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事情原也簡單，榮嫔大概是知道衆人因為她的肚子不想惹她，怕惹一身腥。別人退讓了，她便得寸進尺，經常帶着不少宮女太監在宮裏橫沖直撞。
一次榮嫔在路上遇到佟貴妃，佟貴妃養了一只京巴狗，宮裏的妃嫔們為了打發時間有不少人都養了寵物。
京巴狗追着蝴蝶跑，大概是跑累了蹲在路上休息，這一蹲，恰好把榮嫔前進的路給堵住了。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哪想到榮嫔一時腦門抽了她就跟佟貴妃明火執仗的鬧起來。
口中指責佟貴妃仗着是貴妃蔑視宮中妃嫔，行事過分，企圖讓她堂堂一個懷着龍嗣的妃嫔給一只狗讓路，簡直是奇恥大辱！佟貴妃本來都打算把京巴狗叫回來，結果被榮嫔劈頭蓋臉在身上按了這麽多的罪名，她一下子就氣了。
見到佟貴妃生氣了，榮嫔又速度超快的虛扶着肚子說是動了胎氣要回宮。
佟貴妃能怎麽辦？她總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對一個懷孕的妃嫔動手，她敢倒是敢做，但她只要做了，朝堂定會有大臣向康熙上折子彈劾她。
可讓她把這口氣給忍下來，佟貴妃又不肯。于是在康熙召佟貴妃侍寝時，佟貴妃無意提起姑母孝康章皇後的忌日快到了，她抄寫不少佛經打算拿去供奉給她，三言兩語勾起康熙的回憶。
佟貴妃一邊看着康熙的臉色，一邊緬懷地說她見到榮嫔自從懷孕了，挺着大肚子吃不下睡不着，每天都在後宮裏走動，日子過得辛苦的模樣後，她就移情覺得當初姑母有喜時肯定也一樣難受，說着說着她流下傷心的眼淚。
康熙聽完沉下臉，在他眼裏，榮嫔怎麽能和他的額娘相提并論？
特別是孝康章皇後很早就去世了，康熙對她施加了很多美好的的濾鏡。
第二天他下旨讓榮嫔待在鐘粹宮，既然懷孕辛苦，那她就不要随随便便往外面跑，生了孩子再出來。
佟貴妃這個眼藥上得很成功，榮嫔被打擊得縮在鐘粹宮不敢冒頭。康熙看到梁九功查明的榮嫔跟佟貴妃有矛盾的事情後，他知道佟貴妃是在借着孝康章皇後的名義對付榮嫔，頓時對佟貴妃不滿了，冷落了佟貴妃一個月沒有召她侍寝。
沈綿綿看出來佟貴妃是惹康熙生氣了，就是不知道她是怎麽惹的。
這天晚上，梁九功來到鹹福宮，說是康熙要見她，讓沈綿綿換一件利于行走的輕便些的衣裳。
沈綿綿聽了下意識地看了看天空，黑的，這是晚上吧，康熙還讓她穿便裝，怎麽，他是想帶她私奔嗎？
沈綿綿揚起唇角，被她自己的猜想逗笑了。
很快，沈綿綿換了一件紅色收袖的蒙古袍子，腳踩靴子，精神抖擻的跟着梁九功去見康熙。
梁九功提着燈籠在前面走，沈綿綿走在後面。她認出這不是去乾清宮的路，至于是去哪裏，沈綿綿表示她不知道。
梁九功在一處有三層樓高的樓閣前停下，溫聲說道：“娘娘，皇上在上面等着你。”
“恩。”沈綿綿點了點頭，“梁公公不上去嗎？”
梁九功搖頭，康熙只說了讓沈綿綿上去，可沒有說要他上去，他就不去讨嫌了。
沈綿綿順着樓梯一層一層往上走，最後停下腳步，見到康熙背着手站在欄杆前不知道在看什麽，沈綿綿出聲：“皇上？”
康熙回過頭，神情和煦，對着她招手：“過來。”
“是。”沈綿綿走過去，站在康熙身邊。
康熙仔細看了看沈綿綿的打扮，目露驚豔：“愛妃今晚的打扮倒是令朕眼前一亮，朕還從未見過你在宮裏穿蒙古袍子，這是你從家裏帶來的還是在宮裏做的？”
沈綿綿笑着在康熙面前轉了一個圈，衣擺在空中掀飛。她笑着說道：“這是臣妾進宮前，額娘給臣妾做的。臣妾覺得它好看，又聽梁公公說皇上今晚要臣妾穿件輕便些的衣裳，臣妾就把它找出來穿上了。”
“皇上，你還沒有說叫臣妾出來是要幹什麽呢。”
康熙拉起沈綿綿的手，饒有興致地說：“不如愛妃你猜猜，朕是想幹什麽？”
沈綿綿随便亂猜：“該不會是賞月吧。”不等康熙回答，她率先搖頭否定，“可今天又不是中秋，不可能是賞月。”
她微微皺眉，唔了一聲，凝眉細細思考一會兒，還是想不出答案。她歪頭嬌憨道：“皇上，臣妾愚笨猜不到你的深意，你就別逗臣妾了，你還是幹脆把答案說出來告訴給臣妾好了。”
康熙食指輕輕敲了敲沈綿綿的額頭，語氣無奈：“你啊，朕真是不知該說你什麽好，才這麽一小會兒的功夫你就放棄了，朕看你是沒有用心想。”
沈綿綿眨巴眼，康熙心眼比馬蜂窩還多，他的想法她能猜中才奇怪，猜不到實屬正常。
康熙挑眉：“是不是在心裏說朕的壞話？”
沈綿綿身體比腦子快地搖頭：“臣妾沒有！”
康熙似笑非笑的哼了一聲，既不說信也不說不信，沈綿綿偷看他的臉色，不像是在生氣。
“皇上英明神武，臣妾崇拜敬愛皇上還來不及，哪裏有那個膽子敢去腹诽冒犯皇上。皇上，臣妾是什麽性子，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嗎？臣妾最是膽小了。今晚你難得邀臣妾出來，我們就別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別處，臣妾跟你一同欣賞外面的景致如何？這座樓閣挺高的，能看見不少宮殿，好多宮殿臣妾都不認識，皇上天資聰穎，是這宮裏的主人，你不如心疼下臣妾，多給臣妾說說它們的來歷，讓臣妾把它們都給認全了才好。”
沈綿綿是馬屁拍得嘩嘩響，同時還反客為主給康熙安排了任務，膽大包天。
康熙拍了拍她的手背：“愛妃你不乖，竟然敢使喚起朕來了。”
沈綿綿裝不懂：“皇上，你說什麽，臣妾聽不懂。”
康熙笑出了聲，對于沈綿綿的裝傻充愣他是一臉的無可奈何：“不用愛妃給朕安排活計，朕今晚已經有所安排了，你且等着。朕馬上就讓愛妃知道，朕叫愛妃出來是想讓你看什麽。”
康熙小幅度的往下擺了擺手，沈綿綿踮腳往下看，下面黑黑的，什麽都看不到。
康熙沒說話，任由沈綿綿好奇的左右打量。
眼角瞥到康熙神神秘秘的表情，沈綿綿心裏直抓狂，哎呀他到底是想玩什麽，真是急死個人了！
沈綿綿的情緒控制得不太好，她心裏想什麽一大半都顯露在臉上，看着她着急的模樣，康熙不由得想笑。
沈綿綿沒有等太久，她就等到了答案。
原本黑黑的夜幕裏慢慢出現一只只發光的螢火蟲，從少到多，從下到上，它們彙聚起來的流光溢彩映入沈綿綿的眼簾。
沈綿綿不知不覺的往前走了一步，喃喃道：“好美。”眼睛眨也不想眨。
康熙：“如何，朕帶你看的風景，愛妃還喜歡嗎？”
沈綿綿偏過頭，眼睛亮閃閃發光：“喜歡！”美好的東西她都喜歡。
康熙颔首，對于沈綿綿誠懇的回答很滿意，他柔聲道：“既然喜歡，那你就多看看。”他讓人抓了不少螢火蟲。
康熙今晚弄的這一出，其實也是突發奇想。起因是他在乾清宮批奏折的時候瞧見一本地方官員給他上的請安問福的奏折，一般這種請安平安奏折康熙是不看的，今晚事情少他就翻着看了。
那份奏折裏的內容沒有什麽新奇，都是一些什麽“臣治下百姓和睦，家家夜不閉戶，這些都是仰仗了皇上，皇上如天上明月，臣的螢火之光不能與明月争輝......”還說什麽“看到門口前的那棵樹，臣就想起了皇上的賢明，吃到某盤菜臣又想起了皇上的節儉......”
總之就是雖然他離康熙有千萬裏遠，但是他的一顆忠心是時時刻刻都在思念康熙。
康熙倒沒有覺得這些話肉麻，畢竟更肉麻的話，他也不是沒有在別的奏折上目睹過。
他看到奏折上提到的螢火字眼，想起沈綿綿夜裏喜歡點燈，總是把鹹福宮照得燈火通明，亮堂堂一片。
對此他是挺滿意的，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後宮裏有人想學沈綿綿這個習慣，康熙看來看去，還是沈綿綿這邊最好。
康熙這才命人抓了螢火蟲，又讓梁九功将沈綿綿帶過來欣賞。
看着沈綿綿臉上掩飾不住的歡喜，康熙覺得他今晚的心思也算是沒有白費。
他給出去的東西，別人歡歡喜喜地收下，他才不會覺得東西給錯了。
突然，沈綿綿扯着康熙的手往後退，如果不是下盤穩，猝不及防被拉扯，康熙的身體差點踉跄一下跌倒。
沈綿綿端着一張臉，認真地說：“有螢火蟲飛過來了，皇上，我們往裏走一走，避開它們。”
康熙滿頭問號，她不是喜歡嗎？怎麽現在又要避開它們？康熙不明白，女人是不是太善變了？
沈綿綿說避開是真的避開，一點都不含糊，扭頭對上康熙茫然沒反應過來的神情，沈綿綿一頓，她心虛地偏過頭。
沈綿綿：“它們是只可遠觀而不可近看焉。遠遠的看，美得不行，要是近了，美感就會折損一大半。臣妾只喜歡它們發出來的光，不喜歡它們的身體。”
康熙嘴角抽了一下，行吧，在她身上是看不出一點愛屋及烏的意思。
他不知道怎麽想的，話沒過腦子地說：“那愛妃覺得朕是喜歡和朕離得遠遠的你，還是和朕離得近的你？”
話一說出口，康熙恍恍惚惚的沉默了：“......”他是把她比喻成蟲了？螢火蟲叫得再好聽它也是蟲。
這下換成沈綿綿抽了抽嘴角。
他這是打的什麽破比喻？他要不是皇帝，看她不嘤嘤小拳頭錘死他！
沈綿綿說：“臣妾怎麽知道皇上是怎麽想的，什麽喜歡不喜歡的，皇上說的這話，讓臣妾聽了真是怪難為情的。”語罷，她臉頰一紅，再跺了跺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毫不做作。
康熙心随意動的把人抱進懷裏，在她耳邊低低問：“有多難為情？”
沈綿綿把頭埋進他的胸膛，只給他留下一雙通紅的耳朵，放下狠話：“皇上不要再問了，你要是再問，臣妾就不理你了！”
她的狠話落在康熙耳中，哪裏有一點狠，完全就是情話嘛。
什麽，不是情話？
不可能！他說是就是！
康熙的嘴一下下的輕啄着沈綿綿的耳朵：“朕看夜深了，你出來得也久了，該回宮了。”
回宮做什麽事，兩人心裏有數。
沈綿綿知道今晚逃不掉侍寝，她也沒想抗拒，順着康熙的意思點頭害羞且小聲地說：“恩，臣妾都聽皇上的。”
康熙：“真乖。”
沈綿綿嘴上不說，心裏贊同道：嗯哼，那可不！她乖得不行，所以她今晚侍寝了，明天有沒有賞賜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