的時候，佟貴妃和榮嫔沒有來。佟貴妃每次都是姍姍來遲，習慣了，榮嫔則是被康熙發話禁足在鐘粹宮養胎靜心，想來也來不了。

皇後沒有出來，衆人沒有光坐着不動，都在和身邊的人說話。

宜嫔端起桌上的茶杯淺淺喝了一口茶，笑着看向沈綿綿：“幸好你來了，你要是不來，我可悶死了。我跟惠嫔說不上話，榮嫔又不在，算來算去，在這後宮裏，我還是跟你比較熟。”

沈綿綿沒有理睬宜嫔後面說她們熟的話，她說：“怎麽，你是想榮嫔了？這事好辦，皇上只說了不準榮嫔出來，他又沒說不準別人進去，你可以去鐘粹宮找她。”

宜嫔噎了一下。

榮嫔那人有什麽好想的，哪怕榮嫔跟她位份相等，都是嫔，宜嫔仍是看不上榮嫔，她嫌棄榮嫔沒有腦子。

宮裏的奴才在私底下都說康熙是因為榮嫔得罪了佟貴妃才被他禁足，這話宜嫔只信了一小半，她不認為康熙會為佟貴妃做到這個份上。

宜嫔表面看着好相處，其實她心氣很高，她不覺得她比佟貴妃差。在宜嫔眼裏，佟貴妃能當貴妃，不過是占了她是出自康熙母族佟佳氏一族的便宜。

榮嫔到處讨人嫌，佟貴妃不告狀，宜嫔遲早也得告狀。

康熙只要不想讓後宮的人亂起來，吵吵鬧鬧讓他聽了鬧心，他就得罰一罰榮嫔這個主犯，壓一壓她憑着肚子冒出來的盛氣淩人。

而且，榮嫔懷孕了又如何？宮裏多的是人懷了卻因為種種意外不能把肚子的孩子安全生下來。

康熙讓榮嫔禁足，換一個角度看，他是在庇護榮嫔。

少出門，乖乖待在鐘粹宮，意外會少發生很多。

所以宜嫔怎麽可能會去鐘粹宮找榮嫔那個傻不愣登的人聊天，不可能的。

宜嫔意味深長地說：“你倒是有一番巧思，知道去琢磨皇上的話。說句讓你發笑的話，我有時候都忘了你從前是生活在草原上的。”看着單純簡單，其實心眼賊多，給她下套，完全不上當，哪有一點草原姑娘的淳樸？

沈綿綿微笑：“人嘛，總是會長大的，在什麽山頭就要唱什麽歌，我也長大懂事了不是嗎？”

宜嫔：“......”

沈綿綿樂呵呵的看着宜嫔一臉像吃了屎的表情：“你要是不說我有巧思，我都不知道我還有這麽優秀的一面，來，我以茶代酒感謝你。”

感情她還免費給她提供了一個優點？

宜嫔嘴稍一抿，她在心裏納悶，真是奇了怪了，沈綿綿看着不像是那種說話厲害的，反倒是她有張伶牙利嘴，怎麽她偏說不過她？

佟貴妃依舊是姍姍來遲，沒一會兒皇後出來，受了衆人的請安。

當着皇後的面，衆人說着一些老調重彈的話，皇後全程笑容端正，再時不時地點點頭配合，除了偶爾發出一兩聲咳嗽。

沈綿綿不動聲色擡頭看了看皇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感覺皇後的臉色變差了。

應該沒事吧？

沈綿綿對皇後的觀感不錯，行事清正，而且她也看出來皇後是個講規矩的人，她重視規矩重視到什麽程度呢？重視到她把她自個都給框進規矩裏去了。

要是有奴才犯錯，皇後從不問理由，不講人情，只會按照宮規行事，短時間還好，時間長了，總會有人不滿。饒是不愛出門的沈綿綿都有聽說宮裏的奴才在頻頻的懷念先皇後。

衆人一一離開，沈綿綿沒有急着走。等到其他人走了，她開口說道：“娘娘，現在天氣熱，這個季節容易讓人上火咳嗽。我前幾天貪嘴上火了，伺候我的人是急得不行，我那時想既然是我自己惹出來的禍，我總得出馬收拾。娘娘也知道我是個愛吃的，于是我讓膳房的人用雪梨和冰糖炖湯，喝了幾盅，我就好了。”

沈綿綿怕皇後誤會，畢竟她和皇後平日裏沒有什麽接觸，突然一天她跳出來說要給皇後送東西，皇後難免會懷疑她別有目的，不願接受她的幫助。

她補充解釋道，“我沒有別的目的，只是剛剛看到娘娘你咳嗽，恰好我手中又有好法子能治它。娘娘要是不忌口，我回去就讓人把冰糖雪梨的方子送來。”

皇後仔細看了看沈綿綿，看出沈綿綿是真心實意在擔心她，她溫和地笑了：“好，宣嫔你有心了。”

皇後答應收下冰糖雪梨的方子，沈綿綿在心裏松了一口氣，還好，她的好意沒有白費，離開的腳步都透着一股子愉悅。

看着沈綿綿的背影，皇後莞爾。

常嬷嬷疑惑：“娘娘，你說宣嫔娘娘是什麽意思？”她不知道在宮裏給人送吃食是最容易出事的嗎？哦，她送的是方子。可方子也不安全啊！誰知道按照方子出來的吃食會不會和皇後的身體相克。

皇後搖了搖頭，她安撫又在擔心她會被害的常嬷嬷：“她是一片好意，她是看到我咳嗽擔心我的身體才開的口。嬷嬷，你別多心，我能看出來宣嫔她是真心的。”

常嬷嬷：“是奴婢想差了，宣嫔娘娘對人對事向來坦蕩，不會遮遮掩掩。”

常嬷嬷似是想起什麽，笑了一下，說道：“之前英貴人不是被榮嫔娘娘罰跪回去生病了嗎？娘娘你也知道，英貴人不受寵。要是先皇後還在，像她那種不受寵的妃嫔生了病想要治好，只能靠她們自己拿銀子請太醫和買藥，是死是活全靠天意。娘娘當上皇後之後，宮裏的規矩就變了，太醫每月都要去給各位娘娘請平安脈，英貴人病了也會有太醫上門救治，次數雖然不多，但關鍵時刻能夠救命，這都是托了娘娘的福分。”

皇後：“我做的不是什麽大事，沒有嬷嬷你說的那麽偉大，我不過是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罷了。”如同她的手裏拿着一個饅頭，腳邊又有一堆餓着肚子的螞蟻，她的饅頭太大，于是她随手掰了一點饅頭碎屑喂給螞蟻們吃。

“不管怎麽說，她們都是受了娘娘的恩惠。”

“好了，嬷嬷，你別再誇我了，再聽你誇下去，我都快誤以為我自己是佛陀在世。”皇後轉移話題，“你怎麽突然想起提英貴人了？”

常嬷嬷讪讪然，她是扯遠了，趕緊拉回被她扯遠的話題拉回來：“英貴人病好了之後身體大不如從前，雖然沒有纏綿于榻，但她殿裏的藥就沒有斷過。她以後的身子骨是離不開吃藥，要吃那麽多的藥，她一個不受寵的人拿不出足夠的銀子，哪怕跟她關系好的文貴人幫了幾次，也是遠遠不夠。”

“宣嫔娘娘有次遇到她們，聽到她們的難處，怕擅自給英貴人銀子，會讓英貴人心裏不舒坦。宣嫔娘娘聽到英貴人說她繡功厲害，有一雙巧手，能夠繡出不少好看的衣服手帕這些東西，于是宣嫔娘娘就讓英貴人給她繡東西，她用銀子買。這樣一來二去，英貴人靠着宣嫔娘娘掙了不少銀子，宣嫔娘娘還把這門生意拉到太後那裏去了。太後雖然不像宣嫔娘娘那樣拿銀子買，不過奴婢想就算太後要給英貴人銀子，英貴人那膽子她也不敢要。”

皇後：“你就促狹吧。”

常嬷嬷：“太後誇英貴人繡得不錯，說了一句喜歡，這還得了，宮裏大大小小妃嫔們的好奇心就這樣被勾起來了，其中尤以宜嫔娘娘最為嚴重，她在英貴人那兒花的銀子僅次于宣嫔娘娘。”

皇後：“太後都說了喜歡，宜嫔會在這上面花心思不奇怪。宣嫔是個難得的和善人，心性淳樸，不過你嬷嬷你也別真的把宣嫔看做大好人，哪怕是她幫過遇到難處的英貴人。”

常嬷嬷不解地問：“娘娘為什麽這麽說？”

皇後：“她進宮也有幾個月了，你看看她有和誰走得近？”

常嬷嬷嘶了一聲：“奴婢還真的沒見到她和誰的關系好，也沒有見到她有和誰的關系不好。”

皇後：“看出來了吧，宣嫔她是一個聰明人，不光聰明，她的眼光還挺高，看着随和好相處，其實她驕傲得很。不是什麽人都能夠入她的眼，得到她的幫助，整個後宮除了我便只剩下一個英貴人。我雖然不知道她看中我什麽，但凡事論跡不論心，今天她給的這份好意，我記下了。”

過了一會兒，鹹福宮的人将冰糖雪梨的方子送來了。

知道它對皇後的身體好，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常嬷嬷還是謹慎的讓太醫看了，太醫說沒事，常嬷嬷這才放心的拿着方子去炖湯。

常嬷嬷将成品端上來，皇後喝了一口，眉頭不适地皺起，好甜！甜到齁鼻，沒想到宣嫔喜歡吃這麽甜的東西。

皇後不喜歡甜甜的東西，捏着鼻子努力喝了幾口，實在喝不下了，她才讓常嬷嬷端下去。

甜死了，她受不了這味。

皇後突發奇想地說道：“冰糖能和雪梨一起炖，那把冰糖換成酸棗酸杏子，嬷嬷你覺得怎麽樣？”

常嬷嬷：“......”噫！酸死人了！

下一秒，常嬷嬷反應過來，她家皇後就喜歡吃酸的。

皇後：“嬷嬷？”

常嬷嬷深呼吸：“奴婢去找太醫問問它們能不能換。”

皇後嗓音輕快，說話的音調升了一個調：“快去問吧。”

“是。”常嬷嬷掩面而去。

沈綿綿渾然不知皇後在搞黑暗料理，她回到鹹福宮不久，流春進來說英貴人跟文貴人來了。

沈綿綿第一反應是：“她們又有新繡品了？”

流春：“......娘娘。”她們好歹也是妃嫔，不要随随便便的就把她們當做繡娘啊！

沈綿綿心虛捂嘴咳了咳：“把她們叫起來吧。”

很快，英貴人和文貴人走進來。平時文貴人比較穩重，英貴人比較憨，哪怕生過病，身體到現在也沒有完全好，她也成不了林妹妹，頂多是熊二？

不過她們現在不管是誰，臉上都是一副“不好了出大事了吓死寶寶”的表情。

沈綿綿：“流春，快給英貴人文貴人上茶讓她們喝了壓壓驚。”

英貴人和文貴人沒有客氣，兩人恩恩點頭：“多謝娘娘。”

等她們喝完茶，慌張的情緒緩和了，沈綿綿這時候才出聲詢問發生了什麽事。

英貴人第一個開口：“娘娘，不好了！”

這句話聽着有些熟悉，沈綿綿在腦裏自動把它換成“大師兄，不好了，師父又被抓走了”，她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怪不得她會覺得耳熟。

英貴人：“我跟文貴人今天不小心撞見榮嫔娘娘身邊伺候的宮女在說榮嫔娘娘的懷相不好，還動了胎氣，她們說她是郁結于心，心思過重才會動胎氣。如果只是這樣，我不會來找娘娘，可她們後面又說榮嫔娘娘提到過娘娘你，我怕榮嫔娘娘她對娘娘不懷好意，這才急着過來把消息告訴娘娘，好讓娘娘能夠有一個準備。”

文貴人：“娘娘，我們真的聽到了，你要小心啊。”

沈綿綿一愣，榮嫔動了胎氣提她幹什麽，這事跟她有什麽關系，又不是她讓她懷孕的，她動胎氣不是該找康熙安慰嗎？

沈綿綿不懂榮嫔的用意，想半天沒有想出一個名堂，她幹脆就不想了，不想為難自己。

第二天，梁九功出現，要請她去一趟鐘粹宮。看到沈綿綿一臉疑惑，梁九功便告訴她，榮嫔找了康熙告狀，說她之所以會動胎氣是被沈綿綿給害的。康熙及其皇後佟貴妃等人現在已經去了鐘粹宮，就等着沈綿綿過去。

沈綿綿：“......”昨天英貴人才來通風報信說榮嫔對她不懷好意，她還以為榮嫔還醞釀一段時間，結果才隔了一天，榮嫔她就發作了，這......榮嫔的速度是不是忒快了點！

而且，沈綿綿對榮嫔的神奇腦回路感到很好奇，她和榮嫔都沒有見面，榮嫔是發的那門子瘋說是她害了她動胎氣？佟貴妃都比她有嫌疑呢！

覺得榮嫔腦子不對的不止沈綿綿，康熙跟皇後也這麽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