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碎夢

“這裏,便是你所居之處。”

寂寧與他稍作叮囑後,便将他帶至一方偏殿,雖說整間屋子依舊是由冰制成,但是其中的物品一樣不少,案臺,書桌,長椅,雕刻有精致的雲紋圖案,并由上好的的檀木制成,隔間屏風的花紋也獨特雅致。窗臺上還有一個瓷瓶,白淨無比,似玉非玉。其中插有一束翠綠的植株,白色的小花顫巍巍地迎風而立。

打量了半晌之後,謝随晔轉過頭來,對寂寧感激一笑,大聲道:“徒兒謝謝師父!”

寂寧微微點頭,片刻道:“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

“你以後須得在寒冰床上歇息,去掉邪念,清心寡欲,也為你的練功做好準備。”話音剛落,寂寧擡手揮袖之間,“嘭”地一聲巨響,一張巨大的寒冰床便從上方落至地面。

謝随晔頓時傻眼了,雖說他不怕冷,但是不代表在這種硬如頑石的寒冰上能睡好啊!第二天起來不得腰酸背痛才怪!

寂寧掃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緩緩道:“修仙之人小病小傷乃是常事,此床是由昆侖山上古寒冰制成,有疏通經脈活血化瘀之效,甚至還能解一些不深的毒。故,你無需多言。”

“是。”謝随晔不知為何,隐隐有些竊喜,但還是十分恭敬道。

·

過了很久,待謝随晔回過神來時,已然發現自己身處一片濃霧之中。

不遠的地方,傳來說話的聲音。

“……,你好好休息,我現在立刻去給你尋那東西。你好好待在這,別亂動。”

謝随晔只隐約看見一個瘦弱的人形,小小的,蜷縮在床榻上,白發白衣,側身背對着他。床邊上還坐着一個人,馬尾高束,紅衣襲地,目光眷戀地看着他,與卧在席子上那人十指相扣,似乎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

“不,不,沒用的……”虛弱到已經只能發出氣音,并且語氣中滲出的哀恸令人無法刻意忽視。

這時,席邊那人輕輕摟住白衣男子,如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他的額頭,不停喃喃道“別想了,都過去了,你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謝随晔當即一震,居然都是斷袖!

由于他們是背對着謝随晔,所以謝随晔看不到他們的容顏和表情,就連身形和穿着都是在一片濃濃大霧中勉強辨認出來。

“好。我信你。”白衣男子弱弱地吐出這三個字,便在紅衣男子懷裏睡了過去,紅衣男子小心翼翼地将他安置在床榻上,動作輕柔無比,像是在安置一件珍貴而又易破碎的瓷器。

接着,便徑直大步出了門,并且沒有看見謝随晔。

謝随晔莫名覺得有蹊跷,想走到床邊,腳底卻像紮了根似的,無法挪動一步。

正在想着脫身之法,不過多時,門吱嘎一聲開了,依舊是之前那位紅衣男子,面目仍舊是被大霧掩蓋,但是謝随晔卻瞥見了他眼中那一抹森然的邪光。

以及唇角那一抹,令人膽寒的微笑。

不詳的預感順着心髒爬上喉尖,想大聲呼喊卻如鲠在喉,發不出任何聲音。謝随晔本能地想救床上之人,但是他動不了,也說不了話。

他第一次感覺到作為一個凡人,是如此無能又無力。

他眼睜睜地看着紅衣男子走到床榻邊,從胸前掏出了一把黑色的匕首,接着,朝床上狠狠地,用力地,不帶有一絲回旋餘地刺了下去!

“不——”謝随晔從寒冰床上猛地坐起,完全清醒時,凝視着寒冰床上那一抹被自己心頭血染紅的區域,捂住胸口,良久,笑了出來。

“原來是噩夢啊。”他擦擦了嘴角的血,此時正時深夜,室外還是漆黑一片,他便在這寒冰床上繼續安然地躺下了。

沒有發現門外,有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月色灑落一身皎白,而那人長身玉立,一夜沒離開過。

在夢中,仿佛抓住了一個極其溫暖的物件,他不知道那是什麽,只知道抓緊,越緊越好,那物件在他懷中掙紮,但是被他狠狠地摟住,甚至恨不得揉進心髒,不讓其有半分逃走的機會。他不願放開令他感到如此惬意的東西。

那個噩夢,充斥着嚴寒和恐懼,如陰鸷的毒蛇般攀附上他的心頭。他一點都不願意回想,永遠也不想重來。

·

次日卯時,謝随晔便被甘佴準時從床上喚醒。

“第一天學仙術就如此懈惰!上神到底為何會看上你這個凡夫俗子?!”甘佴看着他翻身過去的貪睡樣,側目不屑道。

“讓……我再……睡……睡會兒啊……”謝随晔半醒不醒,尚還神智不清,口中喃喃自語道,還起身拍了拍甘佴的頭,又倒下睡着了。

甘佴當即便瞪大了雙眼,沒有料到謝随晔竟然有如此大膽又無禮的舉動。最氣憤的是,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居然又睡過去了!

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怕是沒有見識過寂寧上神挑選和訓練徒弟的嚴厲,所以才敢在此如此放肆。

世人皆知,雪神寂寧擅于控雪之術,但只有仙界不多人知曉,寂寧最令人畏懼膽寒的是,他手上有雪靈一族的蠱毒秘傳,其中記載了幾種能讓修為最高的神尊都在無形之中身死魂消灰飛煙滅的毒。誰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畢竟雪靈一族早已被天界挫骨揚灰。

只是幾百年前,鬼界和天界起了紛争,大戰一觸即發,寂寧僅憑一劍一針便帶領大軍掃出重圍,這一戰寂寧功高蓋世,從此聲名遠揚。

寂寧并非千百年來并非沒有收過徒弟,上到天界皇室貴胄,下到魔族各類妖王,甚至東海龍族的佼佼者,都曾因此戰慕名而來拜師學藝。只是寂寧挑選徒弟,從來都只是看個人心情,讓人摸不着頭腦。讓皇室貴胄跳下蠱蟲坑被萬蟲噬咬,讓一些魔族之人在最低溫的冰窟裏想辦法待上三天,往往最後只有一兩人能堅持下來。那些來拜師的人通常都是痛哭流涕對着自己的家人控訴寂寧的手段殘忍,但是控訴完也無濟于事,只要知道他的戰績之人,往往都有所忌憚,不敢奈他何。

給這個吊兒郎當的凡人設的拜師門檻,恰恰是有史以來最低的。

“切,一點都不知道珍視機會的家夥!”甘佴憤恨地打了一下謝随晔,朝他不屑地猝了一口,正打算離開與央間,推開屏風的那一刻,卻發現了正在屏風後的寂寧。白衣獵獵,玉冠高束,面容卻如冰雕一般淡漠至極,雙眼更是冰冷寒冽,如寂靜深海。

甘佴急忙行禮:“上神。”

寂寧手勢示意他出去,甘佴照做了,暗想道,竟然驚動寂寧上神親自前來,這下有好戲看了。

“以後沒有我的吩咐,不必來喚醒他。”臨走時,寂寧不輕不重地抛下這句話。

“???”離開與央間已有了一段距離,甘佴還在回想着那句話那句話,一頭霧水。

“可……可是,上神對以前的徒弟都是說須卯時起,現在……現在已經辰時了啊……”

·

居室內。

謝随晔睡得迷迷糊糊之間,似乎感覺到了一束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那束目光,令他睡得特別不自在,像是被身上被剜了一個洞,永遠不得安生。

“誰?”

起來環顧四周,沒有任何人。

他的目光聚集到窗臺上瓷瓶裏那一株未知的花木,它青翠欲滴,正長在勢頭上。

不過,更奪他視線的,是那個細口如玉的瑩白瓷瓶。總覺得在哪見過。

不過他也沒有往深處探究,起身打點好一切,提着長寧劍便出了宮殿練功。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小年快樂(*ˉ︶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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