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黃沙畫眉(十)
他雖然閉着眼睛,身體更是動都不能動一下,卻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皮膚已經在脫落,空氣中甚至能嗅到一股股鐵屑的腥味。
這自然不是沖破任督二脈該有的現象,蘇丹虹立即就想到了“安息春”,心道恐怕就是這玩意正在禍害自己。可是他正在緊要關頭,體內經脈充斥着強大的內勁,現在他已是不能自已,只能咬緊牙關期望能在安息春.藥性完全爆發前講任督二脈沖破。
只是他心中急切,偏這因混元丹催生的內力又遠遠大于小混元丹,幾乎是它的十倍,竟是讓他一時間難以完全掌握,更枉論将它們逼入該去的脈絡中去。漸漸地他便額頭滲出汗水,嘴角流出了血絲。
眼見自己就要走火入魔,蘇丹虹心中更加焦慮起來,雖然心中一直囑咐自己要冷靜,卻是半點作用也沒有!
卻在最危險,有人突然破門而出,看清屋內的情景,連忙直直奔到他床前,一掌劈在他胸前,将他體內混沌膠着的內勁全部打散,也将他從走火入魔的險境中解脫了出來。
蘇丹虹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而後看向危急關頭救了自己一命的人,卻不是華真真又是誰?
他心下稍安,随即便暈死了過去。
華真真見他這模樣,知道他身上恐怕是中了毒,連忙将他背在身上,徑直奔向了山下的藥廬中去。藥廬的主人姜大夫卻并不在,只他的孫女姜小環并一個瞎子呆在藥廬中。
這瞎子在醫術上懂的卻要比姜大夫還要多許多,是以一出手便将蘇丹虹身上的安息春給解了,還摸索着替他換下了一身血衣。
昏迷了半個時辰之後,蘇丹虹終于蘇醒了過來。他看着床頭冷面冷眼的華真真,心下沒有感動是不可能的,他怎麽會不明白自己剛剛差點就死在了安息春這不是毒藥卻比毒藥更恐怖的東西上?若非華真真将他背到藥廬中,恐怕他的一條小命就丢掉了!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她對待別人時總是像冰雪一樣冷,刀鋒一樣尖銳,哪怕是想要親近、照顧的人亦是如此。可是當你受到傷害的時刻,她卻往往最出乎意料,是第一個向你伸出援手的人。
轉了轉眼珠,蘇丹虹的視線落在了含笑坐在一旁,正拿着一本醫書與姜小環溫和說話的少年身上。這少年他并不陌生,卻不是別人,正是無争山莊現任的少莊主原随雲,本是随上次枯梅大師一同來到華山派,卻因華山派不宿男客的規矩而暫住在了姜大夫的藥廬中。
原随雲出身名門世家,難得的竟然還有一份随遇而安的随和性子,為人君子謙謙,即便是面對姜小環這個叽叽喳喳的小村姑,也是一副和顏悅色,款款言談的模樣,難怪乎他人一來,雖未進山門已經令華山派年輕一輩的姑娘們芳心浮動了起來。
這少年的年齡卻比蘇丹虹還要小些,見着他這般恭順如玉,蘇丹虹這般臉厚的人也不禁産生自慚形愧的感覺來。
若非地圖顯示這溫和謙遜的少年,卻是一個敵人,還是一個boss級的人物,相比蘇丹虹一定會将他引為知己,當做一輩子的基友來相處的!
不過這少年的形象實在極好,即便地圖上象征他的那一點已然紅得發紫了,蘇丹虹與之交談之後還是難免生起一抹向往傾慕之情。他心中實在惋惜,惋惜這華美的少年君子如何就走上了這樣一條道路,而自己卻還要與他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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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鄉,蘇州。
夏日,這個時節這個地方,不僅綠,還很香。
就算下着雨,賣花的姑娘們依舊像黃鹂鳥一般,唱着歌兒在花車上跳上跳下,她們是蘇州城內的一道風景,讓過路的人都不忍地停下腳步,從她們手中接過一捧花,再遞上幾文花錢,令她們的笑顏更加嬌豔。
憑着自己的勞動來獲取生活所需的人,他們的笑容總是十分動人的!
“逍遙池”是個公共浴室,價錢并不比單獨的浴池便宜,但泡在熱氣騰騰的大池裏洗澡,卻別有一種情調:一面洗澡,一面還可以享受和朋友聊天的樂趣(摘自原文)。是以,凡是來此觀光的游客在游覽了一日美麗的風光後,都會情不自禁地到這裏來泡一泡,洗去一身的疲倦,好好地享受一番。
像楚留香這樣懂得享受的人,自然不能錯過這樣的享受。
在他身邊還有一個胡鐵花,胡鐵花已經離開中原十年之久,此次回來當然要将當年的老朋友逐個拜訪,才好。
張三是他最先要找的人之一,這只因為張三的烤魚是這個世界上最适合的下酒菜。
可惜的是他們第一天來就錯過了張三——這個家夥竟不在他的破船上,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因而他們在這綿綿的雨天,便只能“失意”地跑到澡堂裏泡澡。
只是楚留香想不到的是,他們雖然錯過了張三,卻意外地遇到了将近一年未曾見過的蘇丹虹。
那時也是碰巧,楚留香兩人正掀開“逍遙池”挂在門口的珠簾,胡鐵花還在與他抱怨着張三,他一擡眼便看到蘇丹虹打着傘從街道的那頭慢騰騰地走來。
一年不見,這少年的身量竟然拔高了不少,大約已與自己差不多高。楚留香的視力極好,所以雖然那時蘇丹虹離他們還較遠,他卻能看清這少年的面目,發覺他的面容也比一年前長開了不少,少了一份蒼白的纖弱,多了一份意氣勃發的英氣。
他的身體比起一年前,必是強壯了許多!楚留香不禁欣慰地想。
蘇丹虹卻不是獨自一人而來,陪在他身邊的還有一人,一個華美的少年。一只古怪的獵鷹正停駐在這少年的肩頭上。
這只獵鷹楚留香卻是見過的,上次他在蘇丹虹的家鄉,與那兩個少年并肩作戰時,如花公子就曾将這只獵鷹放出來。事後他好奇心之下問過匕首,得知這獵鷹不僅能夠看見隐身的怪物,還能将它看見的景象傳遞它的主人。
這獵鷹現在的主人,是否還是蘇丹虹呢?
楚留香望着相談甚歡的兩人向自己這邊徐徐走來,蘇丹虹卻是還沒有發現他正在檐下瞧着他。
蘇丹虹比身邊的少年還要高一些,少年并沒有打傘,兩個男人都擠在了蘇丹虹手中濃墨的油紙傘下,這就顯得擠了些。
楚留香看見蘇丹虹将傘略略向少年的方向偏着,将少年的身子完全遮蔽在傘面之下,至于他自己半邊身子早已經被雨水打濕,卻是一點也不在乎。
這般小心翼翼地對待着一個人,全心全意地呵護着對方,可見這少年已經真正的長大。
可是楚留香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眼前的這番情景,仿佛在說楚留香雖是讓蘇丹虹懵懵懂懂揭開禁忌之戀面紗的第一人,但是最終讓這少年明白愛情真谛的人卻不是他。
這世上,能夠對初戀始終如一,并且勇敢追求的男人,本就少之又少,就是楚留香自己也未曾做大,所以他當然沒有理由去責怪蘇丹虹。
當初他從大沙漠中回來,蘇蓉蓉等人向他說起在擁翠山莊中蘇丹虹的事情,言談中何嘗沒有要他親自向着少年道謝的意思?
胡鐵花本就對“百寶箱”好奇之極,在聽說了他的事情之後更是想見他想得不得了。
但是他還是沒有來見見這少年,他固然不介意那個吻,卻還是覺得尴尬,很難主動與這人相見。
現在卻是意外相見,他卻有了物是人非、悵然若失的感觸。
“老臭蟲,你在看什麽?”胡鐵花已經從他身後跑到了他身側,朝他視線的方向看去,然後用力地揉了揉鼻子,問道:“你認識這兩個小子。”
“打傘的那人就是小蘇。”楚留香笑笑道。
“他就是小蘇?”胡鐵花眉毛一挑,“他不是在華山嗎?”若非這百寶箱的主人無緣無故地跑去了華山派,他早就去見他了,哪裏會等到現在?
這時,兩個少年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蘇丹虹一身青衣,正是華山派子弟的裝束,只是他依舊保持了在海上學來的壞習慣,光着腳踩着木屐,“噠噠噠”地踏在石板上,時不時地濺起小小的水花;那少年身上的衣着卻考究得多,楚留香一眼就看出是出自京城織錦坊,便是他手中的黑綢手巾,其價值已不下于十金。
蘇丹虹忽然轉過頭來,看向楚留香。只見他的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而後驀然睜大,一瞬間,他臉上的笑容變得燦爛無比,仿佛全天下的陽光都在這一刻聚攏在了他的臉上一樣光彩照人。
他的聲音也不再是溫柔緩和,而是嘹亮而愉悅,不論是誰都能聽出他此刻是多麽的興高采烈!
他笑得如此開懷、漂亮,不論是誰見到這燦爛的笑容都會不由自主地高興起來的!就連楚留香都不禁低下頭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又想起了那個在大風暴中短暫得匆忙的親吻來!
蘇丹虹卻看不見他的尴尬,熱切地朝他打着招呼:“香帥,真巧,你們也來蘇州。你身邊這位朋友不知是哪位英雄豪俠?”
胡鐵花順了一下後腦勺雜亂的頭發,正因為“英雄豪俠”四個字兒心悅不已,這少年表情毫無造作之态,這番明顯客套吹捧的話也看不出一絲一毫的不妥之處,實在令他聽得心安理得不已。他不禁又要感嘆這麽好的乖孩子怎麽能讓楚留香一個人獨占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像他這樣的英雄豪俠才是這少年最應該結交的人才對!
作者有話要說:
蘇丹虹、原随雲:雙雙用生命來玩暧昧的蛋疼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