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黃沙畫眉(十五)
胡鐵花立即閉上了嘴,他不是笨蛋,豈會看不出這一船的人,本就都是蘇丹虹的人?他雖暗恨張三不夠硬氣、輕易地就被對方屈服了,卻更恨自己,若非自己一定要來見一見這個小蘇,楚留香又怎麽會被他強吻被他占便宜?
現在他們更是人在屋檐下,有理也說不清了!
此時,楚留香已經走到胡鐵花身後,将他們的對話聽在了耳裏。他不禁有些羞愧地低下頭摸了摸鼻子,卻是并沒有出聲替胡鐵花說一句公道話。
蘇丹虹更加沒有要為胡鐵花說句公道話的意思。他只是向剛剛為他大聲呼救的女弟子點了點頭,又叮囑她取兩套衣服送去浴房。他和楚留香兩個人都是濕噠噠的,現在雖然是夏天,但是太湖之上的清晨還是有些涼意的,若不先行沐浴更衣将自己打理幹淨,在這大熱天的得了感冒流鼻涕咳嗽的,可就不好看了!
胡鐵花聽見蘇丹虹這般吩咐着女弟子,臉上立即變得五彩缤紛起來。他瞪了一眼蘇丹虹後,又直勾勾地看向楚留香。楚留香幾乎被他瞧得都要不好意思了。他不想這時候和胡鐵花搭話,可是胡鐵花卻不肯放過他似的,陰陽怪氣地問道:“他要和你一起洗澡,你就聽他的話跟他一起去嗎?難道你也覺得剛剛是自己在給他渡氣?”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一點也沒有避諱蘇丹虹的意思。蘇丹虹竟也不以為意,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楚留香,看着他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楚留香不禁再次低下頭,摸了摸鼻子,他忽然想起在蘇丹虹的故鄉聽到的一句話——“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胡鐵花難道就不能像張三那樣,當剛剛那件事情沒有發生過?他難道不知道這樣逼問自己,已等同于幫了蘇丹虹一個大忙?
被蘇丹虹追求這件事情雖然兩人都沒有說出口,卻已經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原本他只當這是少年情懷的一場游戲,自己絕不會被蘇丹虹給拐跑的,可是現在看來自己這邊恐怕是岌岌可危了,可恨的是這胡鐵花竟然還要從中搗亂,恨不得在他背後再推上一把似的。
蘇丹虹現在幾乎已經笑得像只得逞的狐貍,就連柳無眉都開始同情起了楚留香!但她在聽見楚留香近乎賭氣地反問了胡鐵花後,竟是再也忍不住地笑出了聲。
楚留香氣呼呼地瞪着胡鐵花道:“我和他都是男人,一同沐浴有什麽問題?兩天前我們豈非一起在澡堂裏洗過澡?”正是因為這是一件兩個男人之間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所以他決不能在這要命的時候将它拒絕,胡鐵花難道就不懂“欲蓋彌彰”這四字的真意?
胡鐵花一愣,他終于感覺到了一點奇怪的地方,這奇怪的地方就在楚留香身上,可是他身上究竟什麽地方奇怪,他又一時說不上來。
可是他已堅信蘇丹虹是一個龍陽之好者,又明顯對楚留香居心不良,他就決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兩個人在無人看顧的情況走進同一間浴室裏洗澡!
此時此刻,在胡鐵花的眼中,蘇丹虹必是那登徒浪子,而楚留香就像一個天真無知的黃花閨女,而他卻已是這閨女勞心勞肺還不被理解的老父!
楚留香與蘇丹虹進入浴室後,胡鐵花便焦躁得不得了,在花廳內走來走去,不管誰來勸說他都沒用,就連張三的嘲諷技也不能将他的注意力拉走。
終于,一刻鐘過去後,他再也等待不下去,猛然轉過身竟是直沖沖地沖進了那間被珠簾遮擋住的大浴池。別人意識到他要去幹什麽,站起來想要阻止他的時候已是來不及了!
可是還沒一會兒,柳無眉、張三等人就見到蘇丹虹只穿了一件灰色的外袍,一手抓緊領口,一手捂住半張臉,匆匆忙忙地從他們的面前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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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楚留香也跑了出來,他穿得倒是十分的整齊得體,但是同蘇丹虹一樣走得匆忙,嘴裏竟然還在不停地叨念着“胡鐵花你個老酒鬼老糊塗”。
花廳內的人面面相觑,完全鬧不清楚胡鐵花是将這兩個人怎麽了,竟讓他們這副模樣。卻在這時,胡鐵花從浴室裏走了出來。他看上去十分的灰心喪氣,腦袋也重重地垂下。
他起初只是坐在張三身邊,什麽話也沒說。可是沒一會兒他就忍受不住,扯住張三要他跟他出去一會兒,找個沒人的地方聽他說說話。
張三斜斜地看了他一眼,便轉過頭去不願再看他。胡鐵花立即又扯了扯他的衣服,他這才十分不耐煩地轉過頭來冷冰冰地瞧着他:“你要和我說什麽?看到楚留香剛剛那個樣子,你以為我還敢跟你胡大俠做朋友?”
胡鐵花立即噎住了一般,張着嘴巴,卻是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柳無眉卻笑眯眯地問道:“你進去的時候他們是不是很不規矩?所以才被你吓得跑了出來?”
她本是揶揄,并沒有要胡鐵花回答的意思,胡鐵花卻垂下了腦袋,十分沮喪地說道:“我進去時他們倒是規規矩矩的……”
柳無眉立即瞪大了眼睛,就是張三也吓了一跳,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什麽意思?難道你進去的時候他們還規規矩矩的,你進去了反而叫他們不規矩起來了?你進去究竟是為了什麽?”
胡鐵花沒有回答張三,卻猛然瞪了柳無眉一眼,他原本還覺得這個女人是個難得溫柔可愛的女人,現在看來她就是個三八,既多嘴又不老實,一點都不溫柔可愛!
他也絕不會再向這個三八透露浴室裏發生的事情的一個字,絕不!
好在張三雖然不是三八,但還有一點好奇之心,也或許他實在被胡鐵花糾纏得煩了,只好将就着陪他到個無人的地方說兩句話。
等到身邊再無人的時候,胡鐵花才別別扭扭地将張三拉住,兩人一起蹲了下來,然後無比內疚地忏悔道:“張三……我……我恐怕已經将老臭蟲害了……”
張三望着綠波蕩漾的湖面,語調冷淡道:“你應該将‘恐怕’兩個字去掉。”
胡鐵花哭喪着臉道:“可是我怎麽會想到會變成這樣?我和他是穿着一條褲裆長大的,你也認識他不止二十年了,我們何曾聽說他對男人也會有心思的時候?”
他剛剛沖進浴室的時候,蘇丹虹正坐在楚留香下方,楚留香正拿着勺子在替他清洗頭發,兩人當真是規規矩矩,什麽壞事也沒有幹!
他們這個樣子看在胡鐵花眼裏,卻幾乎叫他長了針眼!所以他一出聲便沒好氣地叫蘇丹虹離老臭蟲遠一點,誰知道這個小混蛋反而故意往楚留香的懷裏鑽了鑽,這一鑽可不就出了問題麽?
他雖然看不見水下究竟是個怎樣的情景,但是楚留香突然低聲警告了一聲“小蘇”,蘇丹虹緊接着便漲紅了臉,撈起衣服就跑了出去,這過程他卻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張三眼中目光閃了閃,卻依舊是冷冷地諷刺道:“這也是胡大俠的功勞,我只是擔心,日後你矮了楚留香兩個輩分,還怎麽有臉出去見人!”
胡鐵花一愣,起初他還沒聽懂張三話中的含義,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過來,對方正是在說他與高亞男的婚約,而蘇丹虹可不就是高亞男的師叔祖麽?
想到這一層,他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簡直就是欲哭無淚:“你不要再說了,我已經知道錯了,簡直錯得離譜……我現在根本已經沒有臉再去見老臭蟲了!”
他猛然站起身,握了握拳頭道:“你……你替我告訴老臭蟲,我實在對不起他,沒臉見他!”他說完這話,竟是騰身而起,從船上跳了下去。張三一驚,立即站起身,湊到船舷上,卻看到胡鐵花已經踏着一只竹筏,快速地向岸邊劃去。
這竹筏竟還是早晨的時候,蘇丹虹劃去采蓮子的那一只!
張三望着胡鐵花落荒而逃的狼狽樣,一時間真是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回過頭去找楚留香,告訴他胡鐵花已經畏罪潛逃了!
他先見到的人卻是蘇丹虹,這個剛剛還衣衫不整地從浴室裏跑出來的年輕小夥子,現在已經衣冠楚楚地站在甲板上,光着腳眯着眼,望着東邊升得老高的太陽。
張三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這少年也沒有轉過頭來看他。原随雲卻在此時從船艙裏走了出來,走到蘇丹虹的身邊,兩人便低下頭旁若無人地說起話來。
張三一時間竟鬧不清楚這兩個少年之間的關系究竟如何,原随雲似乎一點也不介意蘇丹虹喜歡男人這件事情,依舊和他親親密密的,像一對……極好極好的朋友。
張三納悶地走下甲板後,卻有一只小船緩緩地駛來,停在了這艘豪華的輪船下面。小船上撐船的是個船綠衣短衫的女孩子,正是華山派專門負責送信的弟子。
蘇丹虹打開女弟子送上來的書信,臉色卻随着書信中的內容而漸漸冷了下來,最後臉上的神色已是冰冷得能掉出渣來!
原随雲不禁關切地問道:“怎麽了?”
蘇丹虹冷冷一笑道:“一件大喜事,皇帝陛下已經下旨,将玉劍山莊新月公主下嫁到我華山派,要将我納做驸馬爺呢!”
當真是樹大招風、人為名高,想不到銀子捐多了,連皇帝老子都眼紅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