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神明
走出洞時,已經是黎明将至。星子逐漸暗淡,地上的太陽将要升起。
謝随晔提着劍走出洞窟,看見洞口立着那人的背影,頓時撲哧一笑。
他長身玉立,墨發似瀑,在光下,身軀像是一塊清潤的寒冰。
寂寧聽那瑟瑟寒風中傳來的清朗笑聲,忙轉身。
“上神莫非是在洞口守了一夜?這麽擔心我?”謝随晔看着那人,帶了點調笑的意味道。
“還是對我有信心,相信我一定能夠回來成為你的徒弟?”
“想太多。”寂寧冷冷地撂下三個字。
謝随晔沒有顧及他,繼續說道:“上神,其實你一開始,就是想留下我的對嗎?”
“你說:‘如果你能走出來我便收你為徒’,但是,你并未說,找到出口,從另一端走出來。”
“也就是說,就算是我折返,從入口出來,也是我從洞中出來。你也賴不掉這筆賬了。何況,這洞口不深之處便是盡頭,石壁封了路,根本無法過人,也無其他出口。”
“之後,我便尋到了這把劍。”
“容我大膽猜想,師父是想贈予愛徒見面禮,故設此一計來考驗徒兒。”
寂寧看着那人叉着腰,頭頭是道,皺眉道:“咬文嚼字,很有趣嗎?”
“為什麽不有趣?畢竟我能留下來,成為你的徒弟。”謝随晔笑道,說罷舉起手中之劍,“這把劍,徒兒十分喜歡。謝謝師父。”
寂寧掃了一眼那把劍,眼中波瀾微現,卻又立馬平寂下去。謝随晔并未發覺。
“此劍,乃是上古神木鑄就之神劍,并非凡物。”
“既然它認了你為主,便好生珍貴它。萬不可使之落入邪魔歪道手中。”天地偌大,寂寧的聲音在天地之中格外明朗,落在他耳中,便是刻在心裏的烙印。
“是,徒兒謹記。”謝随晔恭恭敬敬,朝着寂寧三叩首。
·
三日一過,謝随晔由一個游手好閑的散人,搖身一變成了上神寂寧之徒。
謝随晔說是放不下他的那頭白馬。也不知道老板娘有沒有好好照料它,挂念得很,好歹也有三個月情誼在。
此刻,他與小神官走在下山的路上,小神官名喚甘佴,雖說看上去如凡人孩子十五六歲,卻實打實地有了千八百仙齡,在寂寧身邊也已待了不少時日。
他雖知曉寂寧是神官,然而當甘佴告知寂寧是九重天上的雪神,只是不喜天庭繁雜,便來這僻遠的蒼暮山定居,尋一方清淨時,他還是震驚到差點在雪地摔了個狗啃泥。
“居然是……雪神?意思是,天下的雪,都由師父一人掌控?”
甘佴斜睨了他一眼,畢竟神仙不能理解凡人這種震驚到說不出話的心情,鄙視道:“上神可不僅僅是控雪之人,更是三界赫赫有名的戰神,幾百年前魔族叛亂,那日我們上神以一扇一劍橫掃魔界千軍萬馬……”
謝随晔此刻沒有耐心再去聽他在不停如流水般念叨着寂寧的光輝戰績,只是呆呆地愣在原地。
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幾個片段。
“以雪為生,擅冰雪之術。”
“我願,與身側之人,結為良人。”
“白首同偕,至死不渝。”
……
如鐘鳴般不停地回響,在他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
字字句句,如雷貫耳,萬分清晰。
“喂,你怎麽了?聽我說話沒?!”直到甘佴發覺他神游到天邊,猛拍了他幾下,他才回過神來。
“這偌大的神宮,除了師父,是只有神君你一個人嗎?”
甘佴一頓,也不知為何有些驚慌,脫口而出:“你什麽意思?”謝随晔的笑意微微收斂,看了他一眼,然而甘佴果然稚氣未脫,繼而帶了些羞惱之意,怒道:“一介凡人,也敢瞧不起我?”
謝随晔才擺擺手,連忙道:“不不不,我只是好奇,師父之前為什麽只把神君一個人留下了下來。”
“并非上神留我,只是我是被……”
“呀,是滴嗒!”謝随晔隔着老遠就看見了那家茶館,旁邊的馬廄裏,滴嗒果真在低着頭瘋狂啃草。
……看上去比他幸福好多,他到現在連個馍馍都沒吃。一絲不平從心頭滑過,想要抛棄這頭臭馬的邪惡念頭瞬間湧了上來。
當然,這念頭立馬被他按了下去。
甘佴看着謝随晔吊兒郎當走路離去的背影,不屑地朝天翻了個白眼,便走去一旁的馬廄看馬了。
“哎呀姐姐,今日這生意可真不錯呀……”謝随晔一走進去,便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并邊對正在端茶倒水的老板娘寒暄道。
那婦人見是謝随晔,眼中立馬亮起了光彩,“唉?是你?”随即便立馬朝他走過來坐在他對面,輕聲問道:“這位公子,三天不見,願望可實現了?”
“那可不,找了一位纖塵不染的絕世美人,性格家世都極其上等,皆合我意。”說着手指了指外頭的馬廄。老板娘順着他的指向望過去,馬廄裏面,站着一個看上去十三四歲的白袍幼童。
婦人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定睛一看,那身段,是男童無誤了!
“你你你……你居然是斷袖???”
還……還喜歡幼……”婦人拍桌大驚道,這一聲,整個茶館幾位屈指可數的客人都望向了窗口這邊。
謝随晔低咳一聲:“那個……姐姐,你想哪去了,外面那童子乃是她家的侍童,來牽我的馬回去的。”
雖說謊話低級拙劣,老板娘也用懷疑的眼神打量了他半天,但不多時便也打消了疑慮,笑道:“這雪山上的神仙,倒也是從未失靈過,你這個願望對他來說,太簡單了。你啊,遠道而來就許了個這麽個願望,唉,真是可惜。”
謝随晔笑了笑,眼裏晦暗不明:“是啊,普度衆生,聽取信徒祈願,這位神仙,可真濟世。”
“以後有機會帶那美人過來,讓姐姐瞧瞧!”婦人見有新客人進來了,便也顧不得和他攀談,去招呼那邊了。
“好嘞姐姐,感謝您這三天以來對滴嗒的照顧,告辭!”
直到傍晚,婦人收拾茶桌的時候,才發現窗邊的桌上,有一個錦囊,裏面裝着滿滿當當的碎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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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極北之地,本就地勢偏僻,四季嚴寒,這些緣故,造成了此地的人跡罕至。但是不知是何時流傳,離此處不遠的蒼暮山有一位神仙,只要虔心求願,便可實現願望,所以外來之人增加了不少。
本地人,若是不外遷,也只有靠外來之人駐足之時所花費的銀兩,獲得生活的收入了。
那幾個故事的真真假假,可能是巧合,可能是胡謅,誰說得清呢?
人啊,就算是有一絲希望,都是要奮不顧身拼個魚死網破,不見棺材不落淚的。
這個神仙,就算沒有,也必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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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随晔一晃一晃地走在山間雪路上,看似漫不經心,腦中卻沉思了很久。直到他下一瞬間看見,甘佴從他的廣袖中掏出了什麽東西,正要撬開馬嘴去喂的時候,他被吓到立馬回魂。
“喂你幹什麽?!”
謝随晔大叫一聲,把甘佴吓到伸近馬嘴的手抖了一抖,謝随晔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顆徑直半寸左右的白丸,看上去極像是雪粒,但是甘佴可是神仙,怎麽可能會喂他的馬這個!
滴嗒也不讓他省心,居然就那麽張開嘴,順勢一吞,就咽下去了。
“你給我的滴嗒喂什麽了?!”謝随晔立馬走到滴嗒面前,一把推開甘佴,力氣足足将他推至三米開外。甘佴運用內力才堪堪停住。
甘佴見他這副緊張的模樣,也是開了眼界,又受了驚,心道,不過一匹馬而已,至于嗎?
“爾等凡人……竟敢如此不敬于我!”
“你都要把我的滴嗒毒死了!還要我敬你?!我沒跟你打起來就算好了吧?!”
“你你你……蠢貨!”甘佴氣到臉色發青,咬牙切齒道,“這個是禦寒丹!我奉寂寧上神之命才喂給你這凡間低賤之物的,為了不讓它凍死保住一條賤命!不然你以為我願意喂你這破馬?髒了我的手呢還!”甘佴自覺丢了面子,又被眼前這一無是處的凡人如此誤解,委屈又憤恨,當下便甩袖而去不見了綜影。
“哎……”謝随晔想要挽留甘佴,但環顧了四周,除了白茫茫的雪,什麽都沒有。
只好一個人在雪山趕了幾個時辰的路,按着來時的記憶,走了不少繞彎子的岔路,最終終于到了殿中。
将滴嗒安置在一間改造後的客房之後,謝随晔便收到了寂寧的指示,去大殿尋他,他有一些十分重要的話要囑咐。
不過是離開了短短七八個時辰,卻不知道為什麽,謝随晔想見到寂寧的心,未停止半分跳動,狂熱,激烈,有什麽東西想要從胸腔呼之欲出。
他甚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布置馬廄的時候,唇角勾起的一抹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照舊求一波收藏和評論_(:_」∠)_
謝謝大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