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怎麽可能呢

翁施跑着去超市買茶葉,貨架上十幾的、幾十的、幾百的、甚至上千的,什麽價位都有。

他對這個沒研究,不曉得該買什麽價位的合适,心裏一點兒數沒有。

這區的售貨員是個三十出頭的板寸哥,湊上來殷勤地問:“小帥哥,我瞅你挺徘徊啊,你買這玩意兒送sei啊?大哥幫你掂量掂量呗!”

由于王明哲的影響,翁施一聽見東北話就倍感親切,于是他喜出望外道:“那太好了,我送領導的。”

“送領導啊!好辦吶!”板寸哥一拍胸脯,滔滔不絕道,“咱們大中華啊,好大一個家,要說啥是好茶,那就是綠茶、白茶、黃茶、青茶、紅茶、黑茶。哥先和你唠唠這黑茶,黑茶特別啊,特別就特別在他發酵用的不是茶葉自個兒的酶……”

板寸哥胸有成竹、如數家珍的模樣令翁施徹底折服了,但翁施趕着回去上班,只好打斷說:“您是行家,那麻煩您幫我挑一罐吧。”

“送領導最重要是檔次,”板寸哥熱情地詢問,“哦對了,你的預算是?”

買這玩意兒不能報銷,這錢花出去相當于打水漂。

但為了留用,只能豁出去了。

翁施咬咬牙、狠狠心:“預算是我月薪的二十分之一。”

板寸哥雙眼一亮,這小子這麽幹脆,想必不缺錢;這附近不遠處就是個CBD,裏邊都是精英白領,月薪怎麽也有個三兩萬,二十分之一也不少了,一兩千呢,他抽成百分之三十,剛開張就白賺好幾百。

他如意算盤打的啪啪響,下一秒就瞅見翁施咬着後槽牙、攥着倆拳頭,表情十分複雜,既有蹲坑三十分鐘卻拉不出屎的憋屈,又有路邊等了半小時卻打不到車的苦悶,還有種被人把腦袋按馬桶裏的痛苦。

“一百塊。”翁施忍辱負重。

板寸哥嘴角抽搐兩下,冷漠地說:“哦。”

東北男人的熱情,來的快,去的也快,就像一捧沙,都不用風吹,給個預算就散了。

結賬的時候,板寸哥問:“你是對面公安局的吧?”

翁施驚訝:“你怎麽知道?”

板寸哥笑而不語。

一百多塊錢就這麽砸出去了,翁施顧不上心痛,往老吳辦公室送了茶葉,拔腿就跑回了物證科工作。

宋堯剛到辦公室沒多會兒,見翁施氣喘籲籲滿頭汗:“門衛說你早到了,剛跑哪兒去了?”

翁施不敢說他給領導買茶葉的事兒,支吾了一下:“去訓練場跑了兩圈。”

行政的小麗恰好過來敲了敲門:“宋科長,馬上九月要開始第四季度晨練打卡了啊。順便通報批評你們部門,上季度咱局裏號召大夥兒打卡晨練,你們物證科打卡排名倒數第一。”

“操!”宋堯很不服氣,“上季度我們物證科就我一人,我和別人幾十人的部門怎麽比?”

“我這是計算人均晨練時長,”小麗抱着個平板電腦翻數據,“再說了,論單人時長你也不達标啊。你也就第一天早來了十分鐘,被貓攆着跑了半圈,之後就再沒打過卡,你不倒一誰倒一?”

翁施肩膀不住聳動,憋着笑沒敢說話。

在幾個新人面前遭遇這樣的奇恥大辱,宋堯覺得十分丢面兒,當下憤憤然一拍桌:“麗啊,你可別睜眼說瞎話。”

小麗說:“難道你不是只打了一次卡?”

宋堯同時開口:“誰說我是被貓攆了?”

翁施抿着嘴樂,宋科長真是幼稚。

原來他壓根兒不是計較在局裏排第幾名,輸給人可以,但不能輸給一只貓。

宋堯八卦地問:“白艾澤和尚楚那倆逼玩意兒排第幾?”

聽見偶像的名字,翁施耳朵立即高高豎起。

“宋科長,你和我讀高中時候的Alpha同桌一模一樣。”小麗邊翻數據邊說。

翁施點頭表示贊同,小麗鐵定是在誇宋科長年輕。

宋科長的樣貌比實際年齡顯小不少,他也時常覺得宋科長身上有一種少年人才有的潇灑和随性。

小麗接着說:“我那同桌是個學渣,成天就愛打聽學霸考幾分。”

“……別廢話,”宋堯說,“那倆狗東西排第幾?”

“白sir第一,尚隊長嘛……第二名。”小麗說。

“怎麽可能?!”宋堯表示嚴重質疑,“白艾澤我認了,那精英逼六點半起床跑步雷打不動,就尚楚那德性,早上來的比我還晚,他能拿第二?我有理由懷疑你這數據摻假了啊。”

“不可能的!”翁施情不自禁脫口而出。

尚隊長是他最崇敬的人,作為第一個考上警校、走上一線的Omega,尚隊長一定是高度自律的。

尚楚就是一顆高高挂在天邊的指路明星,翁施仰望這顆星星,追着星星的方向一路靠近了新陽市局,尚楚就是完美無瑕的。

“什麽不可能不可能的,”宋堯咬了咬後槽牙,“你這小呆子也叛變了是吧?”

翁施癟癟嘴,在領導面前認慫最重要:“我意思是,宋老師不可能是倒數第一。”

“這還差不多。”宋堯滿意地拍了拍翁施後脖頸。

宋科長的手掌熱熱的,被他拍過的皮膚感覺到溫度是正常的,但耳根怎麽也開始有種發熱發燙的感覺呢?

唉,你這該死的宋科長。

王明哲上午給翁施分享了一本新小說,翁施決定一會兒休息看看小說,冷靜冷靜。

忙活了一上午,到了下午一點才顧上吃午飯,宋堯翹着二郎腿,越想越不對勁。

別人不知道,尚楚什麽臭德性他還能不知道嗎?規定八點上班,尚隊長可是七點五十八分來都嫌早的人。

他夾起一塊梅子排骨,邊啃肉邊嘀咕:“怎麽可能呢?不可能啊!怎麽可能呢?這怎麽可能呢?”

角落裏忽然傳來“嘿嘿”兩聲傻笑,宋堯轉臉一看——

小呆瓜抱着飯盒窩在沙發裏,邊吃飯邊翻手機,臉上洋溢着幸福和喜悅。

“笑什麽呢?”宋堯問。

翁施沒敢說他在看小說,顯得太不務正業,于是回答:“宋老師,我在看笑話大全,很有意思的。”

“什麽笑話那麽好笑,”宋堯也來了興趣,“說我聽聽。”

“有家銷售公司公示業績排名,有個Alpha員工看了排名之後,發現一個Omega竟然排在他前面。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Omega怎麽可能比Alpha更出色呢,”翁施随口謅了個曾經看過的笑話,“于是他一整個下午都在說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呢?最後他口吐白沫,渾身抽搐,好心人把他送去醫院,醫生問他哪裏難受,他說怎麽可能呢?警察來了,問他是不是受到了威脅,他說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呢?這怎麽可能呢?哈哈哈哈哈……”

翁施說着說着真把自己逗樂了,絲毫沒有注意宋科長隐隐跳動的額角和發青的臉色。

“少看那些沒營養的笑話,”宋堯從桌上抄起一本《榜樣的力量》,卷成一個筒,走到翁施跟前,敲了敲他腦袋,“多看這種正能量的書,你不買了兩大箱嗎,看完沒?”

宋科長手中那本《榜樣的力量》已經被翻的卷起了毛邊,可見宋科長是多麽手不釋卷、反複研究。

在紅彤彤的書皮、金燦燦的五個大字映襯下,翁施實在是自慚形穢,內疚地搖了搖頭。

他進來在思想學習方面是有些放松了,還好宋科長及時點醒了他。

“這種傻逼笑話以後別看了,知道沒?”宋堯板着臉吓唬小呆瓜。

翁施點點頭。

宋堯“嗯”了一聲,順便從翁施飯盒裏順走一塊排骨。

吃過午飯,翁施端端正正地坐在工位上,翻開最新一期《榜樣的力量》,心無旁骛地學習。

宋堯嘴裏含着一顆薄荷糖,兩條長腿架在桌上,手裏的書封皮也叫《榜樣的力量》,裏邊卻是車模小眯眯的最新靓照。

他想想還是覺着有貓膩,于是發消息問尚楚:“你他媽晨練打卡第二名,怎麽弄的?”

局裏搞的這晨練時長評比還挺雞賊,在訓練場入口安了個特殊識別機器,進去鍛煉刷一次工卡,鍛煉完出來再刷一次工卡,計算中間時長。

尚楚回複:“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倒一要發奮圖強了?”

“滾你媽的,趕緊說說說!”

“把卡給小劉啊,讓他幫我打。”

小劉是年初刑偵隊來的新人,家就住離市局三百米的居民區,小劉對門夫妻是攤煎餅的,每天清早五點多出攤,聲響特大。小劉這人睡眠輕,被吵醒了就睡不着,因此每天都來的奇早無比。

“操!”宋堯憤怒地敲字,“你他媽作弊!”

尚楚回了他一條語音,聲音懶洋洋,語調賤嗖嗖,調侃道:“怎麽着?宋科長,羨慕嫉妒啊?你這手底下人丁單薄,這會兒知道無依無靠的滋味不好受了吧?我早說讓你認我做爹了。”

宋堯瞥了那伏案看書的小呆瓜一眼,眉眼間揚起了連他自己都沒覺察到的得意:“誰他媽告訴你老子孤家寡人無依無靠了,你這膚淺和鼠目寸光臭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思想能不能與時俱進點兒?”

刑偵隊有新人有什麽了不起的,他物證科也有。

他這兒來的這個新人吧,雖說呆是呆了點,但絕對不比任何人差。

新人翁施下午又“偶遇”了吳副主任,主任支使他去買包煙。

翁施敢怒不敢言,迫于領導的淫威和留用的壓力,到路口小賣部買了包南京。

接下來的幾天,老吳動不動就讓翁施去取個快遞、倒個熱水、跑個腿、買束花裝飾裝飾工區什麽的。

事兒吧倒都不是什麽大事兒,但翁施沒敢讓宋堯知道。

如果宋科長知道了這件事情,一定會覺得是老吳在欺負他,為他主持公道。

但翁施實際上有些心虛,他不得不承認,他幹這些事的确有讨好老吳的成分。

他太想留下來了,他也堅信憑他的能力和努力,他理應留下來。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在很多場合,實力并不能決定一切,在“人情”、“血緣”、“關系”面前,他所有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尤其是昨天晚上下班時,他無意中看見王冕和老吳上了同一輛私家車,王冕喊老吳“大舅”。

翁施抱着一種僥幸心理,說不定讓吳副主任覺得我很聽話、很好使喚,就同意讓我留用了呢?

遞交留用申請那天,肖義寧辭職了,翁施在快抖上關注了他的賬號,叫“你的寧王”,才百來個粉絲。

第二天,留用流程就走到了老吳那兒,老吳沒通過翁施的申請,宋堯直接沖到政治部質問,老吳和宋堯說這新人不夠單純,心眼太多,總想着給領導塞禮物走關系。

宋堯臉色沉得吓人,問翁施有沒有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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