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死神夜引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少不了是非。
方過了年關,一件件慘案接連上演。富貴山莊“雄獅”郭嘯天,全家一百零六口一夜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神算子”諸葛雲被斬殺與家中;“玉面郎君”董星卓慘死于巷尾;“清風劍”鄒良暴屍荒野。 四人成名已久,雖稱不上是絕頂高手也足以跻身一流之列。
一時間江湖人人自危,暗流湧動終不複平靜。而人們更是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這四人在出事前,都曾經去過一個地方——初雲峰。武林突然傳開驚人的消息。百年前威震天下的“夜帝”就葬身于此,更留下了一部絕世秘籍和寶藏藏于峰頂,座下七相士世代守之。他們為什麽去那裏?又是去做什麽?難道和那部神秘秘籍有關?
這實在是太以動人的消息!且不論真假,又有誰肯放棄這萬一的機會?錯過夢寐以求的絕世武功?數不清的金銀財寶?無數的人開始集結,湧向初雲峰,江湖終究是亂了!
正午,花府。
布置精致的大廳內沉悶壓抑,連風都似已被凝結,陸小鳳散亂的頭發一落下來,立刻被汗水膠住,雖然随時都有酒水供應,但他還是覺得嘴唇幹裂,滿嘴發苦,就連好友複明的好消息也不能讓他多一些快樂。他本應是個樂觀充滿活力的年輕人,這樣疲倦頹廢的模樣大概這輩子也沒有過。
陸小鳳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過眼,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怕自己一睡過去,就會被人不知不覺砍掉腦袋。一夜間,仿佛所有的人都瘋了一般,為了那不知是真是假的秘籍和寶藏,人人都是敵人。這早就不是他所熱愛和熟知的世界了,恐怖的令人戰栗!
王憐花嗤笑道:“這才是人性。”
陸小鳳一口氣灌下一缸子茶水,雙目赤紅,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喃喃道:“這委實是個太過可怕的陰謀……”
花滿樓遲疑道:“你又豈能斷定這消息一定是假的?許是那峰頂真的有寶藏和秘籍也說不準?畢竟,無風不起浪。”
“那又如何?”陸小鳳苦笑道:“多少人已經因為它罔送了性命?我們絕不能坐視不理!”
花滿樓道:“你要是不幹涉這件轟動整個武林的事,陸小鳳就不是陸小鳳了。”
王憐花冷笑:“陸公子大善,自不是我們這些小人能比得了的。理?怎麽理?這般武林高手來自四面八方,不但有成名已久的泰山北鬥,還有各路魔頭邪魅,新秀掌門,奇人能士,随便拎出一個都叫人吃不消,更何況是一群!這趟渾水非但我不沾,七童也決不能沾!”
花滿樓沉默不語,他比任何人都熱愛生命,又豈能真的對無數條鮮活的生命置之不理?
陸小鳳知道所以才來找他,王憐花又何嘗不知?他冷笑一聲,擡腿就走,花滿樓終究沒有追上去。
馬車很寬敞也很舒适,座上鋪着繡工精美的絲綢軟墊,簡直像張卧榻一般。拉車的馬都是久經訓練的,車子在黃泥路上,依舊穩當得很。
宮九打量着王憐花陰沉的臉色,毫不客氣的笑道:“這陸小鳳果然本事,進去不過一刻鐘便惹惱了王公子。”
王憐花冷笑道:“他若沒幾分本事,太平王世子恐怕已經肆無忌憚坐在龍椅上逞威風了吧?”
宮九意味深長得笑道:“不急不急,還是名正言順方好。我,等得起。不過,此次武林定然元氣大傷再難成氣候,可是省了不少事情,王公子大才。”
王憐花目光複雜晦澀:“這主意當然妙,他們兩人的心思又有誰能猜得到呢?”
宮九:“他們?”
王憐花挽唇一笑,“不過這次我可是連替罪羔羊都準備好了。”
宮九挑眉;“陸小鳳?”
王憐花眉眼彎彎:“總還是要多準備幾個。要知道聰明人總喜歡幹傻事,誰也不能保證他總按常理出牌。”
宮九淡淡道:“他還會有選擇的餘地嗎?”
王憐花笑道:“當然,沒有。但他的運氣總是比一般人要來的好,這也不得不算是一個實力。”
宮九道:“所以,我只好安排一個人跟在他們身邊。”
王憐花淡淡道:“你應該知道陸小鳳對付女人很有一手,也很會讨她們的歡心。”
宮九笑道:“江湖都說陸小鳳愛交朋友,但從沒有人贊他會交朋友。”
王憐花了然笑道:“大概是他總會不慎交到損友,不但喜歡惹麻煩還喜歡結交麻煩人。”
宮九笑道:“麻煩人自惹麻煩事,又與咱們有何相幹呢?”
王憐花撫掌朗笑出聲,卻又想到花滿樓,終是幽幽一嘆,眼底浮現幾抹溫柔與寂寞,卻又轉瞬即逝。他從來不是大俠,也做不成大俠。他追求的是豪情萬丈追求的是做世界的強者,天下不過是戰利品不過是身外物。既無沈浪,此後的天下,還有誰是王憐花的敵手?
他和花滿樓終是不同的,即使相愛,他也做不了一個完全的好人。就如花滿樓,做不了一個壞人。沒有誰可以帶着面具過一輩子,總要有一個人奉獻出全部的自己,從身體到靈魂,這是一場豪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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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無疑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她也許太高了些,可是修長的身材線條柔和,全身都散發着一種無法抗拒的魅力,臉部的輪廓明顯,一雙貓一般的眼睛裏閃動着海水般的碧光,顯得冷酷而聰明,卻又帶着種說不出的懶散之意,對生命仿佛久已厭倦。但手下卻仍就毫不留情的收割着別人生命!她的腳下是橫七豎八的屍體,身上紫色的軟袍早已沾染鮮血變成深褐色。
陸小鳳只瞧見她一眼,就已覺得喉頭發幹,一股熱力自小腹間升起。但他并沒有走近,以防被當作敵人攻擊。
她仿佛也看了他一眼,貓一樣的眼睛中充滿輕蔑譏诮的笑意,甩掉劍上成串的血珠轉身離開。漆黑柔軟的長發微微波動,就像是黑夜中的海浪。陸小鳳竟瞧得癡了!
西門吹雪譏諷道:“這個時候你居然還能想着女人?”
陸小鳳尴尬的揉揉鼻子,“就算我不想着女人也不會讓我們的處境更好一點。”
如今稍有見識的武林豪士,已知單憑一人之力,是無法自如此局面中取得寶藏或秘籍的,索性便組成聯盟之勢,陸小鳳自然也不例外。他們這一組人并不多,除了花滿樓和西門吹雪外就只多了一個司空摘星,但稍有眼界的人都不會輕易小瞧他們。
一路行來不過兩日,所見屍骸便已不計其數。其中亦不乏一派宗主,聲名顯赫之輩,暴屍荒野竟無人理會,有些已淪入野獸之口,何其可嘆?!“看來,我們要抓緊時間了,前面更不知還要死多少人!”陸小鳳深深皺起眉頭,如今的局勢,他們當真還能介入其中化解危機嗎?陸小鳳已是沒了一絲的把握,可也絕不能回頭!
花滿樓的臉上早已沒了笑容,此情此景,誰又能笑得出來呢?如此直面殺戮與血腥,花滿樓心中既是憤怒又是無奈還有幾絲不可言說的厭倦。也許他當真是不該跟來的?
司空摘星這次辦成了個濃眉大眼,虬髯如鐵的莽撞漢子,他忍不住罵道:“他奶奶的人都瘋了不成!”
陸小鳳苦笑道:“連日的生死搏殺,恐怕已經是殺紅了眼,攔也攔不住了。”
司空摘星沉默,良久悶聲道:“我只是想見識一下那夜帝的絕世寶貝,并不想把命都搭在裏面。我後悔了,現在還來不來得及?”
陸小鳳道:“只要你能保證自己能活着走回去自然來得及。”
司空摘星能保證嗎?他當然不能。即使他的輕功很厲害,可也不能保證沒有任何人可以追得上他。萬一他枉死在路邊結果是可想而知的凄慘。所以他只能跟着陸小鳳他們一起往前走,而陸小鳳現在又絕對是不會回去的!
西門吹雪雙眼雪亮冷冷道:“想來前面的大多已是絕頂高手了。”
陸小鳳點點頭,沉重道:“只怕上了初雲峰更無半點安寧了。我們還是在這裏休息一下的好。七童?”
花滿樓恍惚的擡起頭,輕聲問道:“我們去了又能做什麽呢?”
衆人一愣。是啊,他們去了又能做什麽呢?該死的不該死的人都已經死了,再去揭穿什麽陰謀又有何用呢?他們又憑甚麽去揭穿陰謀而不是被拖進争鬥的漩渦?絕世的武功秘籍,巨大的財寶,自己有真的能夠無動于衷,視如糞土嗎?視劍如癡的西門吹雪不能保證,見獵心喜的司空摘星也不能,那陸小鳳和花滿樓就一定可以嗎?起碼他們還都是人,是人就有弱點,就有好奇心。
西門吹雪冷冷冷道;“可我們也不能什麽都不做。”
陸小鳳深吸一口氣,道:“沒錯,如果,如果真的有秘籍和寶藏總不能落在心思歹毒的人手裏。”
花滿樓怔怔的望着昏沉沉的天空,神情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