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栽了
翁施這是第一回 出外勤。
幹物證的去現場也是常有的事,有些痕跡得他們專業的人才能采集,但翁施是個新人,自己一個人出任務心裏還是沒底。
已經過了淩晨一點半,整條街都是靜悄悄的,夜風卷起一個破破爛爛的黑色塑料袋,“啪唧”一下拍在車窗上,把本就不安的翁施吓得一激靈。
翁施在出租車上惴惴不安,要不要回去叫上宋科長一起呢?
可是宋科長生病了,發着高燒,晚飯後他看見宋科長趴在馬桶上吐了,還流了鼻血,宋科長只是用冷水潑了把臉漱了個口,立即又回到鑒證室工作。
宋科長,宋科長……讓宋科長好好睡一覺,等睡醒了,說不定就退燒了呢?
想到宋堯,翁施攥了攥拳頭,心裏忽然湧起了一股勁兒。
“宋堯”這兩個字所包裹的含義遠遠不止是一個名字,這兩個字代表着整個南方最前沿、最牛逼、最先鋒的物鑒技術在他們新陽市局。
他是宋堯的徒弟,是宋堯帶出來的人,走出去畏畏縮縮的可不行。
必須得給宋科長掙臉呀!
他從口袋裏了掏出耳機戴上,做了一個深呼吸,迅速翻閱了王明發來的文字材料,看着确實是個普普通通的案件。
王明還給他連着發了十多條語音消息,說這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淫窩,被普普通通地掀翻了,普普通通的犯罪嫌疑人都已經被控制,不會有危險。不過現場有些痕跡比較特殊,他們沒有設備不敢亂動,還得請專家親自出馬。
想必不是什麽難辦的事兒,翁施稍稍定下了心。
翁施趕到定位處,巷口停着幾輛警車,翁施下了出租出示了證件,東區的人立即迎了上來:“您就是小翁老師吧?這大半夜的,實在太感謝了!實在是有幾個地方我們拿不準主意,自個兒采集吧又怕破壞了……嗨!總之太麻煩您了!”
翁施還是頭回被人這麽熱情接待,拘謹地搖搖手:“不麻煩不麻煩,您太客氣了。”
窩點藏在小巷一間小屋裏,逼仄的小道兩邊抱頭蹲着兩排人,男的女的A的O的多大歲數的都有,個個衣衫不整,褲腰帶系着的沒幾個,信息素味兒胡亂飛,嗆鼻得很。
一個警員遞上來個防霾口罩:“小翁老師,這兒亂得很,你帶上。”
“沒事的,”翁施說,“我是Beta,信息素不妨事。”
幾人一路往巷子深處走,前邊忽然有人大喊“我操!你他媽給老子站住!還敢跑!逮住那老鴨子!”,緊接着一個膀大腰圓的寸頭男人撞開門板,從屋裏猛沖出來——
翁施身邊的兩個警員眼疾手快,立即把他推到身後:“小翁老師,你躲遠點兒!”
翁施不知所措地拎着他的工具箱,頭回見到追捕場面還有點兒慌,腳底下一個趔趄,後背“砰”撞上了垃圾桶。
我應該幹嘛?我要上去抓捕歹徒嗎?
我包裏有軍刀要拿出來用嗎?算了算了,拿把刀要是打不過人家怎麽辦,我自殺嗎?
……
他明白自個兒幾斤幾兩,這時候也不好湊上去添亂,于是抱着工具箱蹲到了牆根,邊上蹲着的是個嫖娼被抓的中年男人,這男的裸着上半身,輕蔑地斜了他一眼:“就這還當警察呢,真慫蛋!”
那寸頭男人力氣頗大,手裏操着把尖刀胡捅,一巴掌怼開兩個警員。
巷子裏路窄人多,東區的警察們擔心他傷了人,不敢有大動作,用對講機喊巷口的人把路堵死。
一溜警車就在巷口等着,寸頭男人往前沖也不是,後退更不是,他表情格外猙獰,喘着氣往兩邊矮牆瞄了兩眼,飛快踩上塑料垃圾桶,身形尤為靈活,有翁施大腿粗的胳膊攀上牆沿,雙腳一蹬,眼見着就要翻出牆外——
砰!
一聲巨響過後,寸頭男人狼狽地跌坐在地。
就在剛剛,翁施一瞬間頭腦空白,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将手中的工具箱狠狠甩在垃圾桶上,垃圾桶猛烈晃動,男人腳底随之打滑,但憑借着驚人的臂力,依舊挂在了牆上。
一股熱血“噌”地竄上了天靈蓋,翁施什麽也沒想,悶頭就沖過去,一個拳頭砸向男人膝彎,緊接着死死抱住他的腿,使出吃奶的力氣把人往下扯,東區的警察反應極快,立即沖上來将人制住。
“小翁老師!太厲害了啊!”
“牛的啊小翁老師,不愧是宋科長的人!”
翁施從地上氣喘籲籲地爬起來,看着被壓在地上的歹徒,心裏陡然升起一股驕傲感。
想必他剛才一定十分神勇,要是有攝影機錄下他的英姿就好了,帶回去讓宋科長也欣賞欣賞。
他正美着呢,忽然感覺小臂一陣刺痛,他扭臉一看,才發現手被刀口劃破了,倒是不嚴重,就一道小拇指那麽長的傷口,不算很深,就是看着直冒血,視覺效果挺吓人。
“小翁老師,”王明比翁施還緊張,“你你你……你這怎麽受傷了啊?我怎麽和宋科長交代啊我!”
“沒關系的,”翁施拿上衣下擺胡亂擦了擦傷口,開始學着宋科長的樣子,鎮定自若地裝逼,“給我兩個創可貼就行。放心吧,小傷。”
他表面穩如泰山,實則心裏直罵娘,疼死了疼死了,原來神勇的代價這麽慘痛,可太疼了!
“真不用先處理處理?”王明問。
翁施說:“還是先去現場吧。”
早點做完采集工作就早點回去,萬一宋科長半夜醒了口渴,沒有熱水喝怎麽辦呢,那病怎麽好得快呢?
等發着高燒的宋科長趕到現場,翁施已經把現場的足跡、指紋、杯壁上的唇紋等等痕跡全部收幹淨了。
王明就和外邊被抓的嫖客似的,蹲在角落裏挨罵,大氣都不敢出。
“你他媽現在能耐了是吧?使喚我還不夠?敢使喚我底下的人了?”宋科長怒氣沖沖,“大半夜越過我把他叫到現場,你他媽吃了哪家的熊心豹子膽啊?他出事了怎麽辦,你負責還是誰負責!”
翁施把受了傷的手臂背在身後,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插話:“宋老師,其實是我——”
“你閉嘴!回去有你好果子吃!”宋堯偏頭冷冷看了翁施一眼,呵斥道,“自作主張,魯莽,任性,沒腦子!”
翁施羞愧地垂下了頭。
這件事是他做的不好,任何時候都不該在沒有上級指示下擅自行動,雖說事出有因,但他該擔責。
“你才來多久?入職三個月就單獨出外勤,你是嫌自個兒經驗太豐富,不死在一線不痛快是吧?”宋堯帶病匆匆趕來,加上情緒激動嗆了氣,“咳咳……咳咳咳……”
翁施連忙小跑上去扶着他:“宋老師我錯了,你、你別生氣了,我回去給你寫檢讨,寫一萬字的!”
“手怎麽回事?”宋堯看見翁施那只貼了創可貼還血淋淋的小臂,本來就不好的臉色更沉了三分,“怎麽傷的?”
翁施和個受了驚吓的兔子似的,立即把手又縮回了身後。
宋堯冷聲說:“拿出來。”
翁施心裏的驚惶一陣賽過一陣,他從沒見過宋科長這麽生氣。
“手,”宋堯說,“拿出來。”
翁施嘴唇緊抿,眼角瞥見剛說他是慫包蛋的中年男人正在穿衣服,不知怎麽心念一動,轉移話題大聲喊道:“宋老師,這人剛罵我是慫蛋!”
本來還烏泱泱的巷子瞬間安靜了,王明顫顫巍巍地捂着臉:“小翁老師,你是不是缺根筋吶,宋科長都腦殼冒火了,你還往火上澆油……”
“你說的,我是警察,我有勇敢,”翁施吸了吸鼻子,“我不是慫蛋。”
宋堯垂眼看着面前的翁施,小呆瓜眼睛瞪得很大,有點委屈,有點自豪,又有點驚魂未定。
心頭那股火被一種莫名且陌生的柔軟感受倏然取代。
“誰說你慫蛋了。”宋堯颔首。
翁施擡手一指:“就他。”
宋堯三兩步跨上前,眼角眉梢全是倨傲:“一個來嫖的,誰給你膽子罵人民警察了?”
那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一個利落的過肩摔放倒在地,哎喲喲地痛呼出聲。
宋堯接着返身回到翁施面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拿出來。”
翁施眼珠子亂瞟,左手從兜裏摸出一張出租車發票:“來的車票,宋老師給我報銷吧。”
還裝傻。
宋堯哼了一聲,一把抓住翁施的右邊胳膊,力道大的不容翁施掙紮,但動作卻十分輕緩。
他将翁施的右手小心翼翼的從身後拉了出來,皺眉看着被血糊成一片的創可貼,沉聲說:“忍着。”
創可貼被緩緩撕開,翁施目不轉睛地看着宋科長的臉,在嘈雜的抓捕現場清晰地聽見了來自胸膛的心跳聲。
完蛋!我不再是一個純潔的Beta了!
……栽了栽了,我栽了。