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李琬琰不知道蕭愈今日為何突然如此。

或許他一早便想報複她,或許是他酒後發瘋,又或許在這柏茗堂中,格外容易觸景傷情,他思及過往,定然更加恨她。

可她今日知道,原來蕭愈如此恨她。

明琴見攝政王從柏茗堂出來,帶走一衆侍衛,連忙跑進殿中去尋李琬琰。

她推開房門,空蕩蕩的屋子裏,李琬琰獨自一人坐在床榻上,發髻松散,衣裙也褶皺得厲害。

明琴心上一驚,她默不作聲的走上前:“殿下……”

李琬琰擡手整理着被蕭愈弄亂的衣裳,讓明琴重新替她梳頭。

明琴發現李琬琰眼角微紅,像是哭過,可她在李琬琰面上又尋不到任何情緒,幾經躊躇,還是忍不住開口:“殿下,攝政王他…他……”

自從蕭愈在積雲閣拿刀抵了李琬琰脖子,明琴每每聽到攝政王傳召便忍不住提心吊膽,生怕他一個不冷靜,就将長公主給殺了。

“沒事…”李琬琰知道明琴擔心自己:“只是争執幾句。”

“可是為了景陽伯?奴婢多嘴一句,殿下實在不值得為他得罪攝政王。”

李琬琰聞言沉默。

景陽伯既做過如此錯事,是死有餘辜。

蕭愈這番如此大動幹戈,又哪裏是為了對付景陽伯,他是殺雞儆猴,讓她看看自己日後的下場。

李琬琰知道,換成是她,只會比景陽伯死的更慘。

回到未央宮時,天色已晚,晚膳時分禁軍副統領唐德突然求見,說有要事禀報。

李琬琰正心疑為何不是裴铎前來,将人召進來才知,裴铎今日下值出宮回家,竟在路上被受驚的烈馬所撞,險些喪命,如今還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太醫看過,說折了條腿,能不能保住命,還要看天意。

唐副統領走後,李琬琰再無心用膳,她透過窗子看着傍晚日落後的天空,再過不久,便要陷入漫長黑夜。

李琬琰不相信這是個意外。

裴铎手掌七萬禁軍,是她最重要的心腹,蕭愈折了裴铎,定然是為了染指禁軍。

禁軍是她和陛下最後的籌碼,若禁軍有變,她便如砧板上的魚肉沒什麽兩樣。

“召何筎風來,本宮親自去看看裴铎。”

明琴看了看桌子上基本沒動筷的飯菜,勸道:“殿下多用些再去吧。”

李琬琰這兩日胃口不好,勉強多喝了幾口碗湯,等何筎風從太醫院趕來,正打算帶着他出宮去裴府,禦極殿忽然來人,說陛下突然暈倒了。

李琬琰聞言驚駭,急忙跑去禦極殿。

她坐在床榻旁,摸着李承仁滾燙的小臉,焦心難安。

李承仁的母妃分娩時難産,尚未來得及看一眼剛出生的孩子,便咽了氣。先帝在李承仁幾個月大時,也急病駕崩。

這些年李琬琰長姐如母,親手将李承仁照顧長大。

何筎風跪在床榻前診脈,神色愈漸凝重。

李琬琰撫了撫弟弟的頭發,迫使自己冷靜,轉頭看向跪了一地的禦前宮人:“陛下身體一向康健,今早還好好的,怎會突然暈倒?”

宮人們不敢擡頭,禦前總管瑟瑟向前跪爬了幾步:“陛下是在用晚膳時突然暈倒的,可膳食奴才事先都用銀針試過,并沒有什麽不妥,試菜的宮人也沒什麽異樣。”

“将試菜的宮人帶來。”李琬琰話落,看向診脈的何筎風:“如何?”

何筎風收回手,朝她搖了搖頭。

李琬琰心裏一急:“什麽意思?陛下不好?”

“殿下恕罪,許是臣醫術不精,并未探出陛下病因,不如殿下再多召幾位太醫前來一同看診。”

李琬琰命人去召太醫,又讓何筎風給試菜的宮人診了脈。

宮人脈象正常,十分健康。

李琬琰握着李承仁滾燙的小手,心底忽而泛涼,她想起撞馬的裴铎,弟弟突然病倒,難道也是蕭愈?

太醫院所有太醫陸續趕來,診過脈後,大家都是一頭霧水。

太醫們檢查了近日來李承仁的衣食用物,也并沒有發覺什麽不妥,衆人都覺得陛下這病來得實在蹊跷。

好在病勢不甚兇險,雖昏迷着,短時間內不至威脅性命。

遣走太醫後,李琬琰在李承仁床前守了一整晚。

她整晚都在想,若是蕭愈下的手,若是他下的手,她該怎麽辦,她如今根本沒有實力與他抗衡。

陛下生病,李琬琰下令取消了早朝。

她想了無數蕭愈對李承仁下手的原因,可能是他臨時變了卦,沒有耐心挾天子令諸侯,想盡快篡位登基,也可能他想殺了弟弟,另扶持一個由他擺布的襁褓嬰兒。

又或者,他只是單純的,想要報複她。

李琬琰正打算去見蕭愈,蕭愈卻先一步派人請她去萬音閣。

萬音閣樓前,李琬琰看着駐守在外面的士兵,她忽然不理智的想,若她孤注一擲,七萬禁軍對三十萬幽州軍,可能拼出一條生路來?

李琬琰獨自上樓,今日閣中沒有歌舞,她找到蕭愈,發現他身邊還跪着一個似乎是外域的女子,正小心翼翼的替他斟酒。

他今日難得穿了件天青色的衣衫,不同往日或是玄色或是深紫,她這般遙遙看着他,忽而眼前恍惚,像是看到了十年前的少年,清朗和煦,看着她的目光永遠浸滿溫柔。

蕭愈生來并不是随和的人,李琬琰見識過他對旁人的冷漠,少時的他只是無私的将少有的溫柔全部給了她。

李琬琰回了神,她走上前,看清楚蕭愈俊美無俦的面容上,冰冷無情的雙目。

她望着他問:“攝政王可聽說了,禁軍統領裴铎昨日突然被驚馬所撞,現下還命懸一線?”

蕭愈對上李琬琰的視線,聞言不置可否,他揮了揮手,斟酒的異域舞姬停下動作,從地上站起身,走到李琬琰身前低身一禮。

李琬琰看着走到身前的異域女子不禁蹙眉,不解的看向蕭愈。

“這是本王府上的舞姬,最善教習舞藝,今日起,教坊司的新曲便由她教你。”

李琬琰聞言,衣袖下的手慢慢攥緊,她盯着蕭愈,盯着他面上漫不經心的笑。

她緊攥着手,未染蔻丹的指甲陷入掌心,刺痛着疼。

“陛下昨晚暈倒了,整個太醫院都查不出病因,不知道王爺府上,可有什麽良藥?”

蕭愈聞言,與李琬琰對視良久,見她不肯退讓的神情,揮手命異域舞姬退下。

“你想說,是本王動的手腳?”他冷笑着站起身,一步步朝李琬琰走過去。

李琬琰看着走近的蕭愈,梗着脖子立在原地未退半步。

蕭愈站在李琬琰身前,他垂眸落在她蒼白的面上,她仰着頭與他對視,眼底密布的血絲輕易可見。

“做與沒做,王爺心裏難道不是最清楚。”李琬琰寧願蕭愈否認,她寧願是陛下自己生了病。

蕭愈聞言,忽而輕嗤一聲,他擡手輕捏住李琬琰的後頸,棱角分明的面龐壓低,溫熱的氣息灑在她面上。

“就算是本王做的,你又能如何?”

蕭愈的氣息倏而拉近,他握在她頸後的手漸漸用力,李琬琰聽到他的回答,身子一僵,她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心口忽而疼得厲害,她忍不住閉上眼。

“阿愈……”

這聲阿愈,隔了十年,隔了太多的血與淚,一出口,便讓人心尖發顫。

蕭愈聞言一愣,旋即他的面色沉下來,眸底生出幾分愠色。

她低聲下氣的開口:“陛下年紀還小,什麽都不懂,求你若要報複,只沖我一人可好?”

蕭愈料到李琬琰會這般說,他本還有幾分怒氣,可等她話說出口,他突然冷笑了笑。

“本王如你所求。”

他松開她細白的頸,退後一步,目光上下打量過她窈窕的身子,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撩了撩她鬓側的碎發:“那胡姬最擅長跳.脫.衣.舞,你學來,先在此供本王解解悶。”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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