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花滿樓躺在一張床榻上,一刻前他方才以酒送服了麻沸散。藥勁有些大,四肢逐漸失去知覺,有些腫脹感,頭腦也漸漸暈眩起來。

“憐……花?”花滿樓艱難的喚道,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安心睡一覺,很快就會好的。”王憐花的聲音很溫柔,輕聲誘哄道。

頭上似乎被紮入了什麽,花滿樓終于抵擋不住洶湧的倦意,沉沉昏睡過去。

王憐花用銀針反複在花滿樓的眼皮上試探,見他真的沒了反映,才起身打開隔間的門,裏面同樣躺着一個昏睡的男人,旁邊站着的是花滿園。

“交給你了,我們和爹爹都守在外面。”花滿園鄭重地說道,目光落在花滿樓身上。

王憐花點點頭,花滿園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出門,小心的掩好。

王憐花嫌惡的瞧着榻上一臉猥瑣的男人,從衣袖裏掏出一個描花小瓷瓶,将裏面褐色的液體分別點在男人的眼睛裏,男人的身體開始微微抽搐,眼睛已肉眼可見的速度腐蝕着,王憐花冷冷笑道,“放心,縱使用不到你的眼睛,也會讓你安心拿到好處。”

再不多看一眼,回到花滿樓身邊王憐花俯下身溫柔的在他唇邊落下一個吻,淺淺一笑。彎下腰從他床榻底下拖出一個女子,女子一臉木然,空洞的雙眼再沒有一絲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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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鳳不是鳳,是個大臭蟲,

臭蟲腦袋尖,專門會鑽洞,

洞裏狗拉屎,他就吃狗屎,

狗屎一吃一大堆,臭蟲吃了也會飛。”

這是什麽詞兒?簡直不像話。

陸小鳳又好笑,又好氣,他當然知道是誰編的,司空摘星顯然又來過這裏。

好不容易等到這些孩子停住了口,他立刻問道:“那個白頭發的老頭子是不是又來過了?”

孩子們點着頭,搶着道:“這首歌就是他教我們唱的,他說你最喜歡聽這首歌了,我們若是唱得好,你一定會買糖給我們吃。”

陸小鳳的肚子又幾乎要被氣破,挨了罵之後,還要買糖請客,這種事有誰肯做?

沒有人肯做的事,陸小鳳卻往往會肯的,他怎麽能讓這些天真的孩子們失望?他果然立刻就去買糖,買了好多好多糖,看見孩子們拍手歡呼,他自己心裏也覺得甜甜的,比吃了三百八十斤糖還甜。

更何況很快的他還得它了一個小包袱,裏面赫然是兩根緞帶和一張紙條,踏破鐵鞋無覓如今到是輕松的落到他手裏,他簡直比孩子看見糖還高興。

八月十五日,黃昏。夕陽豔麗,彩霞滿天。陸小鳳又從後巷溜回了合芳齋,窗子裏已亮起燈,燈光柔和而安靜,窗子是開着的,從花叢間遠遠的看過去,就可以看見西門吹雪,他還沒走。

桌上有兩只空杯,一壺酒,陸小鳳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喝下去,又倒了一杯,很快的喝下去。西門吹雪靜靜的瞧着,良久緩聲道,“我有件事想要托你做。”

陸小鳳的心裏突然有些酸澀,他勉強笑道:“不管你要我做什麽事,都只管說,我欠你的情。更何況,我們是朋友,好朋友!”

西門吹雪的雙手都已握緊:“我若不幸敗了,我要你把我的屍體帶回來。”

陸小鳳的笑容已經撐不下去:“縱然敗了,也并不一定非死不可的。”

西門吹雪道:“戰敗了,只有死!”他臉上的表情又變得冷酷而驕傲。他可以接受死亡,卻不能接受失敗!

陸小鳳暗自咬牙,遲疑道:“葉孤城不久前才受了傷,是真的!也許……”也許什麽,其實陸小鳳心中也沒譜,他見過了葉孤城,對方根本瞧不出曾經身負重傷的模樣,顯然傷勢并不重,他知道,精通醫術的西門吹雪自然也知道。

一時間,兩人都有些沉默。西門吹雪穩穩的拿起酒壺,倒了一杯酒,向陸小鳳點點頭很快的

喝下去。

陸小鳳心中很難過,可他同樣理解。想要達到某種事情的巅峰,必然要有為之獻身的精神,而西門吹雪是這種人,葉孤城同樣也是。他又突然想到宮九,大概是葉孤城唯一的朋友,他此時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樣陪在葉孤城身邊?那他此刻又會是怎樣的心情呢?想到這裏,陸小鳳不禁嘆息出聲。

陸小鳳忽然問道:“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西門吹雪遲疑着,終于點了點頭。

陸小鳳道:“我說的話,你信不信?”

西門吹雪又點點頭。

陸小鳳道:“那麽我告訴你,我幾乎有把握接住世上所有劍客的出手一擊,只有一個是例外。”

他盯着西門吹雪的眼睛,慢慢地接着道:“這個人就是你!”

西門吹雪凝視着手裏的劍,蒼白的臉上,忽然露出種奇異的紅暈。燈光似已忽然亮了些,劍上的光華也更亮了。 陸小鳳立刻覺得有股森嚴的劍氣,直迫他眉睫而來,他知道西門吹雪恢複了信心。對一個緊張忐忑的人來說,朋友的一句鼓勵,甚至比世上所有的良藥都有用。

盡管,陸小鳳這句話并不盡實。他是曾經接過葉孤城一劍,也的确接住了。但那是因為葉孤城并沒想要他的腦袋,也沒有盡全力。可他還清楚記得那天下無雙的劍法,輝煌的氣勢,淩厲的速度,飄渺的身姿,那并不輸給西門吹雪,而他用的也是殺人的劍!

西門吹雪站起身,依舊白衣如雪,他深深的看了陸小鳳一眼,握緊他的劍,轉身走了出去。

陸小鳳目送着他的背影漸漸遠去,八月十五,月明入水。

江南,花府,

“再吃一點。”王憐花捧着一碗碧粳粥,花滿樓擁背坐在床上,眼睛上是一圈圈的繃帶,臉色蒼白如紙,精神還好,身上是半點力氣也用不上,麻沸散畢竟還是對他的身體有一定的影響。

“我實在吃不下了。”花滿樓推拒道,盡管胃裏空空卻幾欲作嘔。

花滿城坐在他們對面,抱着一個絞絲瑪瑙盤,裏面一個個鮮豔欲滴的紅櫻桃格外誘人食欲,在這個月份裏已是極難得的,王憐花特意為花滿樓準備的,只可惜花滿樓吃不下,又不好保存,倒白白便宜給花滿城了。

花滿城吃的很是高興,他眼角眉梢都是喜氣洋洋,不時咯咯的傻笑着,讓人想忽視都不成。

花滿樓也忍不住跟着笑起來,“六哥莫不是遇到喜事了,可否說出來讓我也聽一聽?”

花滿城得意問道,“你可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花滿樓道,“八月十五啊,往年也不見你這樣高興,活像撿了金子。”

“可不就是撿到金子!”花滿城越加興奮起來,幾乎有些迫不及待,“八月十五啊,這可是個不一樣的八月十五,八月十五,紫禁之巅,一劍西來,天外飛仙!今天可是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決鬥的大日子!”

花滿樓怔住了,他既見過西門吹雪,也見過葉孤城,兩個絕頂劍客,論劍恐怕當世無人能出其左右,這場決鬥想來也是不可避免的,但多少還是會有些遺憾惋惜,畢竟都是那樣的人物啊………………………………

花滿城突然神秘道,“你們可知,京城裏前兩天的盤口,已經到了以二博一,每個人都看好葉孤城,但後來葉孤城受傷了,所以贏的人必然會是西門吹雪!不知道不少人後悔的直撞牆,聽說已經死了不少人了!”

王憐花笑嘻嘻道,“那倒是可惜了,如果早些知道賭上一些準能賺個盆滿缽滿。”

花滿城哈哈大笑,拍了拍王憐花的肩膀,暧昧的眨眨眼,“兄弟,你是沒希望了,這幾日心思都用在七童身上,連眼珠都舍不得錯一下。你哥哥我還算好運,雖然人趕不到京城,但是鴿子總飛的比人快,我已經托朋友幫我下注了,足足一百萬兩,我這幾年的辛苦錢啊。哪怕再翻上一倍,我做夢都會笑醒!”

花滿樓臉微紅,卻還是憂心道,“六哥,賭雖然一本萬利,但是終歸有些投機取巧,也太過冒險。葉城主的受傷也許只是傳聞,并不作數,葉城主的劍我見過,說實話,和西門莊主就在伯仲之間。”

花滿城滿不在乎道,“放心,放心,贏得一定會是西門吹雪!他可是劍神,劍神,是不可能輸給別人的。”

王憐花微微眯起眼,嘻嘻笑道,“可如果葉孤城突然贏了呢?那六公子要賠的至少要而三百萬兩銀子了。”

二三百萬兩,對于花家不過是九牛一毛,但對于花滿城來說幾乎就是不可支付的巨債了,想也知道花如令不可能替兒子付賭債,不賞他一頓家法就不錯了。想起祠堂上供着三尺長的大鞭子,就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花滿城深吸一口氣,不知是在說服王憐花還是他自己,“贏得一定會是西門吹雪,他那麽厲害怎麽會輸呢,為什麽要輸呢?如果他輸了,只有一種可能!”

花滿樓詫異道,“什麽?”

花滿城幾乎算得上是惡狠狠的道,“一定是他和葉孤城有一腿!老子要去咬死他!,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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