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蒼暮

街上那些人之後對謝随晔便忌憚了三分,有這麽個世外高人護着,他們哪敢還動手。

如此,謝随晔便和阿音度過了波瀾不驚的十一年。雖然中間有過大風大浪,但謝随晔也咬牙度過了難關。

他唯獨擔心的是阿音,當年在破廟門前撿到她時,她身上就只有這一個物件,上面的“音”是她唯一找到身份的線索。

他雖從小流離至此,但他是男子,哪怕此生浪跡天涯也沒太大關系。可阿音是女孩子,跟着他居無定所總歸不算一件好事。他還是希望阿音能回到自己家中過安穩日子,直覺告訴他阿音不會是平凡人家的女兒。

果然,十一年後,阿音在一家民間的織坊裏做事,遇到了皇室中人。有眼尖年老的官員認出了阿音手上那塊形如鳳凰花的胎記,問她叫什麽名字。她極其害怕,只得道出實情,并告訴官員,自己被發現時,只有一塊随身玉佩,上面刻了一個“音”字。

孰料,那官員當即衣擺一掀,行跪拜大禮,并顫抖着聲音道:“您……您是我們陛下尋了八年的女兒,昭音公主啊!”

阿音被一大批人護送回去後,跟謝随晔說起這些,謝随晔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不過,他并不想同昭音一同進宮,但是皇命不可違,之後便是那些煩瑣之事了。

宮中之人背後嚼舌根煽風點火,巧舌如簧,城府頗深,讓他一個頭兩個大。跟昭音說後,她願意瞞着皇帝協他出逃。

總之,就是這樣了。他謝随晔已經十九了,十九年來都活得渾渾噩噩。好男兒志在四方,他想出去闖蕩,才不要在深宮囚籠裏度過餘生。

然而,午夜夢回,當年那個白衣人的身影還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究竟是放不下什麽,他懶得去想,還不如喝酒來得盡興。但是,他到底為什麽要救他呢?對寂寧來說是一時起意,但對謝随晔來說,卻是一輩子無法忘懷的救命之恩。

當時寂寧消失後,阿音拉着他的衣袖,怯怯地對他說:

“晔哥哥,那位白衣哥哥是不是認識你。不然,他為什麽要那麽看着你……”

“什麽?

“他的眼睛好像在笑,看着我們,好溫柔好溫柔,也不是溫柔啦哎呀……然後晔哥哥你一回頭,他就立馬跟之前一樣了,嗯,冷冷的。”

“真、真的嗎?”謝随晔認真地回問阿音。

“嗯嗯!”得到昭音的肯定後,謝随晔的喜悅之情再也藏不住了,整個人如沐春風,臉上不知不覺間便漾起了點點笑意。

謝随晔一生無親無故,無人牽挂,孤苦無依。有一點蛛絲馬跡就成為了他的執念所在,他想,一定要找到那個人,問個明白。

握着手中那日白衣哥哥不慎遺失的的劍帕,他更是堅定了內心的想法。

物歸原主,找到他。

·

十年後。

“哎哎,你們知道嗎?昭音公主身邊那個護衛,放着好好的驸馬不做,居然去了極北之地一座什麽山拜師學藝?”

“是是是,常人有這等當驸馬的機會可高興瘋了,他倒好,甩下公主走了?腦子有病吧?”

“我看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公主殿下也真的可憐……”

坊間最近茶餘飯後的談資,便是他們口中公主與護衛之間發生的故事。

傳言道,十一年前,才六歲的昭音公主,被宮中敗露行跡的奸佞挾持,作為人質要挾皇帝放他一條生路。皇帝派高手去攔截他,最後公主在一片混亂中不見了蹤影。直到一年前,昭音公主才憑借皇帝禦賜的玉佩找回了公主的身份,據說之前一直和一個男童生活在一起,兩人相依為命。

外人皆道,這天降之緣,青梅竹馬,可謂是天作之合啊!

然而,真實內情也只有他們兩人清楚。

謝随晔在在外面撿到昭音時,也不過才九歲。大雪紛飛的一天,他清早出門幹活,發現廟門前躺着一個小孩。那小孩已經奄奄一息,臉色白得瘆人,身穿華服,似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謝随晔伸出手,發覺她還尚有一絲氣息,便立馬抱起她去了醫館。

雖是普通的發熱,卻也費了他不少錢。他找到事兒做才三個月,積蓄少得可憐。給她看完病之後連三日的飯錢都沒有了,雖說他一天也只吃兩個包子。

謝随晔望了一眼醫館床上的昭音,什麽都沒說,便出門繼續做事去了。

昭音醒來卻什麽都不記得,不記得自己是誰,來自何方,親朋好友都是何許人。所以,之後便一直跟着謝随晔,流離奔波,四處打工賣藝為生。

後來偶然一天,謝随晔發現了昭音身上的玉佩,那玉佩上刻有一個“音”字,他便叫阿音了。

但是他從來不曾想過,皇室的嫡生公主,萬人之上的明珠,竟然就是與他朝夕相處十多年的阿音。

阿音入宮後,他也因護公主有功,進宮住了多時,被皇帝嘉獎賞賜,擁有了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財。皇帝似乎也很欣賞他,言語中不乏讓他當驸馬的意圖。

雖說很感激皇上沒有嫌棄他的出身清貧,地位卑下,但他覺得,趁這張紙還沒有真正捅破之前,趕緊走人!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畢竟,他是把阿音當妹妹看的啊!

讓自己和妹妹結婚?這是什麽笑掉大牙的無稽之談?

阿音派人在民間打聽許久,聽說極北之地的蒼暮山,有一白衣仙人隐居,仙術高強。只要去山腳下虔心跪拜,仙人便能滿足你的願望。

謝随晔于是對昭音說,正好他生來就不怕寒冷,去碰碰運氣也未嘗不可。雖說沒有去過,但是他總有一種莫名的欲望想要去那座雪山,一探究竟。

宮中。

“晔哥哥,你當真要去那麽遠的地方?那你以後……以後還會回來嗎?”昭音屏退了所有下人,看着正在收拾行囊的謝随晔,低垂眉眼,問道。

“放心啦,我也只是去碰碰運氣而已,說不定那仙人就傳給了我一個什麽仙術呢哈哈哈哈。”謝随晔答道。

“知道晔哥哥很讨厭被人束縛,所以阿音……也不想強留你在宮中,但是……晔哥哥,能不能不要忘了我?”

“怎麽可能會忘了你呢?小阿音,你是我最親的親人啊!”

笑了一會,又鄭重道:

“昭音,你保重,以後要是誰欺負你,我就不在你身邊了,好吧……你現在是公主了,應該沒人敢欺負你了……總之,凡事多留三分心。”

謝随晔走時,昭音公主在城牆上看着他的背影,他騎着白馬,紅衣獵獵,衣角被風揚起,極其灑脫快意。

她想,謝随晔的願望,不是榮華富貴,不是權利高位,他那麽無欲無求,一個只想浪跡天涯的人,到底有一個什麽樣的願望?

·

謝随晔離蒼暮山不遠時,已是三月有餘之後。

他到達了離那山不遠的鎮上,已經不是常人能忍受的溫度了。望着那蒼茫白色的雪山,謝随晔微微有些震驚。現在他還在一間茶館門口駐足。

若這樣的話,應該根本沒人能在這山上生存!

那頭被宮中挑選出來的良馬,也受不了如此低溫,開始拒絕繼續往前走。

“滴嗒,唉,算了別走了,再走真的會鬧出馬命的。”

謝随晔摸着白馬的頭,溫和安撫。

接着走進店裏,随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看見一位忙碌事務的婦人後,大聲問道:“姐姐,向您打聽一個事啊,可以嗎?”

茶館的老板娘約莫三四十歲,素衣麻布加身,但一張臉不顯老,風韻猶存。正忙着擦拭茶桌,邊忙碌邊回應:“好嘞,您說。”

“這座山上是真的有神人能夠滿足別人願望嗎?”

聞言,老板娘稍稍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他一眼。謝随晔剛剛進門,一身從皇宮穿到臨暮鎮的裝束,雖然有些地方已經被雪打濕,但也遮不住玄色錦衣華服下的奢靡氣息。老板娘對他一笑,随即繼續手頭上的事:“哎是的!沒錯沒錯!”

“姐姐,那,你是如何得知這些的?”

“我當然知道了!我自幼便在這鎮上,已經待了三十多年了!每一個上山求過神的人都了卻了心事,遂了心願。”婦人停下手頭的動作,語氣都重了幾分。

“比如呢?”

“比如那進京趕考的吳家少爺,不畏嚴寒,在那山腳下跪了整整一天,許願能中。果不其然,科舉果真中了!還是個探花!”

“再比如那張家兒子,他爹身患惡疾,卧床不起,他就去許願自己爹的病能好起來。才三日,他爹就跟個小夥子一樣精神了!”

“還有還有那葉家姑娘,許願自己能嫁入一大戶人家,覓一良人,最後果真如願,被一王爺看中,當了王妃,好不風光。”

“對了對了!還有……”

謝随晔聽着婦人喋喋不休念叨着這些看似玄妙的佳話,不發一言。良久說道:“姐姐您這消息可真是通達四方啊。”

“那當然了!”婦人語氣中帶着自豪。

“不過,得勞煩姐姐幫我照料一下我的馬,我也有一事,想求一求這位神仙。”

“沒問題,姐姐我幫你照看便是。不過這位公子,我看你儀表堂堂,又不似窮苦之人,遠道而來,是想許何願啊?”

“哈哈哈哈哈哈,自然是尋一美人與我浪跡天涯啦!”

“公子可真會說笑……”

婦人笑了好久,一扭頭發現,原本還在自己面前的俊秀公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而謝随晔的茶桌上,不知不覺卻多了一錠白銀。

·

銀裝素裹的雪山,一個背着行囊的黑色瘦弱影子,在緩緩移動着。速度不快,但未曾停歇。他慢慢地往更高的地方走去,一步一步,哪怕足靴已經濕透。

口中念着:“我願以性命為賭注,找到那個在我被打時救我的白衣哥哥。”

“我想知道他是誰,為什麽要救我。”

·

冰天雪地,入目是滿眼的白,身邊是無邊無際的蕭瑟和寂靜。

天色已暗,日月交替已有幾輪,謝随晔已經在這裏跪了三天了。大雪覆蓋了他的身體,但是還好他生來便不畏嚴寒,故也只是有些體力不支。

再加上他沒有吃東西裹腹,現在餓得兩眼發黑。

“唉,為什麽人家跪一晚上就能願望成真了……而我跪了三天,不過是想找一個人罷了。神仙啊,你不要太偏心了好不好……”

在他倒下之前,面前依稀出現一雙卷雲紋銀靴。他以為自己已經餓得睡過去,尚還在夢中,幹脆心一橫暈過去把這個夢做完好了。

“誰偏心了?”

謝随晔被這聲驚得全身一震:“是誰?!”

“不是你一直在說,這山上的神仙,偏心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話點點收藏關注,點關注,不迷路!

以及本文比較慢慢熱(其實也不慢,再過幾章就emmm你們懂得)重頭戲都在後面,如果可以接受作者的文風,可以先收藏一波,完結後再看。

PS:評論是作者的生命之源

所以

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嗎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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