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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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宋溪之比作盛放在萬裏雪巅的紅蓮,那麽宋夏瀾就是滿枝繁花叢裏的青蓮,讓人看着便覺得安靜舒暢。
“瀾兒,你來啦。”宋溪之走進門,朗聲道。
然而他話音落了許久,也沒人應答他。
宋溪之疑惑地擡頭,只見一貫對她柔聲細語的妹妹竟是破天荒地扭過頭,側身對着他了。
宋溪之有些不習慣她的冷淡,要知道平時這時候宋夏瀾早就迎上來,一口一個姐姐了。
他走到宋夏瀾的面前,斟酌許久,似是在想該說些什麽,因為他前幾日才給宋辭出了馊主意,現在宋夏瀾就罕見地板起臉來。他不禁懷疑是宋辭說了些什麽。
他試探地問道:“誰惹我們的千金小姐生氣啦?”
兩人其實生得很像,只是宋溪之的眼尾微微上挑,一雙桃花眼認真看着人時總給人含情脈脈的錯覺。
宋夏瀾在這汪桃花水裏看見了自己的倒影,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臉色微紅:“除了姐姐,還能有誰?”
看見宋夏瀾臉都被氣紅了,宋溪之的心漸漸往下沉,思索着該怎麽樣應對。如果宋夏瀾這個時候就……會不會影響他的計劃?
宋溪之正思索着,接着聽見宋夏瀾道:“明明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好,還冒着雪出去玩。要是加重了病情,怎麽辦?”
宋夏瀾瞪着他,有些生氣。
宋溪之有些錯愕:“你是為了這個生氣?”他有些無法理解。
宋夏瀾皺眉。她們雖然是雙胞胎姐妹,但是宋溪之生來就體弱多病,一點風寒都能要了他半條命去。
若不是她在母體裏吸取了太多的養分,以至于宋溪之先天不足,姐姐也就不用受這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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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這些年宋夏瀾雖然有時候也會嫉妒父親對姐姐的重視,但是每每看到宋溪之病怏怏的樣子,都覺得十分愧疚。
然而偏偏宋溪之并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宋夏瀾更氣。
宋溪之右手握拳抵在唇邊勉強壓住喉嚨裏的癢意:“無事,最近身體好多了,就想多出門走走。”
見他這樣不将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宋夏瀾瞪他,正想再說兩句,見宋溪之眉眼低垂着,神情落寞,心裏那點火氣就像個漏氣的氣球一樣瞬間洩了。
姐姐因這怪病多年被關在家裏,雖是養病,卻更像個犯人似的,活了這麽多年都未曾見過外面的模樣。她怎麽能夠苛責他呢?
宋夏瀾吸了一口氣,眉眼舒緩,輕聲道:“最近聽說洛神醫來京城了,他行醫多年,傳聞可使枯骨生肉,有回春之術。若能請得他上門,必能有法子藥到病除。”
宋溪之只笑了一聲,沒有再搭話。人物卡牌的設定怎麽可能被治好呢。
這些年來,府裏請過的名醫不知幾凡,甚至連宮裏的禦醫都來看過,但都對他的病束手無策。有人更是直言說,他活不過雙十年華。
宋溪之彎下腰,咳了兩聲。
宋夏瀾挨過來扶住他,眉間止不住擔憂:“姐姐,可是發病了?”說着,拿了一塊自己的帕子浸了水,輕柔地為他拭去額間的汗珠。
行動間,一串瑩白的東珠手鏈映入宋溪之的眼簾。
這是他十歲那年學手工練手做的,她當時想要,便随手贈了她。宋溪之勾起一抹淺笑:“沒想到妹妹現在都還留着。”宋夏瀾向來喜歡黏着他,宋溪之也樂意寵着這樣溫柔可愛的妹妹。兩個人雖然也會發生不愉快,但是總體來說感情深厚。
宋溪之現在都還沒想通上一世宋夏瀾為什麽想殺他。
他看着眼前這個溫柔如水的女孩,微微一笑,将疑惑藏在心底,。
宋夏瀾見他還記得這串珠子,臉上止不住地浮現笑意,一雙水潤的眸子熠熠生光:“姐姐做的東西,妹妹當然舍不得扔。所有的東西我都有好好保存。”
她在心裏默默接上後半句:包括他的每一根發絲。
兩人的手上下交疊,溫熱的氣息透過肌膚傳遞到宋溪之的手指。
這距離委實太近了。他雖然穿着裙子,但畢竟仍然是個男的。
宋溪之略有不适,不動聲色地抽回手,道:“你前先日子不是說想聽我彈琴嗎?”他離開座位,坐到窗邊,低頭撥動琴弦。
宋夏瀾心下悵然,不知宋溪之為何總是躲着她。
“姐姐可有想過自己的婚事?”宋夏瀾盯着眼前的女子。對面的人悠然含笑,手指在琴弦上來回撥弄,寬大的水紅色袖子半褪似花兒散落,露出蒼白細膩的肌膚,惑人心神。
想起兩人終有分離的一天,宋夏瀾抿了一口茶水,嘴裏苦味四漫。
宋溪之沒想到宋夏瀾竟會問到這個問題,如果真有人娶了他,那新婚之夜怕是要變成午夜驚魂了。
于是宋溪之哂笑道:“大夫都請遍了,我這病也不見得好。京城有些門望的子弟哪裏肯娶我這樣的病秧子。”
“只要看着你幸福,姐姐便心滿意足了。”
“可是對夏瀾來說,能看着姐姐平平安安,守着姐姐一輩子便是最幸福的事情。”
若能就這樣靜靜地陪着他,兩人一起簡簡單單地生活,夏日相伴着聽幽幽蟬鳴,冬日裏挨坐着取暖彈琴,那該多好。
外頭的雪“簌簌”落下,落在枝丫間發出隐秘的聲響。宋溪之神色悠遠:“我們的一輩子,不一樣。”他的人生太長太長了。或許有一天,他都認不得現在的自己,更何況她。
宋夏瀾以為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身體,覺得自己活不長。她不想惹他傷心,于是轉移話題。兩人就着一些花草鳥獸,民俗話本,閑散聊着,一時氣氛十分融洽。
遠遠望去,一人彈琴,一人烹茶,青衣紅衣,相得益彰,精美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