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悸
靜,極靜,
花滿城陷入一片黑暗裏,徒勞的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空氣似乎都在漸漸稀薄,流失,四肢越發癱軟無力,就連喘息都成了奢望。他要死在這裏了嗎……
頭很疼,從裏到外,似乎還有冰涼濕滑的東西從裏面流出來,是受傷了吧?花滿城摸索的伸出手,然後猛然頓住,那是什麽?!腦門上一個尖銳冰冷的東西幾乎戳穿了他的手指。
他驚恐的顫抖着,瞪大了眼睛,那一刻他的視線變的無比清晰,甚至連那根貫穿了他大腦的燈架都瞧得一清二楚,甚至還有血混着腦漿順着他的手流下,滴在他的臉上!!這是他上輩子的死狀!
花滿城尖叫着,渾身都在抽搐,他還不想死,不想死……………………
“救命!”猛地睜開眼,渾身已經是冷汗淋漓,原本昏暗的燭光此時竟成了救命的稻草,身體有些虛脫,木然的盯着青蔥色的帳頂恍惚不知何夕。
“看來,六公子是魇着了。”有人輕笑道。
花滿城呆呆的轉過頭,床邊竟多了一位錦繡公子,只見他唇紅齒白,修眉朗目,面色白裏透紅,有如良質美玉,一低頭竟還有些天真腼腆之意,一雙好看的桃花眼還盈着若有似無的笑意,仿佛帶着漩渦竟要将人吸進去!
花滿城心中一跳,猛地坐起身,厲聲喝問道,“王憐花,你怎麽在這?”
王憐花輕笑道,“六公子說笑了,在下可是受六公子之邀前來品酒賞畫的,不過這畫還沒賞這主人家卻醉倒了。七童方才去端醒酒湯了,這時也該回來了。”
話音方落,果然花滿樓回來了,端着海棠花式雕漆填金茶盤,裏面放了一個荷葉蓋盅,知道花滿城已是醒過來,好笑道,“醒的到快,往日裏號稱千杯不醉,如今可算是打嘴了。”
花滿城呆愣住,遲疑的問道,“我方才……在喝酒?我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
花滿樓無奈道,“你不僅喝了酒還撒了酒瘋,一個勁兒的拉着憐花唱小曲兒,曲子倒是奇怪,也不知道是哪裏聽來的。”
花滿城心下疑狐,将信将疑。腦袋裏自然是空空如也,半點印象也無。可花滿樓卻是個從來不說謊的人,更不會拿這樣的事騙他,當下也只得應付道:“大概是從荒漠邊陲聽到的小調吧。”
花滿樓見他臉色不好只當他累了,便拉上王憐花回房休息。
“六公子”,在踏出房門的一瞬間,王憐花突然轉頭彎起嘴角,眼中忽明忽滅,影影綽綽。
“如果總是夢魇不若點些靈犀香,千萬要保重身體才好。”
花滿城一怔,竟是從脊背升上一股寒意。
“呵,呵呵,哈哈……”王憐花悶笑起來,斷斷續續,一聲接着一聲,趴伏在自己的手臂間,只露出一雙眼睛陰沉可怕,冷若刀鋒,隐隐帶着些癫狂竟泛起血絲。
他突然又想到了沈浪,曾經也感嘆過既生瑜何生亮?如今看來,他王憐花步步為營,勾心鬥角,心比天高竟都是一場笑話!他注定贏不過沈浪,無論他的計謀再如何缜密,武功再如何高強,他終究都不過是一個書中的配角,命運,早已成定數!而沈浪呢,他也不過是個任人擺布的棋子罷了!
王憐花從未想到能從花滿城的嘴裏套出如此驚天的秘密,但他相信自己的攝魂術,就算花滿城能騙過自己也騙不了他!
若他上輩子是個注定的失敗者那又如何呢?既然他現在出現在這裏,那便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他偏偏要和老天鬥一鬥,老天爺讓他活的,他王憐花偏要讓他死,老天爺讓他失敗的,他偏偏就要成功!
至于花滿城,王憐花微微眯起眼,他就是要留下他的命,讓他親眼瞧一瞧他所知道的不可更改的命運,在他王憐花面前也不過如此。或許,王憐花冷笑他已經意識到了……
那麽接下來……或許更有意思也說不定……………
帝都,郊外一處不知名的別院,
葉孤城在練劍,并沒有任何花哨的劍法,只是單純的舉手,揮劍,劈,砍,刺,反反複複,不知疲倦。他的劍很快,一次比一次更快,越快也就越冷,越冷也就越鋒利,銳不可當!
宮九站在很遠處瞧着,他瞧得很入神,眼中心中竟都只那一個人影,翩若驚鴻,矯若游龍,甚至連身體都不自覺的顫抖起來。記得第一次見到葉孤城時,他背對着自己端坐,身材挺拔,穿着身雪也似的白衣,待到轉過身時,那雙孤寂冷峻的眼眸,就那樣烙印在心底。
宮九曾經以為自己很喜歡沙曼,因為她美麗,驕傲,冷若冰霜,仿佛高山雪峰上的冰花,難以馴服,可望而不可及。更重要的是,她很像自己早已過世的母親,雖然只是形似,但他也願意多給她一份與衆不同。沙曼也曾經很喜歡他,卑微而小心,用溫柔的眼波注視着他,直到發現自己那與衆不同的愛好,曾經的期待,化為了厭惡,愛慕變成了憎恨,其實她的感情也不過如此…………而葉孤城是不一樣的!
收劍,入鞘,葉孤城深深吐出一口氣,回頭,一眼便瞧見宮九。
“為何不多披一件衣裳?”葉孤城皺眉,緩步走過來,宮九只穿了件芙蓉雪錦單衣,握上他的手,果然已是一片冰涼。
宮九笑道,“你的劍,很好!”
葉孤城點點頭,“自然。”他自幼習劍,每日不辍,其中艱苦自是不足為外人道也,他就是劍,劍即是他!他既不用謙虛,也更不必謙虛!
“南王那邊準備的怎樣?”葉孤城邊走邊問道。
宮九嗤笑一聲,“藩王私自入京,可是死罪。那個老烏龜如今縮頭縮尾只恨不得鑽進地底下。成日裏以為捧着,哄着王安那個老太監,養上幾個死士就能成事?不過,多虧他也沒做些多餘的事情。”
“那就好。”葉孤城放下心,他和宮九的布置仍不可說是萬無一失,局勢瞬息萬變,更何況還有陸小鳳那樣一個變數。如今一動倒不如一靜,以靜制動方是上策。
宮九又道,“這幾日上面也是動作頻頻,有消息贲虎營近日悄悄拔營,如今駐紮在城外二十裏外的密林裏,只要城裏稍微有些動作即刻便能入京勤王。恐怕今上也存了心思,想要将計就計,拔除隐患。”
葉孤城嘆道,“以身涉險,總非明智之舉。”
宮九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當今聖上膽子夠大,手腕夠狠,心思夠細,能坐在那個位置上總是有道理的,畢竟強者為勝。”
葉孤城道,“我到不知你竟如此推崇他。”
宮九嘆道,“只可惜我們注定要是敵人,縱使不是,也不會成為朋友。”
葉孤城突然問道,“你也有朋友?王憐花?”
宮九哈哈大笑,仿佛聽到了最可笑的笑話,“王憐花?如果誰要是真的把他當朋友,恐怕被啃的連骨頭渣滓都不會剩下。我的朋友只有一個——你,葉孤城。我只信你一個人,也只願信你一個人。”
葉孤城有片刻的怔忪。宮九明明是帶着絲寒冽氣息的薄唇,壓在他的皮膚之上,卻感覺像是被火灼着般。他恍惚間似乎明白了些什麽,握着宮九的手緊了緊,彼此的體溫交彙着,漸漸都暖了起來。宮九的身上總是有股清冽的氣息,疏淡,卻極其好聞是他特有的味道。
葉孤城突然笑了道,淡淡的,卻格外柔和。“正好,我也沒有朋友。你可願當我的朋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