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夜已深,西門吹雪卻仍盤腿坐在床上打坐,長劍橫放在膝頭,看似平靜其實心事重重。只差一步,陸小鳳就險些命喪黃泉!而更令他心驚的是這份恰到好處的算計。不早,不晚,所有的事情,一環扣一環,無比巧合,天衣無縫。像顆棋子一樣被別人随意擺弄,這滋味顯然并不好受。

先是軍饷莫名其妙的失竊,再是先帝突然駕崩,再到定北王登基,諸侯王舉事……管中窺豹 ,這其中若有似無的聯系足以讓人膽戰心驚。若當真有人謀算至此……西門吹雪猛然睜開眼,微微皺起眉。那王憐花又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将他們困在島上又有什麽企圖?

人的緣分就是那麽奇妙,合眼緣的一見如故,不合眼緣的相看兩相厭。西門吹雪不喜歡王憐花,大概是因為天生禀性就全然不同。西門吹雪只殺該殺之人,不喜歡陰謀詭計,更讨厭背叛,他有自己的道,執着而堅定,很純粹。而王憐花恰恰相反,他既不是個完全的壞人也不是個完全的好人,說話真真假假,**亦正亦邪,最愛耍陰謀詭計,卻又讓人防不勝防。

西門吹雪思來想去他們唯一的作用大概也只剩下做替罪羊!他冷笑着想,尤其是陸小鳳,身家背景不詳,好酒好賭還好色,每年的開銷都至少在五萬兩以上,從來不會委屈自己。他的錢又是從哪裏來的?即使是西門吹雪也不知道。這簡直就是再好不過的把柄了,焉有不抓之理?

西門吹雪心頭一陣焦躁,手指觸及劍身的剎那,分明心底有什麽東西瞬間湧出,滿滿攫住了整個身心。

突聽窗外有風聲掠過──那絕不是自然的風聲。劍就在手上。他一反手,已握住了劍柄,反應又快又靈敏。

“叭嗒”窗戶才打開一條窄窄的縫,一道劍光,如驚虹掣,将将停在那裏,兩根手指竟赫然夾住劍鋒!沒有人能形容這兩指一夾的巧妙和速度,若不是親眼看見的人,甚至根本就無法相信。

西門吹雪人也已落在窗邊。他的劍并沒有再使出力量來,只是用一雙寒星般的眼睛,冷冷的看着陸小鳳。

陸小鳳狼狽的從窗縫裏鑽進來,傻笑道:“原來你還沒睡啊,哈哈,哈哈……”

西門吹雪的劍抵在他的胸膛,陸小鳳恍惚間似乎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尖銳,西門吹雪冷冷道:“你若想死,我成全你。”

陸小鳳舉起雙手老老實實道:“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一低頭,小心翼翼地将身子向後移了兩分。

西門吹雪突然嘆了口氣,問道:“你到底想怎樣?”

陸小鳳眼睛一亮,湊到他跟前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那個,不知這床西門莊主可還睡得慣?”

西門吹雪微微眯起眼,唇角揚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尚可。”

陸小鳳不死心道:“其實吧,這個床我上午已經睡過了…………”

西門吹雪的目光意味深長,嘴上只輕飄飄的應了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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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迫切道:“那多不好意思啊……”眼睛卻直勾勾地盯着那高床軟枕,幾乎要冒出綠光了,萬分渴求。

西門吹雪面不改色的坐回到床上,手停在腰間,頓住,眼底帶着笑意緩緩道:“我要休息了。”

“哦。”陸小鳳拉長了音,腳步卻動也不動。西門吹雪也瞧着他,終于忍不住笑起來,淡淡的,卻如春回大地一下子生動起來。

陸小鳳瞧直了眼,大着膽子涎着臉道:“不知西門莊主可否行行好,也賞在下一席之地,這外面委實冷得很,我也想睡個踏實覺。”

西門吹雪揚眉,朦胧燈火倒映在他漆黑的眼底似乎也流淌着一絲柔和。他不語,抱着劍和衣躺在裏面,只留給陸小鳳一個堅實的背影。

陸小鳳高興的幾乎要跳起來,溜邊躺在床沿上,才發現手腳居然激動的微微發抖。太,太丢臉了,陸小鳳無聲的哀嚎,手搭在眼睛上。眼角的餘光透過指縫偷眼瞧向西門吹雪的背影,心中無比安穩,很快便睡了過去。

樓上,一片寂靜,燭火已熄。

王憐花躺在最裏面,花滿樓睡在他身邊,身子僵直緊緊貼着床沿以避免碰到他的傷口。王憐花眨眨眼,在黑暗裏盯着花滿樓的側臉微笑。小心翼翼的靠過去,纏住他的手臂。

花滿樓警醒的睜開眼,忙問道:“怎麽了?”

王憐花道:“有點口渴,吵醒你了?”

花滿樓搖搖頭,起身下地,穿好衣裳為王憐花掖好被角,柔聲道“我下樓去給你燒熱的。”

王憐花遲疑道:“涼的就好。”

花滿樓微笑:“聽話,乖孩子。”

王憐花突然笑了,眉眼彎彎,喜滋滋的低聲道:“頭一次有人這樣誇我。”

花滿樓心中一酸,笑道:“那我以後天天誇你,誇到你厭煩。”

王憐花笑着目送他離開,直到腳步聲消失,轉而從鬓發裏摸索出一個又短又細的管子,悄悄

的藏進袖子裏。

現在,是黃昏。

這裏是原本是個很熱鬧的城市,此時街道上雖然依舊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扶着老人的,抱着嬰兒的……可他們大都衣衫褴褛,面黃肌瘦,滿臉愁容,或蹲坐在角落裏,或茫然的的走在街道上,惶惶然不可終日,手中端着一個破碗,柱着一根随手折來得樹枝。他們大多趕了太多的路,腳上的破草鞋已經磨破了不少洞,灰撲撲,髒兮兮,一片血肉模糊的樣子。

這裏是江州,宜州和并州已經是戰火紛飛,打的又急又狠,大量的百姓不得不背井離鄉,逃避戰亂,來不及逃掉的青壯已經被強招入伍,死生尤命。

所以當一輛雖然算不得豪華但整潔幹淨的馬車駛過來的時候,還是分外吸引人。甚至已經有不少難民悄悄地圍過去。

趕車的是個黑衣勁裝的魁梧大漢,長得濃眉大眼,配着赤紅的面膛,雄赳赳,氣昂昂,卻無半分畏縮之态,隐隐還透出一分狠辣。見狀,冷笑一聲,手中的長鞭“啪啪——”地甩出去,響起一片哀嚎。再無人敢阻攔,都怔怔的縮在一邊瞧着馬車急馳而去,看方向卻去是打得最激烈的霸水。

宮九坐在馬車裏,對面是葉孤城。與馬車樸素的外表截然相反,馬車裏面設備豪華,一連奔波數日宮九的生活起居都在裏面,他最厭惡別人用過睡過喝過的碗筷床鋪酒杯。

葉孤城淺淺的啜飲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感嘆道“誰也想不到,你居然會到霸水來。”霸水并屬宜州,是膠西王的封地。“所以,你決定了?居然會是膠西王。”按理策反趙王,魏王,秦王才是更好的選擇。

宮九目光微閃笑道:“出其不意,兵行險招。若是膠西王都降了,那三個老鬼還有膽子硬撐不成?”

“一石三鳥?”葉孤城笑起來,“到也好。”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宮九低垂着頭:“那批軍饷雖然足夠太平王府支撐一段日子,但若

是不能盡快結束這場仗,終究是個隐患。”

“所以,你‘請’了花滿樓去島上做客?”葉孤城露出一絲不贊同,“花家,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得多,并不是一顆聽話的棋子。”

宮九笑道:“原本也沒指望他們出力,只是以防萬一,除了花家還有誰能夠在短時間裏調集更多的糧草,軍備?”花家富甲天下,這并不只是一句空話,說說而已。他的商鋪遍布天下,且涉及衆多行當,通吃黑白兩道簡直算得上是江南的土皇帝。他這土皇帝想要繼續當的好,當得穩也要出些利息不是?宮九覺得理所當然,想來花家也不是全然不樂意的。

“若是他們是再不聽話……”宮九微微眯起眼,冷笑:“那裏總有人可以料理他們。”

葉孤城蹙起眉,不語。

宮九瞧着他的臉色,嘆息:“不會傷了他們的性命的。”

葉孤城面色稍緩。

宮九不動聲色的轉開話題:“也不知道元兒怎麽樣了?這個時候若是還在睡,晚上又該走困了。”

“馮媽媽會照顧好他的。”葉孤城神色溫柔起來,露出笑容:“元兒很喜歡聽馮媽媽讀書,不拘什麽只要都給他聽就不容易犯困。”

“真的?”宮九興致勃勃笑道:“莫不是以後要考狀元?那可不行,我還想讓他長成一個像你一樣的劍客呢。嗯,以後應該讓馮媽多幫他多練劍。”

“他才多大……”葉孤城失笑,“急什麽?”

宮九專注的凝視着他,笑道:“不急不急,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一起教他。”

葉孤城漆黑的眸底沉出墨色的的淵潭一點一滴地現出,點點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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